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江湖》姬婼

48、Chapter 48

　　闹了个乌龙。

　　师颐借口是路过的同学，假装去送，把白澈安置回自己家，两人连灯都没开，心有余悸坐在地板上。
　　过了会，白澈憋不住，捂着肚子放声大笑。

　　“喂。”
　　师颐脸颊发热，慌慌张张在他肚子上反手拍了一把。

　　白澈兴致好，尤其少了西门吹猫那个碍事的家伙，心情更是无比舒畅，他赶紧把师颐拽起来，往自己身边靠，同时比划两招，借着灯火与月光，让他帮忙瞅瞅，自己偷学的剑招可还有哪些错漏。
　　师颐却心烦意乱，就这般默默无声的站立，似乎都能听到胸腔里的心在狂跳。

　　白澈从他身旁快步侧旋，师颐忽然抓住他的手，话语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仪：“不是这样。”随后，他贴身与他将招式拆喂了一遍，说话的语气又沉又粗，连吐词也比平日急躁不少，白澈几乎是被推着走，像和不搭拍子的舞伴跳了一场别扭的双人舞，等回过神来时，两人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飞舞的纱帘拂过脸庞，瘙痒难耐。
　　就像人的心情，捉摸不透。

　　师颐忽然把他推开，白澈懵懂之中，竟凭着肌肉记忆接上了方才的短招，像被剪辑后的音轨，从插曲跳回正片。
　　“那就是这样。”

　　白澈快冲，按住师颐的肩，后者忽然懊丧，想再推，却察觉到白澈连招不稳，整个人正面撞地，他只能委身用肩一顶，希望将他腰扶住。可师颐全然没料到，素来大写的钢铁直男白澈，竟然也会生出花花肠子，方才那一手是假动作，为了在他贴身时，将花剑从肋下穿过去，制住后手的同时再接回来，架在脖子上。
　　师颐反应快，但毕竟没钻研过武学，只能凭感觉用大臂一顶，来了个玉石俱焚，和白澈一块撞在地上。

　　一秒天旋地转。

　　白澈后脑勺在地板磕了一下，顿时两耳耳鸣嗡嗡，他瞧见师颐嘴唇翕张，似有话说，可无奈怎么也没听清，只能咬牙看着他脸上比音乐剧还精彩的表情。
　　“师……”
　　师颐按住他的手，强迫他看向自己，但下一秒，白光闪烁，白澈又变成了猫，从他手掌下挣脱。

　　空荡荡的客厅散发一声轻叹。
　　师颐翻身，呈大字般无力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猫可比人活跃，白澈仿佛转头就把刚才的意外忘却，正伸出爪子，在师颐脸上拍打：“也没什么难的嘛，不需要他指点，我也能偷师，哼！就是可惜，这次变人的时间太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动武的缘故……”

　　“喂，你有没有在听？”
　　白澈不满地缠着他，师颐却烦躁地将他的爪子挥开：“很吵。”

　　——

　　一天后，西门吹猫发了个动态，表明自己会接着填坑，正翘首盼望的粉丝立刻蜂拥而至，观摩留言，鼓劲支持，只是里头大半的人，三句话不离漂亮弟弟。晚上，西门吹猫抽空，叫上师颐一块讨论剪辑的素材，师颐去拽白澈，白澈却表现出极大的不耐烦，一个人窝在沙发上，偷偷练习高守传授的剑法。
　　师颐悻悻退开，隔着柜子回头，客厅只开了一盏橘色的小射灯，昏惑的光纤垂落，落在白澈的皮毛上，他那副痴迷执著的模样，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不知怎地，心尖忽然颤动。

　　知道他沉迷那招式，师颐折返回去，远远指点。白澈先是一愣，有些无措，直到身后的家伙走近，在自己的脑袋上揉了一把，他才像是找回了失落的三魂七魄。
　　听着身后拖鞋趿地的声音，白澈蓦然开口：“你，你不练么？”

　　师颐并没有留意到他颤抖的声线，敏感的心思和摇摇欲摧的内心，还以为像往常一样玩笑，便说：“我怕我练了，你会自惭形秽。”
　　白澈背过身去，凝视着沙发上的影子，一句话也没说。
　　等找不见人的西门吹猫把师颐拽走，沙发上的橘猫爪子紧握，垂头耷脑，依旧一动不动，许久后，才默诵着师颐留下的口诀，修炼起来。

　　可心已乱，如何能领悟招式间的精髓？
　　白澈越急，越学不会，越学不会，则越急火攻心，又气又怨，是否是那叫高守的缅因猫故意使绊子？自己是否真就如此呆笨，读书读不过师颐就算了，现在连引以为傲的武功也练不过他！

　　明明是自己，领他走进了全新的世界！
　　后悔吗？

　　师颐正在房间里和西门吹猫讨论：“最好要有伏笔！要是反转，得留钩子，这样才能抓住观众的目光。”
　　打上次闹掰后，西门吹猫难得敬业又正经，拿着马克笔在分镜草稿上写写画画：“可是之前评论里不是有好几版猜测，如果要反转，那得另辟蹊径，出人意料，不然惊喜感不就全没了？我觉得这里还得改一改，怎么改呢……”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现今的观众老爷们可谓个个脑洞大开，反正打胡乱说又不必上保险，说错了也无关风雅，有些创意倒是比西门吹猫最初的设想好上千百倍，但在这个节骨眼，又不能照搬套用，不然没悬念不说，还容易给人留下恰烂钱的敷衍印象。

　　师颐转笔，沉思时一言不发，相较之下，西门吹猫要焦躁许多，写写画画，转眼丢了满地的纸团。
　　焦灼之时，背后传来敲门声。
　　西门吹猫坐立不安，一听见风吹草动，脑袋转得比谁都快，可回头一瞧，是师颐养的那只橘猫支了个脑袋进来，顿时又没趣地把手扑在方桌上，唉声叹气。

　　师颐望了过去，和白澈来了个视线碰撞，后者对他勾了勾爪子，仿佛用眼神告知：“我有想法。”
　　师颐起身，假装上厕所，不动声色走了出去。

　　“你不是去练功了吗？”
　　“嗯……”

　　白澈含含糊糊应了一声，目光躲闪，迅速抽了张白纸，提拎起来，又握着中性笔，在纸面上拍了拍，示意需要他代为传达。师颐识趣，知道他认真起来，于是没打破砂锅问到底，而是让他继续说。

　　地上的橘猫抄着手，掀起眼皮，觑了一眼，又觑了一眼，仔细辨别他的脸色，生怕那点藏着掖着的小心思被那颗聪明脑袋看了个精光。
　　白澈磨磨蹭蹭，老半天才开口：“不如把大BOSS让给猫老，是他操纵了一切，反派被他利用去抢夺武林至宝，因而杀害了避世的少年的父母，然后又因忌惮，被反派背刺，身受重伤，后假死蛰伏，一边教导少年武功，一边利用他报仇。”

　　他想象的是在飞鹤峰巅英雄大会，云雾缭绕，万山俯首，少年只身应战，将屠村的凶手一一斩于剑下，而借助武林盟主身份掩藏的反派，在死前辨认出猫老，本能向少年示警却袖手旁观，亲眼见到猫老倒戈，重创少年，将其打下万丈深渊。
　　风吹雾散，猫老登上英雄坛，睥睨群雄。、

　　从今天起，整个武林都是他的。
　　——“傻瓜，你以为我教你武功，真的是为了助你报仇？你错了，我本就是为斩草除根而来，你从始至终，都不过是我的工具。”

　　……

　　师颐握着笔，久久没有说话，笔盖在他手上一推一合，反反复复，那噪音像机械手表的齿轮转动，发出有节律的“咔哒”声。
　　最后，他失手，笔盖飞了出去。

　　师颐去捡，只听他喉咙里滚出个几不可闻的音节——
　　“好。”

　　西门吹猫本来想去爬峨眉山，但想想上去已得累个半死，金顶上游客常年不绝，最后打消念头，托爱爬山的朋友在附近找了个山头，开拍的头一天晚上，只睡了三四个小时，凌晨四点就拿上装备，去赶早晨的白雾。

　　到了地方，奈何他太不给力，机位刚架好，却肚子绞痛到处找厕所，最后在一处农家借到，发了条微信，让师颐先带着猫猫们预演一遍，自己马上回来。
　　没有外人，只有家里几只确实不通人话的猫，白澈和师颐肆无忌惮对词走位。

　　沙丁鱼这个群众演员实在无聊，跳起来捣乱，把那三脚架当猫爬架，伸爪一抓，却阴差阳错按下开关，将剧情录制下来。
　　这一遍，状态极其好，顺利进入最后一幕。

　　云升雾散，阳光普照，本该是光明又热血的复仇之战，却被阴谋笼罩，白日也显得冰冷苍白。
　　白澈逆光，太阳在他头顶照耀，整个人却黑暗得看不清五官。

　　就算看不清，师颐也知道，那是骄傲——他觉得自己更胜一筹。
　　少年的好胜心，像是因为那股念力，闪闪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