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何处不悲凉》爱茵

48、正直的人

　　第四十八章
　　于是张海洋顶替了吴老成了张副股长，那已经是去年的事了，去年谁都知道林局长同意张海洋当副股长是因为什么。
　　“海洋，”在五羊山的山顶，李股长对他开门见山，“要你爸爸帮你活动活动吧。吴老走了，我也得离开了，股长这个位置，你一定要去争取。不是为你自己，是为了全县的农民，这个位置，不论怎样都不能让那些雁过拔毛唯利是图的小人来坐。”
　　其实是李股长要调到白水市去了，他本来跟林局长推荐了张海洋，他记得的，林局长当时并没有说不同意。可昨天他突然听说林局长要从另外一个股室调人进来，其实这都没什么，主要是局长决定提拔的那个人令每一个正直的人都感觉如鲠在喉，他才急忙找张海洋下乡。
　　正直的人也许一辈子都不见得活得好，但总会在某些要紧的时刻得到人们无私的帮助，就如此时的张海洋。
　　林局长不打算要张海洋当股长的理由其实也很简单，他明白张海洋是不可能成为他的女婿了，不但不可能成为他的女婿，还很有可能会成为他的仇人。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升迁，他不但不能让他升迁，还得压制着他，万一有一天高高在上的他报复他了呢。君子从来都不屑于揣度小人的心思，可是小人却总是以小人之心去度君子之腹以致把君子玩得团团转。
　　“我日他祖宗！谢谢了师傅。”张海洋已经很多年没有说粗话了。
　　于是第二天，张海洋终于到李股长的办公室拿了吉普车的钥匙。他的母亲为了笼络他给他卖的崭新的吉普车，它可怜巴巴地停在院子里已经半年。
　　于是聚在林业局院子里准备到童副局长家喝他儿子结婚喜酒的人们看见，张海洋把吉普车开出了非常漂亮的弧度，稳稳停在了林玉环的身边，坐在驾驶室里给她开了车门。林玉环愣了好一阵，然后激动地坐了上去。
　　于是七天之后，林业局党组会议宣布：李股长光荣调入白水市林业局，而张海洋，毫无悬念接替了李股长。
　　张海洋没有听从李股长的建议要自己的父亲帮忙活动，不是因为他信不过自己的父亲，只是因为他不想烦劳他。
　　父亲心疼他，同样，他也心疼父亲，他不忍心父亲为了这些糟心的事低声下气到处求人。就这么简单。
　　可是年轻的张海洋不知道，他其实完全是歪打正着。年轻的他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假若他找到父亲出面，这件事毕竟也就黄了。
　　林局长会对张海洋的父亲或者父亲找来说好话的人说：“没有错，张海洋的确是一个非常难得的好学上进的好青年，但是我还想再历练他几年，古人说了嘛，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我可都是为了他好。”
　　正直的人说半句谎话都会心慌，而阴险的人却能够把谎话说得冠冕堂皇情真意切，达到世界一流的水平。
　　两年之后，张海洋终于逃离了林局长的魔爪，去到元善镇当了人大主席。
　　当了两年的股长，张海洋的工作有目共睹，同时他也在自我摸索中学会了很多管理之道，也利用自己的位置和更高一层的人们建立了较好的关系网，他也和林玉环谈了两年的恋爱，那卿卿我我的劲儿，在外人看来，在林玉环看来，也都是真的。
　　张海洋也亲过她的脸揉过她的胸，凭良心说，这也是一具极具魅力的躯体，他也知道她的渴望（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她只是没有自知之明而已，她的名声又能比赵美儿的名声好到哪里去呢。）但他从来都没有冲破那层禁区，不为别的，是他害怕脏了他自己的身体。
　　但是他的借口却冠冕堂皇，在她意乱情迷时他说：“现在还不可以，这样对你不公平。”“那什么时候可以？”“等我离了婚。”“那要是你一辈子都离不了婚呢？”“那你等我三年，三年后我再不顾其它。”
　　当然，张海洋说的都是谎言，不是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要是正直的人还懂得保全自己，那么他也终究会成气候的，只是大气候和小气候的差别而已。
　　两年之后，张海洋找了自己的父亲，要父亲把他引荐给当时组织部的周部长。在痛苦之下痛定思痛的张海洋，懂了许多官场的套路。
　　张胜利虽然直到退休都没有能够升任局长，但他的人品和能力却得到了许多人的敬重，在重要岗位，他有好几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如组织部周部长。
　　当然，这些朋友绝对不是通过喝酒划拳得来的，喝酒划拳得到的，终究只能是酒肉朋友，不牢靠的。
　　周部长热情迎接了父子二人，张副局长在新年里带着儿子登门，绝对不是拜年那么简单，可是毕竟他从来都没有求过他，他的事，不能不放在心上，但他也还是做了侧面的调查，得出的结论是：孺子可教也。
　　组织部干部二组组长、洋河镇镇长、元善镇人大主席，三个地方任张海洋选择，张海洋毫不犹豫选择了元善镇人大主席的职位。
　　周部长觉得不可思议，问他为什么？他一时没有办法回答尊敬的周部长原因。他不能说，因为一个女人。
　　也许另外两个职位更好。部长提醒他。不了，就这个。张海洋斩钉截铁地回答。部长露出既疑惑又赞赏的眼神。只有张胜利雄懂了儿子，他相信，他的儿子会活过来的。
　　于是，元宵节过后，张海洋顺利成为了元善镇的人大主席。不是林局长不想拦，而是他根本就阻拦不了，张海洋请到的保护神，他得罪不起。
　　当然，他也从张海洋的调令到来的那天就知道了，他和他的女儿，都被张海洋玩弄了一遭，一直以为自己是玩鹰的高手，没想到到头来反被鹰啄了一口。
　　于是，离开农业局的张海洋就像逃出华容道的曹操，从此天高任他飞，海阔任他游。
　　又一年之后，林玉环弃他而去。离开了林业局的张海洋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林玉环，林玉环每次去看他，他不是在田里就是在山里，澡不洗衣不换，浑身邋里邋遢，比农民还要农民。
　　心灰意冷的她正好邂逅新上任的徐县长家风度翩翩的公子徐锐，两人迅速坠入爱河，半年后他们结了婚，五年后林玉环吃安眠药了结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年少时拥有丰富性经历的林玉环虽然满足了自己年轻的□□，但也给自己带来了致命的伤害，多次流产的她在她极其渴望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时，终于怀不上了。
　　然后是徐锐对她冷言恶语甚至家暴，终于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然后义无反顾地跟她离了婚。
　　万念俱灰的林玉环终于以跳楼的方式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在此不得不再一次提一提林局长夫妇，溺爱纵容从来都不是爱孩子而是害孩子，他们以为他们是在给予孩子的全部，其实不过是在剥夺她的所有：夺去她对善恶是非的正确的分辨；夺去她对身处逆境的人们该有的悲悯情怀；以及面对困顿挫折时的自我救赎的勇气和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