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首，烟花正寂寞》百里隽画

2、Chapter 1.抬首不见·泪流已干

　　可是好日子不长。
　　正在两人幸福甜蜜之际，那天，一封书信送到蜀山，是给炽的。
　　炽只是匆匆扫了眼署名，还没看内容，结果一向平静而淡然的她，也不禁变了颜色。
　　然后，炽对弱水抱歉的解释说是自己许久不见的朋友找自己叙旧而自己也的确很想念她，叫弱水不要介意。结果弱水很体贴的道了句：“你不用顾忌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去吧。”
　　猜也猜得到，炽去了。她临走的时候，千叮万嘱，叫弱水一定一定要在蜀山等她。
　　不知为何，弱水总觉得，炽的神色，很凝重。

　　其实说不介意，那是骗鬼的。
　　第二天，因为没有了炽的陪伴而百无聊赖的弱水恨恨的舞剑，一边摧残着满树的洁白如玉的无暇花，一边思念着才离去一天的炽。
　　可恶的炽！你要是很久很久才能回来的话，我就离开蜀山，永远也不要再见到你了！！
　　花瓣纷纷扬扬，如雨般轻柔的落下。
　　她回身，挽了个剑花，停下。
　　师傅和清寒突然出现在无暇花树下，一身飘逸的白袍，如同正要升天离去的仙人。
　　弱水突然很恐惧。
　　炽离开了蜀山，如果连师父和师伯都离开了，那剩下自己孜然一身……该怎么办？
　　这样想着，她的心，突然一凉。

　　“弱水。”师傅温和的笑着，招她过去。
　　她乖乖的收起透寒剑，走了过去。
　　碧尘坐了下来。清寒没坐，只是站在花树下，任美丽的花瓣倾泻在身上，眉目清秀，容颜绝代，一双无波无痕的黑眸，是修道之人的平静，沉若深渊，在他身边，似乎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凝固了，只为他一人凝固。
　　这样的清寒，是梦一般。
　　就连师傅都没有这样的风华。
　　弱水屏住呼吸，心中暗暗道。岂料师傅的话把自己的注意力重新拉了回去。
　　师傅轻声细语：“弱水，这几天我们要带你去无泪城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愿意去么？”
　　无泪城？
　　弱水惊讶的猛然抬头，看向师傅碧尘。
　　无泪之城，是天下间所有冤魂集中的地方，蕴含着极阴之气。人类去了必死无疑，就连修道之人，即使道行再深，也会损害身体的。
　　更别提……炽叫她哪儿也不要去，只要呆在蜀山就好啊。
　　她犹豫了几片刻，看见师傅的神色中居然有一抹……哀求，于是她轻点头：“嗯。”
　　瞬时，师傅笑了，师伯清寒也微微颔了颔首。
　　是师傅的要求呢……
　　炽应该不会怪自己吧？

　　那时的弱水，还不知道此行的目的。
　　炽，也不知道，接下来，自己会再次面对一个痛苦的结局。

　　路程是漫长而无聊的。
　　其实路程并不很长，三天之内明明可以到达，但不知为何，出发前很焦急的碧尘，在途中却像是故意拖延时间一般，停停靠靠了无数次。而师伯清寒，却也不制止。
　　弱水有种被瞒的感觉。
　　但现在的她去想为什么，因为她已经被对炽的思念折磨的快疯了。
　　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思念是这么难熬的一件事。
　　终于，就在师傅师伯矛盾的举动和弱水疯狂的思念中，无泪城，到了。

　　其实，关于无泪城，还有个世人之间流传无数遍的传说。
　　据说最初创建蜀山剑派的创始人是一男一女，少年与少女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十四岁那年，他们却和一位名为炽的绝代佳人相遇了。最后，少女和炽相爱了，少年黯然神伤之下，决定归隐。却不料蜀山刚建，天下妖魔仍是猖獗，拼了蜀山所有弟子都未果，少年瞒着少女与炽，用自己灵魂的一半去诛杀了所有妖魔，而灵魂的另一半，却要遭受轮回之苦，为的是下一世能遇见少女。少女知道真相后，以为是自己害了少年，内疚难忍，自刎而死。于是留下炽孤身一人。后来，炽用自己的灵力创建了无泪城。
　　所以，说到底，天下至圣之地蜀山与天下至邪之地无泪城，倒是有些渊源。
　　因此，这也就成了世人津津乐道、茶余饭后的闲话。
　　三人是在白天进去的。本来赶到时已是晚上，但再笨的人都知道，白天的无泪城就已十分危险，晚上阴气更盛，进去岂不是故意寻死？
　　但进去了之后，弱水忽然觉得无泪城，其实也没那么可怕。
　　回头，师傅师伯波澜不惊的神色，似乎根本就没想过这就是天下人皆怕之的无泪城。
　　她撇撇嘴，甚感无趣。
　　身旁破碎的无实灵体在空中漂浮着，每穿透自己的身体一次，她就觉得身体冷了许多，到最后，她不得不用真气来御寒。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也终于令她感到了几许可怕与诡异。

　　她还没反应过来时，街上所有的灵体，都猛然消失了。
　　“师傅师伯。”她有些疑惑害怕的靠近师傅师伯。
　　碧尘没有理会，而是停住前进的步子，神色凝重，向清寒递过一个小心的眼神。
　　也许就在那一刻，也许飞跃了沧海桑田——弱水只感眼前一花，身体已被一只冰凉的手拉着后退了好几步，周围的空气瞬间急速的旋转起来，变得十分阴寒。
　　但毕竟是大师姐，弱水清楚的认识到这是许多灵体发起了攻击，于是向把自己朝后拉的清寒感激一笑，甚至来不及说“师伯，谢谢”，右手便早已下意识的抽出透寒剑，对准扑向自己正张牙舞爪的灵体猛的一击，直击得它灰飞烟灭。
　　过了一会儿，任是道术再如何高强，但越来越多的灵体也学乖了，几个几个的一起上，很快处于主动状态的三人就已占下风。

　　“炽，出来！”
　　就在弱水心下暗自焦急的时候，清寒悦耳的声音突然响起，并且还叫出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弱水欣喜。
　　炽……她在这里？
　　对此感到无比高兴的弱水，甚至没有去想为何炽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炽能躲开众多灵体而安然的隐藏在无泪城，更加没有去想为何清寒会知道炽在这里。
　　她急忙去望向周围，停住剑的瞬间，一个灵体得空，扑过来狠狠咬了她一口。
　　弱水这才回过神来。
　　没有疼痛的感觉。灵体本就是虚幻的，又怎会有伤口和疼痛？只是……
　　她掀起袖子，心一沉。
　　果然！洁白光滑的藕臂上，刚刚被咬的地方，一片不正常的深灰色。
　　“弱水！”

　　这个声音……是炽？
　　她没有再管自己的伤势，抬头去望，即将见面的兴奋之情占满了整颗心。
　　凛冽的强风中，女子一身绯红色衣裙，飘飘长发，精致苍白的容颜，纤细孱弱的身体，风华绝代，似是要被风撕碎。
　　熟悉的人啊……
　　然而，身边的师傅看着她，冷笑数声：“无泪城主，别来无恙？”

　　她彻底呆住。
　　僵硬的看着炽一脸担心的跑过来心疼的皱眉看着自己手臂上的那篇深灰，僵硬的看着女子轻柔的关心自己时嘴唇的一开一合。
　　她听不到……
　　她看不见……
　　眼前熟悉的人，突然变得陌生起来。
　　炽，是天下至邪之地无泪城的城主。
　　弱水，是天下至圣之地蜀山的大师姐。
　　清寒蓦地上前一步，握住自己的手，坚定而果断：“炽，我们三个已纠缠千年，该了结了吧。”
　　炽缓慢的扫视四周一眼，目光落在清寒与已怔住的弱水交缠的手上。她苦涩的笑了笑，眉目依稀如画，却沉痛的骄人禁不住泪潸而下。“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清寒，弱水。”
　　“你们，随我来吧。”
　　炽说完，转身便走。

　　这是一件十分清雅的房间。
　　虽说是无泪之城，但它却并非真的没有水。
　　清流环绕着院子，奇异的花草树木在明媚的阳光下舒展开来。一切美好而富有生机，全然不像外面的街道那般荒凉凄清。
　　“我在无泪城住了一千年。无泪城本没有名字，但是她说她想在一个没有泪水和苦楚的地方，陪着我慢慢老死，于是，我把这座城命名为无泪城。我努力把这里建的像个世外仙源，希望有一天她会回来。可是，这到底是我的奢望。”炽轻声诉说，目光紧紧的盯着弱水，“她终究没有原谅我。”
　　碧尘微微讶然。
　　“你并未做错什么啊……”
　　“不，我错了。”炽少有的无礼的打断了碧尘的话，“当初弱水河清寒的修为极高，已经超越了生死。我想，我虽不能永远陪伴弱水，但一千年总该有吧？于是……”她牵起嘴角，却尽是痛苦的神色，哪有半点笑意？“清寒轮回之后，我和被遭放逐的千年梦妖做了个协议：它给我千年生命，还来我对它的放纵。”
　　“炽！”
　　弱水惊讶的抬头，清寒则是微怒的出声。
　　炽看着弱水，绝望的笑了：“这也是为何无泪城的阴气越积越多的原因。后来，我终于找了个机会傻死了梦妖，也算是赎罪。没想到……呵呵，”她闭上眼，一脸惨淡，“我消耗了太多灵力，这一时的生命，我无法再维持下去。”
　　也就是说，这一世，她将灰飞烟灭。
　　与弱水、清寒的纠葛，也将结束。
　　是了，也该结束吧。
　　可是……她……舍不得弱水啊……

　　弱水猛的起身：“你是说……炽？”她似乎满腹疑惑。
　　“没错，”炽与她对视，苦涩的笑，“你们，就是蜀山的创始人，弱水和清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