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
高玄宫的金砖下引了夹层，炭火源源不断，温暖如春。可跪的久了，有股寒气仍旧穿透陈季北的骨髓，凉的痛的还捎着几分寒意，让他无力再思量什么。
微微闭上双眼，心里不禁一阵悲恸，仿佛十年前祖父的过世，就在昨日一样。北地冬天锥心刺骨，夏天却是湿热难耐，雨天时长巷屋檐流水如帘幕。都说春雨贵如油，可没人知道春雨刺得入骨的寒。
祖父是千里流徙，死后不得归于宗祠。他为了葬身之地跪在潮州郡守的府邸门外，白麻袍子下的青石板，膝下和着大雨滂沱间似是永远散不去的的湿气，托着祖父灵位的手，因为麻木禁不住微微发颤……
“昌郡王，快谢恩啊！”
赵谨的声音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尖锐地挖入他的耳脉。手指紧紧攥着笛子，力气太大，竟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也是这声音让他从犹如活埋的窒息中活络过来。
微微清醒了些，张了张嘴，他才意识到唇齿止不住地在颤，想要控制，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就那么抖着声音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再次叩拜时，笛子磕到质地坚硬的金砖上。这样的御品总要一年甚至几年，湖底陈年的泥打捞上来，十数头牛反复踩踏，最终炼成稠密的泥团，入窑几经烧造，方能有此金石之声，隐隐传来。
抬起头时，冰冷荡漾一如水镜的金砖之内，映着一双森冷狰狞的眼眸注视着他。
赵谨示意可以告退时，陈启木然地起身，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向哪里，像是这么一直走下去，也终究看不到出路。
“郡王？”赵谨眼见着陈季北浑浑噩噩就要跨出宫门，不由提醒了一声。
陈季北闻声身子一晃，脱了力似的。忽地，他轻轻一笑，转眼时已变成得偿所愿的和煦，如拂面的春风。
“公公，那其实是含了南蜀调的平洲曲，平洲往南，尤其在烟花地里找找，这样的曲子多的数不胜数。”
次日司礼监秉笔刘飞到内阁值房来传圣谕，着内阁拟票，陈季北承袭郡王封号，封地敬尧，七日内离京。
魏好时奉旨拟票之后，并没有呈转司礼监批红，而是压在案上。起身背负双手，看着墙上的一幅字，满含着复杂的神色。
一流台阁体写出来的太平经甲部第一卷——三统转轮，有去有来，民必有主。
当晚陈季北到魏府书房门前时，正值弦月升入空中，庭前几株松树经了霜，颜色反倒更加苍翠，夜风习习里仿佛影子都是那种阴暗的翠色。
书房内传来音色美好的筝声，让陈季北脚步一顿。那是一首《白雪》，从来古曲易遗矢，四十言所传至今，不过二十六言，断章讹失却仍能弹得幽艳动人，隔门听来，竟好似用乐音感叹出今夜的月夜景色，指艺不可谓不高超。
不期然就想起那夜的青鸾，夜色中梅树顺风飘过香气，无弦的琵琶，若能弹出声音，会是什么样？
跟着身后的管家已有些不耐，低声催促道：“郡王，老爷等着您呢。”
推门而入，迎面香蔼馥馥撩人，犹如极薄的鮹纱笼罩。窗前香几上，是一尊三足香炉，沉香未残炉犹热。
沉香有三等，上者气太厚，而反嫌于辣；下者质太枯，而又涉于烟；而现在熏的最是滋润而幽甜，一如抚筝的豆蔻少女。
陈季北没料想会有女眷，忙垂目避开，却避无可避的看到琴案下女子的红裙。极长的玉佩穗子，犹如露草色的青，延在马面襕裙的红丝上。一侧的裙稍提在膝上，堪堪铺泻到足踝，雾里的绰约朦胧，竟露出一只苏绣的梅花喜鹊绣鞋。
陈季北眉端微紧。那样容貌昳丽的人，姿态却不肯端庄。
她瞧见陈季北的眼落在何处，索性止了弹奏，晃了晃那只脚，抬眉一笑，问：“好看吗？我倒是不喜欢梅花，可十二月里若是绣牡丹，反而不合时宜的给人以笑柄了。”
玉佩的穗一荡一漾，簌簌作响。绣鞋上的花影玲珑，一片片的碎块似的红，衬着纤巧的足影，扎眼之极。
此刻，魏好时才喝斥道：“景月，太失礼了。还不参见郡王。”
景月春燕似的轻巧起身，福了福，不过是潦草地一声：“郡王。”
便转身离开，提了裙跨过门槛时，回头瞥见陈季北仍是双目低垂的淡漠模样，心中莫名懊恼，面上反而忽地一笑，清脆犹若黄莺：“郡王看清了，可不是一样的颜色。”
陈季北随声看过去，灯火与余香影影绰绰掺和在一处，仿佛是阴寒的水。水波底，娉婷的步子里另一只绣鞋抬起，一针一线绣成的梅是素白的颜色。
他顷刻一怔，景月的笑就已消失在阖闭的门扉后。书房内仅剩下暗香浮动，不是沉水的香，却是另一种辛辣甜腻，若有若无地袭来。
魏好时坐到书案后，神色无奈又和蔼，说：“我这孙女顽劣惯了，还望郡王莫要怪罪。”
然后，提起蘸饱了墨的笔，缓缓问：“不知郡王的生辰八字是多少？”
其间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陈季北略微带着迟疑，眼光闪动，欲止又言：“乙丑年腊月三十。”
婚事就这么定下来，青帝重新降旨，允昌郡王完婚后离京。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