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有害》翡冷萃

1、第 1 章

　　1.

　　指针指向零点，整栋大楼里，依然亮灯的办公室不剩下几间。

　　收拾完用过的一打材料，投入碎纸机，夏存匆匆下班。

　　他没有回家，在同栋大楼的二十一层开了间房，抓紧时间补眠，第二天九点，准时下楼打卡。

　　昨晚从企划部过来跟他一样留下来加班的几位同事，也是一样的做法，几个人在打卡机旁碰面，有人向夏存确认，下午的郊外团建去不去。

　　“不了吧。”夏存道，“我车刚好到时间去保养。”

　　同事答：“我开一辆，梁总开一辆，加上你们部门，一共四辆，够了。”

　　“珍惜机会啊小夏。”同事咧嘴笑，“梁总一定，这回没有缺席的。”

　　另外有同事问：“这种小活动，平常梁总不到吧？”

　　接着就有人开始科普，不久之后，梁泓的晋升之路，猜测不剩几天就要走，估计他本人也不想再那么紧绷，不如与旧同事联络感情的好。

　　“怎么升，越级升？不过放在他身上，就好像不算离谱，老板第一天来，我就觉得他在这儿待不久。”

　　这发言遭到一片马屁精的嘲笑。

　　不过，一众老板在普通职员的嘴里，评价最好的，应该就是梁泓。

　　他分明不经常笑，却又总带着一种和煦的神情，好似非常平易近人。

　　夏存把这归结于Beta的天性。这种天性放在普通人当中，用于解释他们的平庸，但在梁泓身上，就变成了万里挑一的优点。

　　议论到一半，电梯“叮”一声响，门打开，站在夏存旁边的人最先反应：“梁总。”

　　其余人接二连三跟上，问候梁总早上好。

　　梁泓穿了身铁灰色的西服，不打领带，衬衣也是偏休闲的款，不过头发打理得很整齐，仅一两缕额发微垂，扫过墨色浓重的眉，下面的一双眼眸光熠熠。

　　有人同他打招呼，换来他很和蔼的一点头：“早上好。”

　　梁泓率先走了，打卡机旁的晨会也就此打住。

　　夏存走在前面，听着后头的女同事议论梁泓的今日美貌。

　　“欸……梁总好像不是从地下车库上来的？”

　　“……是哦，我看电梯从上面下来，本来以为是哪个加班没回家的。”

　　“不回家不一定因为加班嘛。”

　　夏存快走几步，回到自己的座位，把在此之前的邮件看完，揉了把脸，发现群聊一直在震。

　　他拿出手机，才发现在没有leader的八卦群里，关于梁泓疑似夜不归宿直接上班的讨论，已经刷了二百多条。

　　【就说Boss今天看起来心情格外好】

　　【梁总一直都不算凶吧】

　　【看了就明白，饮食男女吃饱喝足的愉快】

　　【叹气，梁总不是没跟Omega闹过绯闻嘛，说不定性向为B呢，本人活好不黏人，何时来睡】

　　【鸡笼在此，自己进】

　　【应该不是约炮，我约炮都不会在自己公司楼上，更别说梁总，人家怎么都不得去皇冠假日，有那么猴急？】

　　夏存趴在桌上继续养神，他带的实习生送来一杯冰美式，才得以续命。

　　下班后的聚会非常热闹，这个月他们总共结了三个项目，冰淇淋、气泡水和运动手环，都是从上季度开始跟进的大案子，碰到一起，活干的想死，到现在钱也拿得手软。

　　不过掀起团建气氛高潮的，还是梁泓默认自己即将升职的瞬间，众人发泄般起哄，开始轮流敬酒，最后喝倒一片。

　　夏存没喝酒，负责给梁泓开车。

　　下午来的路上，分配到梁泓车上的几位Omega中，有两位家属来接，剩下两位，重新上车，被夏存挨个送回家。

　　进门时，全家只有玄关的灯带亮着。

　　梁泓不用他扶，夏存换鞋的时间，灯光就从外到里，依次亮起。

　　不止昨天，为了气泡水的项目，前前后后，夏存已经跟着连轴转了二十多天，手上还同时做着别的项目零碎的工作。

　　这会儿到了家，脱下皮鞋，踩上拖鞋，浑身卸了劲儿，口干舌燥，突然分秒都难忍。

　　但他在沙发上瘫坐二十多分钟，才起身去拉冰箱门，大口灌下冰水。

　　梁泓很快洗完澡出来，抱臂站在餐厅与客厅的隔断之间，头发还有些湿，周身气势没那么强，夏存依然无端有些紧张，站在原地问：“不难受吧？”

　　“很渴？”

　　“最后一天。”梁泓答非所问，夏存没注意到，自己也答非所问，神经兮兮，像在汇报工作，“明天准时投放，所有平台的物料都搞定了。”

　　梁泓没再说话，因为个子高，看人的时候，他的神态中平白多出几分居高临下。

　　夏存只好又问：“还不睡觉？”

　　梁泓没有回答，表情淡淡的，目光似审视，又像没有落点。

　　他惜字如金，夏存倒也不觉得怎么样，毕竟在他面前，梁泓一直都是这样。

　　2015年夏天，梁泓就因为在短时间之内，拒绝了太多的Omega，而闻名于夏存的斯坦福交换生时光。

　　传言中的梁泓，大多数令人如沐春风，是所在区域的社交中心。

　　夏存跟他上床那天，对于梁泓这个人，还属于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状态。

　　直到凌晨，发情热退去，被空调冻醒，夏存不知该先揉好像不属于自己的腰，还是刺痛的后颈腺体，艰难从酒店的大床上坐起身，借着暗夜里城市的余光，从旁边因为腿太长所以几乎伸到床外的脚一路看上去，那人半边脸也在暗处，只能隐约看清一条下颌线。

　　“梁泓。”

　　本来以为在熟睡中的人突然开口，结结实实吓他一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轮到他自我介绍。

　　“我叫夏存。”因为太冷，他吸了吸鼻子，低声说，“交换来的，不过后天就回去了。”

　　出国那天，养父母亲自送他到机场，阖家欢乐。没想到，仅过半年，等消息传到他这里，已经是家破人亡。

　　他的信托被冻结，房产被收回，国外的学业即刻无以为继。

　　一夜情对象似乎也感受到夏存的低落，发出一声低低的嗤笑，半晌问他：“失恋？”

　　夏存想了想，没有否认。

　　接着在刺痛中劫后余生般意识到，自己竟然并没有被标记。房间里混杂的味道，除了□□，只有他自己的信息素。

　　夏存的人生，一直以来都有些倒霉，夏存知道。

　　但他一直没想明白，遇上梁泓这件事，究竟算不算。

　　后来，梁泓帮他找了房子，自然也交过租金，距离学校十分钟车程，一辆沃尔沃，是为数不多写在夏存名下的财产，成了他剩下半年中，重要的代步工具。

　　而在那栋二层民居里，夏存和梁泓，也从一夜情变成多夜情。

　　梁泓是Beta，不会真正地标记他，因而两个人再怎么做到天翻地覆，受孕率也极低。
　　夏存又是人群中最沉默寡言的那一挂，他没有社交，几乎没有朋友，自然不会将这个消息广而告之，似乎达成了一个双赢的局面。

　　梁泓的追求者依旧源源不断，其中Omega最多，夏存回国那天，他还有两个生日轰趴需要参加，两个人的道别，是下午梁泓出门前，一手撑在窗台上，俯身印在夏存后颈的一个吻。

　　“夏存。”

　　夏存从恍惚中回神，不知道什么时候，梁泓已经走到了他身边，一手握住他的胳膊。

　　梁泓的手很大，手心的温度灼到夏存的皮肤，既冷又热，让他心底的燥动愈发无可忍耐。

　　像有什么出于本能的恐惧在克制自己，不让他去抢那瓶被梁泓拿走的冰水。

　　夏存开始无法控制地发抖，最后被梁泓捏着下巴抬起头，便彻底挣脱恍惚，转而陷进梁泓沉沉的眼睛。

　　梁泓的眼神一如往常，冷静又克制。

　　他依然握着夏存的胳膊，向自己身边带了带。

　　夏存看着他的眼睛，听见他用低而笃定，好像宣布什么确定也无关紧要事情一般的声音对自己说：“你发/情了，夏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