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鸾凤（重生）》徐书晚

5、第五章

　　话音才落，薄野宸掀了衣袍落座，捧了桌上一盏清茶饮了一回后，才肯掀起眼皮觑她一眼，那双凉薄多情的眸子浮过一丝诡谲，似笑非笑。

　　那丝诡谲虽稍纵即逝，但苏星若脊背一凉。

　　她死过一回，上一世的光景却不曾忘了半分，薄野宸每每不悦之时，那双眸子便如此这般，帝王威仪总不轻易显山露水，因此他藏得极好，轻易不会发难。

　　果然，他放下茶盏之后，语气淡淡问道：“可是你娘亲托人带了身子不好的口信给你？”

　　“……”

　　这薄野宸，问她缘由便好，非要画个圈子逼她往里跳，她若是如前世一般笨一些，就算母亲没有托信给她，她亦会直接说有，只为了方便出宫。
　　可这是内宫，天子屋檐，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通信，说重些就是私相授受，她有八百个胆子才敢这么干。

　　上辈子她还真是这么胡诌了几回，死过一回，现在倒是谨小慎微了起来，她思量片刻，垂首答：“臣妾的娘亲一向身子不大好，近来暑热不退，去岁这个时节，娘亲还晕了一回，昏迷三天才醒转，所以臣妾斗胆，求陛下降恩。”

　　薄野宸好笑地看着她，凤眸微敛。
　　“若朕不赐这恩典，你当如何？”

　　“……自然是待在宫内百依百顺了。”

　　“……”

　　百依百顺。

　　薄野宸起身步至殿外，苏星若也不等他发话，就跟在他后边走，他慢一步她便慢一步，他偶尔走得快了些，她亦加快步子，就这么七弯八绕地出了寿康宫。

　　寿康宫外，内务府总管太监四喜公公眼尖着呢，拂尘一甩，示意抬轿的太监架一顶凉與上前。

　　薄野宸掀开衣袍上了凉與，四喜唱喏：“起驾——”

　　又问皇帝：“陛下，摆驾紫宸宫么？”

　　薄野宸觑了眼垂首而立的某人，她额间渗了细密汗珠，略施粉黛的一张脸隐隐有些泛白，看着倒像是中暑之症。

　　这畏暑热的症疾还一脉相承了？

　　他浅笑，吩咐四喜：“去承欢殿。”

　　四喜诧异地抬眼，却什么也没问，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一旁的苏美人，唱喏：“摆驾承欢殿——”

　　苏星若跟在龙辇后边不徐不疾地走，面上果真是百依百顺，但心内却在腹诽，这狗皇帝白日里不回自己宫内批示奏折，倒要跑去她宫里找她麻烦。

　　一路畅通无阻，龙辇所过之处，那些宫人皆垂首跪了一地。
　　这宫内耳目众多，怕是皇帝摆驾承欢殿的消息早已传了出去，很好，她又在他后宫佳丽那里坐牢了狐媚的名头。

　　要死，寿康宫离她的承欢殿实在太远，薄野宸倒是舒舒服服一根脚趾头都没动就到了，她却跟着走了一路，鞋都差点儿飞了，幸好月见扶着她，可恨的是，薄野宸还觉得这些抬轿的走得慢了，您当是骑马呢？

　　入了承欢殿，一屋子的宫婢太监过来请安，薄野宸入了正殿须臾，不见宫婢过来上茶，他拧了眉，瞥了回承欢殿的主子，道：“你宫内人都是这么做事的？如此没规矩，留着无用，去了吧。”

　　话音才落，一屋子的宫人唰一下全跪下来，瑟然发抖。

　　他不轻易说“杀”这个字眼，只说“去”。

　　这“去”呢可轻开重，全看他心情，轻则打几十板子，重则杖毙。

　　苏星若上辈子也不是白进宫的，薄野宸什么时候想杀人她倒也能猜个七八分，这回嘛，没杀气，只是随口一说，倒是那些宫人哪里会揣测圣意，早吓破了胆儿。

　　她也没替宫人求饶，只亲自泡了一壶碧螺春给他送上，立在一旁夸自己，说：“臣妾泡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陛下吃两口，不好再罚我们。”

　　薄野宸哂笑，端了杯盏抿一口，道：“你们？你是主子，他们是奴才，怎么好一说？莫非苏美人做主子不称心，想做奴才过几天。”

　　“……”

　　苏星若没辙，只好跪了下来，微蹙柳眉，楚楚可怜道：“臣妾失言，陛下别罚我……”

　　“……”

　　倒是能屈能伸。

　　薄野宸眉心一跳，放下杯盏起身，言：“这几日你安分些，过几日再说。”

　　苏星若出口问：“是指放臣妾出宫一事吗？”

　　“大胆，内命妇私自出宫乃是大罪。”薄野宸冷声道了句，拂袖而去。

　　四喜怪异地看了一眼苏星若，苏星若对上四喜目光，四喜一张素静的脸上只有冷然，不喜不怒，随即揣着拂尘退了。

　　苏星若被月见搀起身子坐到刚才薄野宸坐过的位子，又蹭一下站起来，月见问怎么了，她一脸不快道：“民间有个说法，坐别人的热凳子是要吵架的。”

　　月见笑，“美人若是不想与陛下吵架，刚才为何还要惹怒陛下呀？”

　　“我没想惹怒他，是他这人喜怒无常。”

　　月见大惊，摇头道：“美人小声些，议论陛下是要杀头的。”

　　“哪儿来那么多杀头的地方？他是暴君吗？”苏星若不以为意。

　　月见吓死，立马捂住主子的嘴，一脸煞白。

　　夏日总是浑浑度日，承欢殿内没有配发冰块驱暑，想是宫内消息早已走漏，陛下在承欢殿拂袖而去，苏美人应是冲撞了陛下，不过按宫规，末位美人本就没有配发冰块的资格。

　　苏星若畏热也畏冷，身子随了她阿娘总不太好，殿内不够爽快，她让宫人搬了把凉椅到院子里纳凉，晚膳只吃了一小碗薏米粥配萝卜丝，纳凉至亥时才有了些许睡意，竟在那凉椅上睡了过去。

　　及至醒转，她人已在铺着层层细软的帐幔之内，不仅不热，还添了丝丝凉意，身子舒服地一滚，不期然却滚入一堵泛着热气的物事上，她微睁眸，气息都止了，心乱如麻，不知自己是如何与薄野宸同床共枕的。

　　她半点知觉都不曾有，思及此，她推开他要下榻，那位九五至尊阖着眼眸，抬手不耐烦似地勾住她的腰肢往怀中带。

　　“别吵。”

　　“……”

　　这人睡着了都这么喜欢发号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