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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熨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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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不败这边刚进大殿,目光就在谢摇身上停驻了一瞬。
原因无他,这位谢千户长的实在是有点儿过于出挑了,大殿上这么多人,半个歪瓜裂枣都没有,可谢摇往那儿一坐,还是能硬生生坐出一股鹤立鸡群的气度。
这目光的停驻也只是一个眨眼,因为下一刻,童百熊呼啦一声站起来了。
童百熊,风雷堂堂主,黑木崖长老,年过五旬仍然不显老态,身型高大威猛,壮硕如熊,是最值得东方不败信任的左膀右臂。
然后这个左膀右臂就一点儿眼力见儿没有的把谢摇挡了个严严实实。
偏偏挡人的那个还一点儿自觉都没有,姿势端正,声音洪亮的向东方不败抱拳行礼:“见过教主!”
东方不败:……
莫名的,他有了种叹气的冲动。
童大哥忠诚是忠诚,得力是得力,就是有点儿傻。
好在童百熊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再多的气一路也都叹过来了。
东方不败脸上浮现出一点很淡的笑意,轻轻颔首承了童百熊这一礼,目光往童百熊的身后荡了一下。
他这眼的意思是想让童百熊稍微让开些,给他介绍一下身后的人。
朝廷的人向来傲的很,断然不会主动与他们这些江湖人“折节下交”,他一个堂堂日月神教教主要维持自身威严,当然也不能主动对一个朝廷官员太过热络。
童百熊的地位上不到教主,下又非教众,虽然头顶上还有左右二护法,却是东方不败最得力也最依仗的手下。
总而言之,和谢摇接洽这件事,由童百熊去做最好。
童百熊眼力见儿是差了一点儿,但从一开始就知道东方不败为什么派他下黑木崖。此刻看懂了他的眼神,当即侧开半步露出身后谢摇,手一伸就要介绍。
谢摇微扬眉梢,先开了口。腔调透着些官场里常见的油滑:“不才谢摇,见过东方教主。”
东方不败为他声音里的油滑稍顿了顿,似乎没想到谢摇开口后会是这么个感觉。
非要形容的话,这种感觉就仿佛有人给你上了一道色泽金黄,异香四散的佛跳墙,结果又往里面扔了块儿臭豆腐一样。难不难吃倒是一时无法评判,但总归让人心里有一种微妙的不舒服。
“谢千户远道而来,实在辛苦,”东方不败压下那点儿不适,嘴角也勾出一点皮笑肉不笑的弧度,客客气气道:“诸位等了这么久,想必也是腹中空荡,不如先用膳吧。”
倒还挺体贴。
谢摇目送着一串串婢女侍从端着一叠叠杯盘酒盏鱼贯而入,每个都是低眉垂眼,大气不敢出的样子,心下略略有了计较。
这位东方教主要么积威深重,要么手段可怕,抑或二者兼有之。
黑木崖的大殿不可谓不大,放眼一扫站上几十上百人也绰绰有余,作为教主的主位被长阶垫的高高的,几乎是个可以睥睨底下众生的位置。如果此刻大殿里的人够多,簇拥着这教主位置齐齐跪倒山呼万岁,那确实是个……
挺大逆不道的场面。
可现下殿里只有一位东方教主一位童长老和他带的这二十几号人,即使算上婢女侍人也难免有点儿空落落的萧瑟感,好好的主位愣生生被衬出一股子高处不胜寒来。
谢摇生长在西北,这一餐也算是相当顾及了西北众人的口味,羔羊肉并着烈酒,上面还不惜重金的零星撒了点儿香料。主食更不仅是米饭,还贴心的摆了几张馍饼。
不仅是谢摇江百户,后面的兵士也被添了桌案。不过相较谢摇与江百户,他们的桌上仅是简单的肉和米饭,另外挨个搁了一碗汤和一壶黄酒。
看似平平无奇,却是明确拉开了等级又毫不失礼的熨帖。
谢摇一乐,也不和东方不败来来回回的客气,当下拎起玉箸笑道:“多谢东方教主。”
说着就先来了一筷子米饭。
江百户看了自家少将军一眼,赶忙低头扒饭。
他家少将军说话只说一半,另一半不是等人补充就是闲的没事儿卖关子测人智商。江百户做了这么多年的谢摇专用解说,简直快操碎了心。
尤其是这次面对一群江湖人士,江百户是真的怕谢摇把他在西北那副谁也不放在眼里,尔等皆为我枪下战功的德行原样照搬——说的不好听点,比起官场混迹多年的老油条,这群江湖人一上头那可是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吃饭是吃饭,谈正事儿是谈正事儿。
谢摇吃了三口米饭,东方不败正好斟满了一杯酒,日月神教高不胜寒的教主端起酒杯遥遥一敬,“谢千户来我黑木崖,当真是黑木崖的荣幸。”
谢摇放下筷子,也自己斟了杯酒,双手托着回了这敬:“不敢当,黑木崖占据断崖天险,易守难攻,缜密的守卫整个江湖都是独一份的,当真教谢某大开眼界。”
童百熊愣了一下,心说谢摇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儿耳熟。
东方不败不知道谢摇原样照搬了童百熊的词,一口闷净了酒,闻言爽朗一笑:“谢千户谬赞了。”
谢摇双手端着酒杯,端端正正的将酒杯捧起来跟着一饮而尽。
江百户转头望了望,看见青年只是舌尖沾了一滴酒,就将剩下的酒液全都倒进了铁护腕的夹层里。
这个角度童百熊看不见,东方不败自然也察觉不了,男人等谢摇将酒喝完,复问道:“只是不知谢千户来我黑木崖有何贵干?”
江百户的筷子一顿。
这问的未免也有点儿太直白了!
谢摇放下酒杯,顺便把护腕的机关拨上,笑道:“来江湖,自然是做与江湖有关的事。”
东方不败意有所指的“哦?”了一声。
谢摇捻起帕子擦了擦手:“这一趟圣人本是属意五岳,可五岳看似同气连枝,关系紧密,实则松散无序,各有所图……。”
东方不败听着谢摇的话,眼波轻轻动了动。
结果谢摇话锋一转,嘴里的言辞登时急转直下:“那嵩山派的掌门托人送了某黄金百两,华山派的掌门就暗地里教个不知道什么东西来呈了几本剑谱和两枚玉。某不知道这五岳剑派的掌门肚子里盛着什么主意,但这点儿东西,打发乞丐倒差不多。”
黄金百两,几本剑谱,两枚玉……。
东方不败算是听明白了谢摇话里的意思,一时差点儿没气笑了。
这谢少将军是来挟圣人令以要钱的?
乞丐什么样儿他不清楚,但不说那百两黄金,单说能被岳不群拿出来贿赂官场之人的剑谱和玉就定然绝非凡物。要是这么算起来,当年那位稀里糊涂死了的东厂公公开的口都没这谢少将军大!
“黑木崖下没有乞丐,本座实在不知打发乞儿需要多少金银。”东方不败把眼底那点儿不耐烦和厌恶掩下去,唇角的弧度几乎不变,“只是敢问谢千户,究竟是什么事比百两黄金还要昂贵?”
这回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谢摇打着官腔,语气油滑:“自然是……江湖这么多年来积攒的冤假错案。”
江百户:“……”
童百熊:“……”
东方不败:“……”
童百熊一下子反应过来,差点儿一下子掀翻桌案:“江湖这么多年来的什么?”
谢摇优哉游哉的重复道:“冤、假、错、案。”
还贴心的一字一顿,说的字正腔圆。
江百户忍了又忍,才忍住伸手捂脸的冲动。
圣人要干什么他当然不知道,但依照他对上面儿那位的熟悉程度,多半是让谢摇自由发挥的。
可是自由发挥也不是这么个玩儿法。
如果不是东方不败和谢摇还在这里,江百户几乎要冲过去揪着……不,抱着谢摇的大腿好好问问自家少将军。
——祖宗,您这是要把天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