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始无虞》娴白

13、雨夜惊雷

　　坐在马车上，当把她紧紧搂在自己怀中时。或许只有这一刻，江丞意才能感觉到怀里的人无论怎么样也跑不掉。

　　但是听到她梦呓中的话，他心中并不畅快。

　　“沈无虞，”好像能被听见一样，他低低地问，“下辈子，你有没有可能喜欢我？”

　　没有人回答。
　　也好像她的回答其实已经无关紧要了。江丞意颀长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静静说，“反正，你都已经嫁给我了。三年的约定，只为你放心留在王府。至于阻碍，我也替你扫了。”

　　话落，除了一阵一阵的车轱辘声，再没有旁的声音。

　　马车停在王府的大门前。
　　江丞意抱着她从车上下来，直步往书房走去。在屋内环顾了一周后，便将人放在一张小榻上，遣人去备了醒酒茶。

　　他站在榻边看了沈无虞片刻，来到案桌前时，却发现桌上的文书有被翻动过的迹象。

　　江丞意眸光一暗，翻了翻发觉，有几封他要上的折子不见了。
　　那折子不过是议些西域都护府的事，利害不大，没了还能再写。只是丢东西却不是件小事，竟有人能进他的书房，难道是府里出了细作？

　　再一想被诬陷刺杀太子一事，那与他极其相似的字迹，莫非与此事有关？

　　见管家进屋，江丞意抬眼看他，问，“这书房平日可有人进来？”

　　“回殿下，书房平日都是锁住的，是由原先安排好的守卫在看守。”

　　江丞意想了想，“那府里最近来过什么人没有？”

　　管家听闻，立即去整了一份名录。没多久后送来，江丞意扫过一眼，倒没发现可疑的人。

　　他将名录递给青松，“这些人你都去查一下，府里人多眼杂，下人也一并查清楚，免得出了内鬼。”

　　皇帝多疑，即便有人伪造证据诬陷他刺杀太子，那封书信在江丞意看来破绽百出，可皇帝太过重视太子，不免对他这个宣王有些疑心。

　　此事不仅他在查，皇帝在查，太子也在查。偏偏那第二次来的刺客身上除了这封信，再也搜不出别的东西，倒还真像千里送证据一样。

　　江丞意深知自己在朝堂上步履维艰，想杀自己的人数不胜数，暗箭防不胜防。加之皇帝的偏心，早已让他看淡那所谓的父子情分，心中没了顾忌。
　　他只知道，若是不争，就是什么都没有。一无所有，对一个皇子来说，就是死路一条。

　　念及此，江丞意的目光临到沈无虞醉酒憨红的侧颜上。

　　喝了小雅端来的醒酒茶后，沈无虞搁在小榻上歇了一会儿。
　　等到身上的醉意去了大半后，她扶着榻沿坐起来。悠悠的目光扫过案前执笔写字的人，沈无虞看着，仍旧有些迷蒙。

　　听到动静，江丞意眼梢一挑，看过来，“醒了？”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从榻上起身。走到案桌前，出声道，“殿下，妾觉得有些累，要回屋歇下了。”

　　此话一出，对面什么动静也没有。他仍是低头看着文书，置之不理。

　　沈无虞心头一惑，他听见话了不曾？
　　但自己声音又不小，不至于没听到吧？那么，现在能一走了之吗？

　　犹疑了好一会儿，终于看见江丞意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越到她跟前，“走，回屋睡。”

　　暗夜森森，沈无虞跟着他绕过一道道的长廊，只觉得心跳得厉害。

　　倒不是害羞，因为她知道江丞意不喜欢她，根本不会碰她。只是觉得，身旁多一个人睡，总没有自己独睡那般自在。

　　有时候，她真不明白江丞意打得什么算盘。又不碰她，干嘛非要睡在一起。倒让旁人以为，他们什么都有了。

　　戌时，夜色已然深几许。不比白日里下人们来来往往，夜中时分，早就没什么人影。四周浸没在一片寂静之中，倒衬得五月末的蝉鸣愈发聒噪。

　　忽然，一阵狂风而起，沈无虞忙掩住衣袖。她仔细地走在江丞意身后，落后他两步。

　　一路上，两人什么话也没说。明明这条廊也不是很长，却让她感觉好像走了许久。

　　几声滴滴答答的细微之声起来，沈无虞意识到天好像下雨了。没过一会儿，风渐渐大了，树动不止，连雨珠也断了线地落下来。

　　屋子外有人在守夜。见动静，忙行礼道，“殿下。”

　　“今夜风大，不必守着了。”他说道，好像嫌沈无虞磨蹭般，手不客气地拉过她的手臂，直接进屋。

　　点上烛火，待屋里终于有了一些光亮后，他转过头问沈无虞，“今夜接风宴，父皇有跟你说什么吗？”

　　“也没什么，都是些问候之话。”她思索道。

　　江丞意了然，倒也没说什么。未几，他的目光扫向沈无虞，“你站那做什么？不是说困了么？”

　　见他坐在床边，沈无虞心里有点怵，别扭地走了过去。

　　脱下绣花翘头履，她一下就钻到了床里头。

　　五月的天开始热了，前几日刚撤去厚的被褥，换了一床金丝勾线较薄的。
　　刚想拉开被褥躺下，却听见他悠悠地问，“你就寝不脱衣？”

　　“……”
　　见罢，沈无虞只好起身下床。

　　刚准备拉开衣服，却发现江丞意就在一旁盯着自己看。即便也不是脱个全光，还留了一层底衣在。但就在他面前脱，沈无虞觉得十分奇怪……

　　瞥了他两眼后，她背过身去。几声窸窣的解带声后，她将衣裳置于木椸上。回过身时，发现江丞意早就宽衣解带躺在床上。
　　看那样子，好像准备睡了。

　　沈无虞蹑手蹑脚的越过，在他身侧躺下。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轰轰打在地面上。即便这雨声着实有些响了，沈无虞却不觉得吵。反而拉着被褥盖好时，心里感到难得的宁静。

　　屋子静静的，没有人说话。沈无虞阖上眼睛，脑海中习惯性地去想一些杂事。想着想着，事的脉络便滑进了睡梦中。

　　不知过了许久，一声巨大的雷响将天劈开，也劈碎了梦乡。

　　她的双眸倏然瞪大，听着外面轰隆隆的雷声，浑身微颤地缩回被褥中。

　　每逢下雨，她最怕的便是打雷。明明这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可雷声却能惊她不浅，与生俱来般。

　　一贯惊雷从空中闪过，顿时亮堂如白昼。雨越下越大，一声“哐当”，狂风撞开了窗户闯进屋内，带着飕飕凉意。

　　江丞意也被惊醒了。
　　他起床关好窗后，找了木条卡在窗上。

　　回榻时，刚拉开被褥躺下，却发现里面的人似乎在微微颤动。

　　江丞意躺在她的身侧，未几，却将人拉进了怀里。
　　“打雷而已，这有什么好怕的？”

　　突然抵上一个结实的胸膛，沈无虞一愣，却没有躲避，任由他这么抱着。即便想驳上几句，可因为外面巨大的惊雷，她吓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还以为你胆子有多大，原来这么小。”他竟低声笑了起来。

　　沈无虞又气又怕，只缩在他的怀中没有吱声。她的手指紧紧攥住被角，双眸却是忍不住地多瞥窗子，在雷中一阵阵地震亮。
　　耳边胸膛的心跳，一声一声铿锵。

　　……

　　长信宫内，听闻太子来到，柳贵妃立即着人备下茶点。

　　“姨母。”太子江玮朝柳氏拱手一礼，落座后拈起一块茶酥，笑笑，“姨母这里的糕点一向做得如此细致。”

　　柳贵妃望着他，嗔笑道：“知道你要来，本宫特意让人备下的。此次你南下益州，可让本宫担心不少。”

　　“姨母宽心，我这不好好回来了么？”

　　见江玮笑，柳贵妃也笑，“是呢，好在你还好好的，不然本宫该如何跟姐姐交代。”

　　说罢，她的神色忽然警惕起来，看向江玮，“这回的刺客不是小事呢，望山，你可得留心些。”

　　“那刺客身上，有禀的信。我虽觉得禀不会愚蠢至此，可也不得不防着他些。”

　　“那是。”柳氏捧了茶饮下，眸光转向江玮，“我朝自开国以来，传位总是传嫡。如今在名义上，你与宣王都是皇后娘娘所出，本宫倒觉得他有这份夺位的心。”

　　江玮目光顿了顿，却也觉得柳氏说得不无道理。不同于父皇的其他子嗣，江丞意心思之重他很早就知道了。

　　江丞意小他五岁。当年母后去世之后，他由继后金氏抚养。
　　十三岁的时候，继后将八岁的江丞意带回了凤仪宫亲自抚养，并对他说，“以后五弟弟就与你一同伺候在母后膝下，你哥俩都是母后的孩子。”

　　江玮知道，江丞意的生母张氏，在后宫中是个地位很低的妃子。
　　后宫多的是没有子嗣的嫔妃，张氏死后，皇后本不会收江丞意。他不知道江丞意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竟让皇后肯收他在膝下。

　　“姨母放心，禀城府深重，我会多加留心。”说罢，江玮忽然面露难色，“只是我这太子妃出自沈家，是禀府里那位的姐姐，怕是……”

　　柳贵妃看他，掩帕笑了笑，“你若是担心，以后也疏远些太子妃就是了。不过本宫倒瞧着，你那太子妃与她妹妹的情分倒也不是很深。你是她夫君，知道的总不会比本宫还少吧？”

　　听到此话，江玮的目光变得不自在起来。

　　“知道你是为了赵良媛才不待见她。”柳贵妃揶揄，随后起身走到江玮面前，“不过她爹毕竟是尚书令，太子妃留着还是有用的。”

　　“有用？”江玮却不屑地摇了摇头，“我只知她是个妒妇。我若留着她，她便会千方百计地对付卉儿。”

　　柳贵妃望着他，笑而不语。

作者有话说

　　江玮，字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