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江湖》姬婼

17、Chapter 17

　　“咚咚。”

　　人猫同步回头，一本书落在天台上。
　　师颐上前捡起，后退至栏杆旁，两臂一撑坐在粗糙的水泥面上，白澈蹲在他身边，静静看他翻阅。

　　灯火与星夜作伴，城市人声喧腾，那误入的异世界仿佛只是萌生于小说中的一场梦。

　　阖上书，师颐感叹：“我在他的字句间，仿佛看见了侠气。”
　　白澈把一只爪子搭上扉页，一只爪子踩着师颐的大腿，圆圆的猫脑袋非要从他腰间的缝隙里挤进去，歪头问：“你真看进去了？”

　　师颐没说话，故意将手臂收紧，将他夹住。
　　白澈干脆躺倒装死，待腰上力度松弛，这才翻身而起，用小爪子勾住他的衣角，示意他听自己说：“肖硕让我觉得，世界上再小众的东西，只要还有一个人喜欢，就不会完全消失。我不相信这个世界没有侠，也不再需要侠，你说过去的侠是因为社会动荡不公，生在和平年代，也不需谁以武犯禁，但我相信，仍有一些人保留侠骨侠气，只是不再以过去的面貌呈现。”

　　说来说去，这家伙竟还在为那篇作文耿耿于怀。

　　“幼稚！”
　　师颐把手掌落在他脑袋上，狠狠揉搓，语气很是冷淡：“我觉得你首先该考虑的，是如何变回来。”

　　“我不想变回来。”白澈甩脑袋，挣脱他的魔掌。
　　“呵？”
　　“不，不想写作业。”

　　白澈飞快地掩饰，但看师颐目光骤然冷却，心想这莫不是学神的威压，赶紧大声解释，拉回话题：“哎呀！我就在想，你说咱们为什么会到这里呢？可不就是机缘！说不定是对我俩的考验。”

　　师颐表示嫌弃：“考验就考验，不要带上我。”

　　白澈偏要和他唱反调：“嘿！嘿嘿！不信你看！”
　　本是忽悠，没曾想一阵狂风掀起书页，侠气从纸面迸射而出，直入长天。

　　小说家死后，养在身边的五只猫一部分离家流浪，一部分则被好心人救助，此时，顺着白澈爪子的方向，豆瓣酱、天王还有三兄弟都从城市不起眼的角落里冒头，仿佛受到圣光号召，跳上屋顶，穿过闹市街区，赶来做最后的告别，再各自四散，去往都市的灯红酒绿之中。
　　从此后，猫侠和他的猫猫们隐居钢筋水泥的森林，世间再无不平。

　　一时间，眼前的世界难分真假。

　　最后一片光坠落在两人跟前，白澈不由伸爪，接住余烬。璀璨消隐，露出那片牵引他们来到此间的碎片，碎片上浮现出三个字——
　　侠字谱。
　　白澈激动地哇哇大叫：“还说不是天选之子，这套路我可太熟了，十本小说九本都这样，肯定是让我们去集齐碎片，召唤神龙！”

　　师颐捏着他后脖颈，将之提起来，只说了两个字：“回家。”
　　“不！”
　　白澈四只小短腿乱踢乱蹬，激战之后疲惫倦怠，使不上劲，更够不着他的手，急得满头大汗：“寻找侠字谱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就像肖硕，我们见证过，帮他们完成心愿，就是一种成全。”

　　师颐没说话，目光渐渐柔和，但仍是一言不发，最后用食指拨了拨他那一对小耳朵。白澈立刻露出爪子，师颐将他爪子也扣住。
　　这下，白澈彻底没了攻势，像一条瘫软的毛毛虫。

　　师颐抱着猫，准备离开。
　　怀里不安分的家伙不死心地纠缠：“答不答应嘛！”

　　师颐静默，松口：“我考虑一下。”
　　白澈咬定：“考虑就是默认。”
　　“……”
　　“我当你默认了，不许反悔！反悔的站在校门口大喊三声我是狗！”
　　“……”

　　“等等，侠字谱不见了！”
　　白澈把藏在毛里的碎片掏出来，对着楼道的灯光，心里蓦然发慌，那一瞬间，他惶恐一切止于幻想，不过是自己的臆想，那种失落比师颐骂他白痴还难受。他想要一个证明和答案，等下一次回到老家，坐在坟前烧纸时，可以拍着胸脯告诉爷爷——

　　我懂你。

　　师颐把碎片抢过来，向着月光，薄如蝉翼的油纸显出一道奋笔疾书的影子，除此之外别无线索。
　　那影子早先即有。
　　白澈问：“按理说此事已了。你快找找看，身上有没有新碎片。”

　　怕人不死心，师颐把口袋翻出来给他看：“没有。”
　　这时，耳边忽然传来“哗啦啦”的响动，像书册急速翻页的拍打声，白澈猛然反应过来：“刚才那书是不是忘……”两只猫眼从上往下瞟，只见流光乍逝，竹纸燃烧如一簇火球，从他俩跟前坠落。

　　“得，万一来个地爆天星，我们就都不用回去了。”
　　白澈顺着老居民楼的扶手下滑，两层两层抄近路竖跳，师颐紧追在后，跑至一半，左边住户的铁门忽然打开，一个头戴鸭舌帽的少年冲出家门，他妈拿着锅铲从厨房追过来，锅里的油噼啪爆响，扑面而来的烟味中夹杂着带方言的骂：“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喂大，辛辛苦苦赚钱，供你吃供你读书，是让你每天回家就瘫在沙发上打游戏的吗？书读不好就算了，还学会偷家里的钱，叫你上网，叫你上……”

　　老小区一梯两户，师颐被外开的铁门阻挡，而身处猫形态的白澈则从楼梯扶手的空隙中快速钻过。
　　“我还指望你给我送终，不如先把你打死，免得你危害社会！”
　　但孩子他妈越骂越窝火，直接锅铲脱手飞出去。

　　白澈若有所感回头，瞪大猫眼，钝痛袭来，登时被砸了个眼冒金星，滑滑梯似的从楼梯上速降，但却阴差阳错落在那已恢复轻盈状态的纸片前，忙慌中一爪子按上去，和着女人惊恐的尖叫，瞬间从原地消失。

　　轰隆隆——

　　天上打了个响雷，暂停的时针被拨转，像同时按下播放键，凝滞的动作恢复，行人撑伞匆促地奔走在阵雨中。
　　白澈精准地落在马路牙子上，汽车碾过积水的坑凼，掀起的水浪将他浇透，但他顾不得寻找遮蔽。此时，正前方一手提着塑料袋，一手拖拖车的男人刚好踩在那张碎片上，等再抬脚，地上干净得一尘不染，显然，那浸润的纸粘在了鞋底。

　　红绿灯正在数秒，白澈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去追，却被一辆横空杀出的外卖电瓶车阻拦，干脆跳上头盔借力前跳。
　　正翻查手机的外卖小哥头盔一晃，懵懂地四下乱看，目光锁定在橘猫身上。
　　咒骂中，过渡的黄灯跳红，白澈没能刹住，在轰鸣的引擎中惊恐乱窜，幸亏师颐过来，一个滚地，将他护在怀里，回到人行道前。

　　再抬头，那个用小拖车拖菜的男人已经不知所踪。

　　白澈愣在雨中，终于生出一丝变不回人的慌乱：“怎么办？师颐，怎么办？”
　　师颐没有借此戏谑，而是将他捞起来，先离开拥塞的车道，避开指指点点的人群，将连帽衫的帽子压低，边走边沉声道：“不怕，有我在，你把你看见的，那个人的体貌特征一字不漏说给我听。”

　　白澈将信将疑，但心却不再七上八下，他想，或许这就是……学神效应，毕竟读书多的人，点子也多。
　　“喂……”
　　不等他开口，师颐忙将猫嘴捂住，转头去和附近小卖店门口三五攒聚一块，坐在小马扎上拉家常的大妈们打听。白澈憋得难受，打了个喷嚏，师颐虽没挪动目光，却将手上力道松开，最后干脆将手掌收回，白澈顺势把脸靠在他小臂上，不给他添乱。

　　“附近只有一家菜市，再远些，还有个大的农贸市场，你看到的那个人选择步行，说明目的地在这两者之间。”师颐面向墙壁，蘸着飘落的雨水涂画，寻找方向，“这里，还有这里，比较有可能。”
　　怕人误认为橘猫成精，白澈舌头一勾，示意他靠过来，把嘴凑到他耳廓边，才敢说话：“可是范围依然不小。”

　　师颐沉吟，故意黑着脸，引得猫咪也一度消沉，直到白澈完全沉浸在愁容之中，他才骤然展颜，指头拨着猫耳尖，挑眉说：“跟我走！”
　　白澈把脸埋在爪子里，闷闷道：“你可别让我空欢喜一场。”

　　“不会，”师颐认真道，“非周末早八点是上班高峰期，这个时段寻常居民家庭不会出来买菜，说明他的工作性质并非朝九晚五的。用拖车，量极大，夏季南方没有窖藏白菜肉类的习惯，他很有可能在餐馆做活。大餐馆多有自己的进货渠道，批量送货上门，需要自采的很可能只是一间苍蝇馆子。”

　　白澈恍然：“你的意思是限量供应，不以赚钱为目的，只以糊口度日为乐的馆子？”

　　师颐点头，摸着下巴思忖，抛出个古怪的问题：“你说你看见推车里的东西在动，是横着动还是竖着动？”
　　白澈茫然，问：“这有区别吗？”

　　师颐盯着他。
　　“好啦，我知道你不说废话，”白澈绞尽脑子，不确定反问，“大概是横着，像这样……”他词穷难以描述，干脆在他怀里像条泥鳅一样扭腰，差点翻车扭到地上，全靠师颐眼疾手快给他按住。

　　“那就是鱼。”
　　“鱼？”

　　“处理过的鸡鸭方便，还吃不出味道，但鱼不一样，死鱼和活鱼腥味差得大，多半有水缸充氧，你想想你去吃烤鱼是不是现点现杀？你说看见了冒头的朝天椒，那大概率是川湘赣菜系，以鱼为主，我们挨个找。”

　　师颐行动力极强，说走就走，且有组织有计划，随时保持清醒的头脑，从前只以为是个不食人间烟火，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书呆子大少爷，没想到在危急时刻，立即起到关键作用，白澈不得不对他改观，大概聪明的人都有值得人学习和敬佩的地方。

　　“诶!”
　　白澈用爪子轻轻挠他的手臂，又飞快把脸别过去，不好意思夸奖：“行啊，厉害！以前是我看走眼。”

　　师颐逗他：“听你这口气，是现在看对眼了？”
　　白澈尾巴一卷，把两只耳朵堵住，咋呼道：“谁，谁跟你看对眼！别乱说，铲屎官要有铲屎官的觉悟，好好干活。”

　　剧情什么就随便看看吧，反正都是瞎扯（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