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一顾》阿叶的阿软

34、夺命骨

　　听闻陆鸿远的两位公子皆在钱塘，武林盟众人纷纷前来客栈与之商议近日查到的线索。其中就有与叶疏予有过一面之缘的楚泽帮帮主张天翰，依旧系着乌兰花绿松石腰带，长鞭在手，一脸义愤填膺。

　　叶疏予隐在二楼拐角后，听着楼下的动静。

　　张天翰道：“长生教残杀我武林盟同道，如今人心惶惶，又迟迟没有那贼人的消息，如何能令逝者安息？难道二十年前的旧事又要重演？”

　　听他提起往事，众人噤声，陆崎面上纹丝不动，一双眸子冷若寒潭。

　　二十年前，晴川阁莫如舟勾结魔头鞠寒，致使前去围剿的武林盟折损大半，钱塘城郊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不仅武林正道损失惨重，不少百姓亦流离失所，后来便成了武林盟讳莫如深的一件事。

　　陆峥道：“几位前辈的死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况且天还珠还在那人手中，此仇武林盟必报。只是无人见过长生教教主的庐山真面目，晚辈曾与其交过手，那人身手不凡远超一流高手，此时冒然行动乃下下策。”

　　张天翰还有些不服，挑眉道：“那二公子有何高见？”

　　陆峥道：“长生教教主明明得到了宝物却不肯离开，若天还珠只是一个幌子，其意在剑指中原，我们自乱阵脚反而中了计，不妨暂且一同先压李红袖回鸣剑山庄，长生教之事待与父亲商量后再做定夺。”

　　张天翰被他说的暗暗心惊，一时也无更好的办法，只好点头答应，转念又道：“要我说，红莲教的妖女死不足惜，我们为何不干脆将李红袖就地正法？”

　　陆崎素来不喜冲动聒噪之人，张天翰一来便带着一群人将兄弟两人围住，大有兴师问罪之感，忍他半晌，这会儿终于冷笑道：“张帮主莫非将十二条盟规都忘了不曾？”

　　张天翰傲慢地抱臂，“大公子这是何意？”

　　陆峥看了陆崎一眼，重新再望向张天翰，心平气和地道：“张帮主，我们何时有这个权力了？处决魔教教主这等邪佞之徒，需得盟主和四门中至少一门掌门在场，问出隐情后方可决断生死。”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前辈大概是近来事务繁多，将盟规都忘了。”

　　张天翰脸上白一阵青一阵，暗自握紧了拳头。

　　叶疏予听得认真，忽然手臂处传来窸窣之声，低头看去，隋意挤在他身侧，探出头时，发尾扫过他的胳膊，一双眼好奇地偷瞄着楼下的大堂。

　　“隋姑娘……”

　　隋意竖起指尖“嘘”了一声，顺手抱住他的左臂，看了一会儿才笑嘻嘻地道：“张天翰在陆峥那里吃瘪了，看他表情，太好笑了！”

　　叶疏予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衣袖，轻声问道：“隋姑娘在这里做什么？聂少侠呢？”

　　“他呀，躲在房间里不知道在干什么，不管他！”

　　见她继续偷听起墙角，叶疏予也不再多问，楼下传来张天翰恼羞成怒的声音——

　　“那就立刻启程走水路赶往洛阳！多则七八日，短则五六日，等见到陆盟主，想必他老人家必然能惩治长生教教主！若连盟主都没办法，我等中原正道岂不令人笑掉大牙？”

　　“也好，那便依张帮主所言，各位稍作休息，今日申时便出发。”

　　商议定，立刻有人去码头买舟，陆峥与陆崎耳语数句后便朝楼上走来。

　　隋意摸着下巴小声道：“这个陆峥倒有几分武林盟主的样子……看来洛阳之行我也要走一遭了。”边说边后退，眨眼间便离开了拐角。

　　叶疏予亦提步回房，刚坐定，敲门声便紧跟着响起。

　　打开门，陆峥立在门外定定地看着他，“我们准备回洛阳，近之——可想好要去哪了么？”

　　叶疏予颔首，见他忐忑地上下滑动喉结，却迟迟未问出口，便直接道：“我打算和你们同行。”

　　蓦然间，陆峥睁大了双眼，怔怔地点头，勾唇笑了一阵，又接连点头。

　　“那我们申时去码头。”陆峥从怀中掏出一物，“这是防止晕船的药，途中若有不适，服用一颗便可缓解症状。”

　　叶疏予接了过来，见他仍站在原处，抬眸问道：“陆兄还有事吗？”

　　陆峥摇头，“那……我晚些来叫你。”

　　叶疏予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掩了门，盘腿坐于榻上。将天还珠托在双掌之间，试着用《飞灵内经》运转起来。这套功法虽对修复心脉略有起色，但堵塞之处仍无法通畅，掌心的天还珠也没有任何功效。

　　叹了口气，将天还珠收好，叶疏予起身来到窗前，天色昏暝，似要下雨。

　　申时果然下了场雨，寒锁清秋，浇得人心头发凉。众人急急忙忙地登了船，西辰带人扣着李红袖，问道：“红莲教教主如何处置？”

　　陆崎道：“锁住双足，关在我隔壁房中。”

　　西辰领命，将被点了睡穴的人带了下去。

　　叶疏予在心底默数，除了船夫，船上共有三十六人，十五间房，陆崎陆峥、自己、李红袖、张天翰各自睡一间房，隋意因是个小姑娘，也单独分了一间，余者皆挤在剩余的通铺里。

　　“这鬼天气，希望莫误了行程！”张天翰愤愤抱怨了一声，率先挑了船头的房间走了进去，隋意也伸了个懒腰住在了他隔壁。

　　暮色中，大江如剑，寒意逼人。叶疏予摸了摸湿润的发梢，随便选了一间房睡下。

　　舟行数个时辰，不知不觉间，忽听船头传来一声尖锐的哨声，紧接着有人惨叫，叶疏予警惕地摸出扇刃，在黑暗中下了床。

　　陆峥推门而入，手中的火折子照出一张略微担忧的脸，“没事吧？”

　　叶疏予摇头，反问道：“出什么事了？”

　　陆峥拉着他往船头走，低声道：“张天翰死了。”

　　此时船舱内的众人已经惊醒，纷纷开门往外奔走，见到陆峥便问急切地是不是长生教的人来了。

　　陆峥命西辰安抚众人，查看有无其他伤亡人员，自己则携着叶疏予走进了船头的房间。

　　一进门，便看到张天翰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浑身没有一丝血，双目浑浊，口角乌紫。他的长鞭规规矩矩地握在手中，没有跟人动手的迹象。

　　房中已有数人，离张天翰住得最近的隋意、俯身查看死者伤口的陆崎，和一旁秀眉紧皱的李红袖。

　　叶疏予注意到，李红袖足下的铁索已断，又想到她的武器——夺命骨哨，加之白日张天翰对她的态度，很难不让人将她与张天翰的死联想在一起。

　　隋意道：“我习惯睡得晚，听到声音就过来了，当时房中只有张帮主的尸体和红莲教教主。”

　　李红袖道：“我明明被点了睡穴，结果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张天翰的床上，然后这个丫头就冒冒失失地进来了。”

　　陆崎起身，指尖捏着一枚淬过毒的银针。

　　“不是我。”李红袖摇头。

　　“你的骨哨呢？”陆崎问。

　　李红袖从怀中掏出了那枚骨哨，正要辩解：“我……”门口忽然涌入一大批人为张天翰抱不平：“你这妖女！竟敢在大公子眼皮底下动手，你要为张帮主偿命！”

　　“魔教就是魔教！蛇蝎心肠！”

　　“停！”陆崎收了骨哨，冷声道，“此事我与陆峥会调查清楚，诸位先下去，我会给楚泽帮一个交代。”

　　闹哄哄中，隋意趁乱溜了出去。

　　叶疏予跟着她走到船尾，秋夜雨寒，两人似乎都察觉不到冷意，一前一后地吹着江风，任由毫毛细雨扑打在身上。

　　隋意悠闲地道：“你不像是武林盟的人。”

　　叶疏予停下步伐：“如何见得？”

　　“武林盟的那帮伪君子，见到同道死了不会是你这副反应，就算是猫哭耗子他们也得掉两滴眼泪。”

　　“隋姑娘似乎对武林盟颇有成见。”

　　“这不是成见，”隋意回头冲他眨眨眼，“这是事实。”

　　“好吧，”叶疏予点点头，“怪不得姑娘会对张帮主下手。”

　　隋意眯起双眼，“张天瀚死于骨哨，关我什么事？”

　　叶疏予手持梅花扇，但笑不语。

　　隋意靠在船上，转身问道：“对了，你跟着我干什么？”

　　“在下想向姑娘讨一件东西。”

　　隋意好奇地道：“什么东西？”

　　叶疏予弯了弯眉眼，“翡翠引……”话音未落，身如鸿影，翩然已至。

　　隋意被他牢牢按住肩膀，逃无可逃，便装傻充愣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叶疏予用扇子轻轻敲了敲她腰间的布袋，“苏苏姑娘，别来无恙？”

　　隋意立刻敛了笑意，有些生气地道：“是不是他告诉你的？”

　　“谁？”

　　“还能有谁？”隋意撇了撇嘴角，“我们教主呗！我就知道他见到你肯定会方寸大乱，果不其然！最近江湖上频频传来他的行踪举止，定然是因为你。”

　　叶疏予微微蹙眉，“你们教主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隋意目含崇拜之色，“教主嘛，他老人家武功举世无双，冠绝天下，天底下再挑不出第二个比他厉害的！”顿了顿，又嘀咕道：“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死了老婆的可怜人，我偷看过他亡妻的画像……”抬起纤纤玉指，指向叶疏予，“说起来倒是跟你有八九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