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沈逢春

5、第 5 章

　　工地上的活又脏又累，陈尧却出奇的任劳任怨。
　　中午，几个工友围着蹲在路边，每个人的手中都拿着个铁饭盒，饭盒里面是白菜炖虾，一人两个馒头。
　　工地平时都是炖白菜，偶尔能看见一星半点的肉，今天算是加餐了，竟然一个人分到了两个虾。

　　没有吃饭的地方，为了方便吃饭，几个人直接坐在了地上，地上都是泥和灰，很脏，本来身上也没有多干净，几个人也丝毫不在意。
　　风掠过，带起周围的沙尘，即使是沙尘吹到了饭里，也依旧是面不改色地吃着。这点沙尘，和饥饿相比，完全是不值得一提。
　　于他们来说，填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

　　陈尧坐在地上，将饭盒放在腿上，一只手拿着筷子，另一只手拿着馒头，看着饭盒中的虾。
　　突然想起之前的有一天，两个人去菜市场买菜，路过海鲜摊位的时候，周眉看过去的眼神。

　　那天的菜市场人很多，很吵闹，周眉站在人群中。棚子顶上破了洞，阳光透过洞洒进来，洒到了她的身上。
　　那天他们两个人只买了些已经蔫了的青菜。

　　陈尧一直都知道，周眉喜欢吃海鲜。
　　两个人刚刚在一块儿的时候，陈尧有点小钱，能经常带着周眉去吃点好的。
　　后来他没钱了，什么也不是。连带着自己的女人吃点好的都没有能力。

　　想起上次回去，没有提前告诉她。
　　一走进她住的那个小屋子，就看见她拿着个干馒头啃，就着白水。
　　陈尧那个心啊，像是碎了般的疼。

　　几个工友看着陈尧呆呆地坐着，也不吃饭，只是看着饭盒里的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段时间来这里干活的人很多，但是难得看见一个长相很不错的小伙子，看着细皮嫩肉的，本以为干不了多久，没想到却坚持了下来。
　　肩膀和双手被石料磨破了皮，也依旧是一声不吭，埋头干着活。也不说累，也不说苦，发了钱就收起来，从来不乱花。

　　大家对这个小伙子并不是很了解，但是总是看着他在休息的时候，一个人待在角落里，手中拿着张照片看。

　　“愣着干什么，怎么不吃饭？”
　　有人问他。

　　陈尧摇了摇头，问自己身边的男人，“哥，你有塑料袋子吗？”

　　“要那玩意儿干什么？”身旁的男人经常和陈尧一起干活，住的宿舍也是上下铺，两个人比较熟悉。

　　“我想把这两个虾装起来，等明天回家带给我对象吃。”
　　“她最喜欢吃这个了。”
　　陈尧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笑着的。
　　他笑起来很好看，有一种被生活所压不倒的朝气，即使是身处于这个环境中，眼神依旧是亮着的。
　　陈尧似乎是能够看见，周眉看见他给她带回来的虾的时候，眼睛微微眯起，开心的表情。
　　他想，她肯定是会夸他的。

　　周围的工友，几乎年纪都比陈尧大，有已经成家的，也有一直打光棍儿的。
　　所有的人看着陈尧，都愣住了。
　　他们所有的人，吃着工地上偶尔一次的肉，偶尔一次的虾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是想着家里的人的，只是自己埋头吃着，饥饿的感觉让他们都已经暂时忘记了其他的事情。
　　但是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

　　这天中午，他们找了很久，找到了一个干净的塑料袋。那些还没吃过饭，没动过筷子的，都将自己饭盒中还没有吃的虾加到了带子里，让陈尧带回去。

　　-

　　周眉这几天在店里待着，经常时不时地就探着头朝着店外面看。
　　她有很长时间都没有见到陈尧了，她很想他。
　　陈尧和她说过，这个周的周末是要回来的，所以还没到那一天她就已经开始期待了。

　　陈尧回来的时候，周眉还在店里干活，这天人不多，老板让她收拾完店里就锁门回去。
　　她刚刚走出店，准备锁门的时候，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人。

　　隔着不远的距离，周眉看见他穿着一身工作服，身上都是灰，手中拎着个塑料袋子，袋子里面装着个饭盒。另一只手中拿着朵野花。
　　吊儿郎当地站着，看着她的眼神还是和以前一样，赤裸的带着笑意的，充满爱意的。
　　缓缓地朝着她伸开手。

　　“想我了没？”这是他们时隔很久之后见面的第一句话。

　　当周眉扑进他的怀里之后，才回答了他的问题。
　　“想了。”

　　他将手中的花递给她，“路边随手采的野花。”

　　“好看，我喜欢。”她笑着接过。

　　“以后给你买更好的。”

　　“嗯。”

　　他牵着她的手回家。

　　周眉知道他今天回来，所以已经提前去买好了菜，等她回来之后做点好吃的给他吃。
　　他整天在工地里干活，一定吃不好饭。

　　很小的屋子，只有一个不大的床，一个破旧的单人衣柜，一个小桌子。墙角墙皮脱落，结了蜘蛛网。屋子里没有厨房，他们做饭都是在外面走廊里的公共厨房做饭。

　　陈尧在屋子里换衣服，周眉在外面做饭。

　　周眉将洗好的青菜准备好，又将买的一小块猪肉拿了出来。猪肉可贵了，她从来舍不得买，这是这次陈尧回来了，她买了一小块做给他吃。

　　周眉在走廊里做饭，陈尧拿着饭盒走出来。
　　“等会儿把这个热一热。”

　　“什么？”周眉疑惑着接过，打开了饭盒。
　　里面还是一层塑料袋，应该是用塑料袋装着什么东西。
　　一层层打开。
　　周眉看见了里面的东西。

　　见她没说话，他出声解释：“昨天工地改善伙食，每个人有两个虾，我舍不得吃，给你带回来了。”
　　“其他的是一起干活的工友给的，他们没吃也给我了。”
　　“拿回来给你吃。”

　　“陈尧——”她突然喊他的名字，语气哽咽。

　　“怎么了？”他慌了，连忙搂着她，替她擦着眼泪。

　　“你干什么啊，你自己吃就行了，干什么拿回来。”她趴在他的怀里，眼泪全部蹭到他新换的衣服上。

　　“你喜欢吃。”
　　她喜欢吃，所以他拿回来了。
　　仅此而已。

　　不大的屋子，木头桌子上放着三道菜。
　　炒青菜，红烧肉，虾。
　　青菜满满的一大盘，红烧肉装在小碗里，量很少，虾装在陈尧带回来的饭盒里，周眉数了一下，有六个。

　　陈尧将虾挪到了周眉的面前，“你吃。”

　　周眉一边吃着，泪又掉落下来。
　　“好吃。”
　　说着抹了一把眼泪，抬头看他，“你也吃，我给你做的红烧肉。”

　　“好。”

　　他们两个人面对着面坐着，她的面前放着虾，他的面前放着红烧肉。
　　他们彼此，都一直在为对方着想。
　　这就是，纯粹的爱吧。

　　其实，他们那个时候的爱情就是一个很简单的事情。
　　无关家世，无关金钱，无关相貌。
　　他们两个人是实在是太普通了，他们住很小一间的房子，没有钱，吃不起肉，也买不起鲜花。
　　他们曾一起度过舒服的日子，现在也一起度过艰难的日子。
　　无论什么时候，他们都在一起。

　　他们不是完美的人，但是他们是真心相爱的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