《泗神绫罗舞》草唯夕

23、第一话 雨泪无题

　　摊开掌心，以为自己什么都握住了，却其实都是空白。
　　曾经的一切都像被风吹散，你却连一丝灰烬也收不回来。
　　也许，自己的天空从来没有蔚蓝过，只是自己曾经渴望。
　　也许，阳光从未明媚过，只是自己曾经期盼。
　　也许，雨水也不是老天为你落的泪，它只是为了自己灌溉，而却是你自己将你无意义的情绪强加在了它上面。
　　也许，一切都只是一场华丽的误会，是我们把自己想得太重要，所以心才会那么痛那么伤。

　　默默地走在协城的街道上，看着粘湿的雨滴冰凉地轻吻着大地，看着街灯在自己眼底幻化成一种昏黄，麟昭漠然地走着，失魂落魄地走着……

　　原本在通天阁修养的各位最后都搬回了自己的府邸，尽管伊辰有邀请他一起回玄武殿，然而他却是逃也似地离开了。

　　只是看着硕大的朱雀宫，满目的红艳和奢华却温暖不了他的心，反而让他腾升了更多的寂寞和空虚。每一张毕恭毕敬的脸，每一个细心体贴的侍女手下，他都不认识，他都不熟悉，呼吸着那空寂的空气，他竟然会被冻到心口生痛。

　　他像一个初生的婴儿懵懂而恐惧地望着这个陌生的世界，然而却没有一个人能来告诉他该怎么做，该怎么去面对，没有人教会他像他这一个外来者该怎么让自己融入这个世界而不再孤独。

　　为什么他会来到这里，为什么他会继承那奇怪的力量，为什么他回不去？所有的疑问都没有人可以解答，而他却连猜测的能力都没有。唯一可以做的只是蜷缩着身子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感受着背后的墙壁传导过来的冰凉麻木他的神经。

　　“朱雀大人，麻烦你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只要一静下心来，脑海里便会出现这么一句台词，然后全身痛得让他不由得抽搐起来。

　　明明他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要让自己融入这个世界了，为什么到头来还是这种结果呢？为什么每一次他以为自己可以不再一个人的时候又会落得这种下场呢？是天地不公，还是他本身就没有权利去奢望那种温暖和幸福？

　　就这样在一次又一次地反复伤痛中，麟昭终于承受不下去，毅然离开了朱雀宫，离开了婺源岛，通过术法开启了通往协城的道路，来到了协城。然而，在这里，他却依旧找不到自己的方向，只能像一只迷途的羊，茫然地游荡在街头……

　　因为，这里依旧没有他的家。

　　不知道走了多远，不知道望着这片灰白的天空多久，不知道雨水冲刷了自己的眼角多少次，麟昭终于累了，便随意靠着某个院子的围栏坐下，然后沉沉地在湿泞中昏睡过去，任由雨水顺着自己的发丝滴答滴答地坠下，整个身体冷到没有了温度，而他却仿佛已经感受不到那种刺骨的冷。

　　“请问，这位先生你没……啊，麟昭！你怎么会在这里！”一个清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极大的惊讶，让麟昭不由得抬起没有焦点的眼眸，映入他眼帘的是一片清丽的蓝。

　　“抱歉……我迷路了……”苍白而绝望的笑容绽放在嘴角，夹带着沙哑而无助的声音。看得舞灵心底一凉。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和辰哥哥他们回去了吗？怎么会弄得这么狼狈？
　　一个这么大的人了，有可能迷路到这种地步吗？
　　可是……他的眼神好熟悉……竟然是和那时的失去了父母亲的自己那么相似。
　　麟昭，你是真的迷路，还是找不到你自己的路了？

　　“喂，还撑得住吗？”舞灵丢下手里挎着的背包，手中的伞也无力继续支撑就随意丢在旁边，赶紧把麟昭的一只手搭在自己肩膀上，用力将他从冰冷的地板上拉了起来。“你出来跟辰哥哥他们说过了吗？”

　　“伊辰……云……湩钦……冽……”失神的眼睛里仿佛有什么碎了一地，苦涩的笑容在嘴角漫开，麟昭失神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子，浅笑道。“回不去了……”然后，终究抵不住身体的匮乏，脑袋一歪复又昏睡过去，软软地挂在舞灵身上。

　　“麟昭，麟昭，喂喂，醒醒！姐，快出来帮帮忙啊！”

　　看着窝在被窝里，不自觉蜷缩起来像孩子一样瑟瑟发抖，却依旧昏睡着的麟昭，焦柔在一旁看得心惊胆颤。

　　“小灵，你一个人可以吗？需不需要送他去医院啊。”

　　“没关系的，我可以。”舞灵抚了一下麟昭滚烫地额头，轻轻地念了一声。触手的炙热，让她第一次发现一个人发烧可以烧到这种地步，而手脚却依旧冰冷到完全没有温度。更重要的是，她感觉到眼前这个昏迷的男子已经完全感受不到外界的变化了，就算被她这个医师大的博士生翻来覆去检查了半天，喂了药，吊了点滴，换过衣服，裹了被子，他依旧陷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出来。挥掉脑袋里冒出来的担忧，舞灵望着焦柔一脸笑眯眯地调侃：

　　“哎哟，姐，你那么担心他，该不会是移情别恋了吧？辰哥哥会伤心的哦。”

　　“你还说！我只是想不通，辰怎么会让他一个人这样在外面晃荡……”焦柔望着屋外幽暗的天色，轻声地叹了一下。

　　“这件事估计辰哥哥他们不知道，不过，姐，麟昭来我们家的事先不要告诉辰哥哥他们好吗？。”

　　“为什么？”

　　“也许……现在他不想见到他们。”

　　舞灵轻叹了一声，轻轻地帮那昏睡中的男子掖了掖被子。她知道眼前这个男子已经痛苦到什么地步才会在睡梦中都保持着这样一个姿势。那是人类本能地觉得非常没有安全感的时候才会呈现的姿势，是在母体里的姿势，与生俱来的寻求保护的姿势。她知道他是一个骄傲的人，一个有很多秘密很聪明很强大的男人，可是这却是第一次看见他蜷缩着身子，那般无助绝望和苍白弱小。

　　看着眼前那苍白的脸颊上滑过一滴冰晶般美丽的水滴，舞灵终究没有再去细想他出现在她家门口的原因，只是轻轻地带上门走了出去。

　　那时，我没了我的整个世界。
　　那你呢？现在，你是不是也弄丢了你的世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