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B.C.210 4月~B.C.210 7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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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政三十七年四月二十三日
干娘今天指导了我的剑法。我有些明白人们为什么要尊称他为剑圣了，剑术越是修得精深，越是难于进一步突破，然而干娘却能够精准地指出我的纵剑术还有哪里仍有瑕疵或可以提升。虽然爹爹很强，但爹爹毕竟是横剑传人，术业有专攻，纵剑还是干娘用得更好。而且更难得的是，他点拨得极准，而且言简意赅，效果立杆见影。我真的很佩服他，因为剑术越到后期凭的越是悟性，而靠悟性悟出的心得，往往是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他居然能靠语言讲解清楚，真是天生的好师父。
我没有吝惜我的赞美，干娘波澜不惊地笑了笑，说，我会这样觉得，是因为我在剑术上的悟性不低于他，只是年纪小没有他走得那么远，他所做的无非是推了我一把、让我节省些修行时间而已。如果悟性不够，即使他说了，我也是听不懂的。我问他，难道荆天明那么笨吗？他学机关术那么快就能修好无双，我觉得他虽然时不时犯傻，但头脑应该还可以呀。干娘摇摇头，说不是天明，天明天资聪颖且武学天赋绝佳，之所以有时显得迟钝，是因为他还有五年的记忆仍被封锁着，难免影响到头脑。他刚才说的是他之前的学生——赢政和扶苏。
我吃惊不已：干娘是以嬴政第一剑术教师身份入秦的，这我知道，但我不知道帝国公子扶苏也是他的学生。那为什么扶苏在桑海时对他还是那样不留情面？干娘的神情带了几分惆怅，说，不怪扶苏，那是个重情义的孩子。其实干娘在荆轲刺秦后救驾有功复出为官，就不再担任扶苏的老师了，但扶苏一直像从前一样尊敬他。是他对不起扶苏，他的离开，和当年的昌平君一样，把扶苏推到了一个很尴尬的位置上，扶苏有充分的理由恨他，甚至对他之前的教导也产生怀疑。但扶苏是个仁慈的孩子，不会杀他，大概只是想将他带回咸阳。
【注1】
我有点明白干娘为什么会那么积极地去管农家的事了。虽然人在江湖，他还是希望能保护昔日的学生。干娘说，扶苏性格肖母，温和善良，自幼对百家之学都有涉猎，因此心怀宽容，学政时一贯主张休养生息。本来，嬴政以雷霆手段为帝国打下基础，之后扶苏作为宽和的守成之君带领天下逐渐走向安泰，会是一个很好的结局，或许真能实现千世万世的长治久安也说不定。但这几年嬴政走得太急，苛政太过，民怨四起，以后百姓对他的仇恨必会延续到扶苏身上，而扶苏性格中有缺乏决断的一面，不可能镇得住群雄四起的局面。久之，这个帝国会再度分崩离析，让难得统一的天下重新陷入战乱之中。
我感慨了一句没想到他对大秦帝国的未来这么悲观，干娘苦笑说，嬴政自己也明白，他的一切政策，都是祸在当代、利在千秋，当下必然不得人心，只有待到几十年后，人们切实享受到了帝国建设带来的长远便利，才会理解他行为的意义，重新给他一个公正的评价。因为不想把这份骂名留给自己的子孙，嬴政才会不惜代价以求长生，希望能在自己有生之前完成他的蓝图，交给扶苏一个成型的、安定的帝国。这次苍龙七宿传说的破灭，对嬴政而言，必然是个极其沉重的打击，甚至他有可能无法承受。
我忧心忡忡地看着干娘，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急切地说，你不许替别人瞎操心，爹爹还躺在床上人事不知，你哪里也不准去！爹爹刚刚得了灵药，你就又开始惦记这些天下大事，无论天下发生了什么，也和你无关，我不让你走！你要是想离开，我拼了命也要拦住你！
干娘笑笑，摸了摸我的头，说，他不会走，嬴政的困境在寿数，而这是他一介凡人无法改变的，所以再见嬴政也是徒增唏嘘，很没有必要了。而且他已经答应过，他的后半生交给爹爹安排，所以他会守着爹爹照顾他直到痊愈，之后也会一直陪他，无论他是想在这鬼谷中安然度过余生，还是仍想到乱世中去闯一片天下。
干娘这样说，我放心了不少，又叮嘱他一定要说话算话。干娘和我拉了钩，希望这次他不要再让爹爹失望了。
和少少一起回去的时候，我问少少，阴阳家出海寻长生不老药，到底是真的，还是在骗嬴政。少少说是真的，阴阳家很多人服用过聚仙丹，如果不受致命外伤，理论上是可以永远活下去的，姨妈、阿爹、星魂、湘君、湘夫人、云中君都拥有这样的永生。但聚仙丹不是每个人都承受得起，姨妈还曾想过给我留一颗，但我的体质不合，就给了星魂。云中君暗暗测试过嬴政的体质，结果发现他服食聚仙丹只会一命呜呼，只得作罢。聚仙丹有几味原料是东皇太一从海外仙岛带回来的，因此云中君确实想出海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仙药，炼出普通体质之人也能服用的聚仙丹。不过，至于能不能找得到，就得看嬴政的运气了。
虽然嬴政严格来说该算我的仇人，但现在知道阿爹阿娘并没有死、一家人团聚在即，爹爹的身体也在好转，我已经对他没什么感觉了，他生他死我都无所谓。
秦王政三十七年四月三十日
今天有不好的消息传了过来：反秦联盟策划的又一次刺秦行动失败了，而且代价惨痛。
这次的信是荆天明写的，有错字，但我还是大致弄清发生了什么事。他又在抱怨墨家人日常无视他这个巨子，刺秦这样的大事，他居然是在姨妈把舅妈和小白叔叔救回流沙时才知道。如果他事先知道了，一定会阻止的。
我对这群墨家人简直无语了：除了刺杀，他们难道就不能想出别的解决问题的方法吗？听闻干娘上次与章邯交涉，一番苦心安排，嬴政本来都打算赦免高渐离了，可高渐离偏要抽风，一心只念着为荆轲报仇，在御前击筑时挥筑砸向嬴政，不仅成功地把自己作死了，还连累了整个反秦联盟。震怒的嬴政开始了对反秦联盟报复性的剿杀，舅妈则决定一不作二不休先下手为强，又策划了博浪沙的刺杀。这次真的是功亏一匮，只能说嬴政天命未绝，他们很不走运地只砸烂了一辆影车。大铁锤死在了这次的行动中，舅妈和接应的小白叔叔要不是因为有姨妈出手相救，肯定也回不来。还有雪女，在得知了高渐离的死讯之后，她也在一个黎明追随爱人而去了。墨家统领中战力最强的三位，就这样白白折损了。
【注2】
干娘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沉默了很长时间，显得非常难过。然后不知为何，喃喃地说，他试着相信了……他一定很失望。我眨了眨眼睛，当然失望呀，不失望怎么会写这封信呢？不过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干娘说的不是荆天明。那是谁？
【注3】
秦王政三十七年五月一日
今天小白叔叔的信也到了，他说他们暂时不回来了。舅妈、舅舅、田言姐姐、宝宝暂时被刘季叔叔安置在一个隐秘的地方，但处境仍然非常危险，需要他们的保护。
处境危险是肯定的，刺君是最严重的大罪，肯定要诛九族。不过舅妈的九族，好像在帝国还没统一之前，就已经被嬴政诛完了。不过田言姐姐是怎么回事？她也参与了吗？
我能理解小白叔叔他们的决定，舅妈虽然现在的身份是儒家三当家，但在流沙成员眼中，他始终都是流沙的人，虽然总说断臂求生，但这种时候大家绝不会丢开他不管。我希望他能平安逃脱嬴政的追杀。
爹爹今天手指动了一下，我激动坏了，他是不是快要醒了？
秦王政三十七年五月五日
其实有了种植术，我们已经没什么必要去赶集了。但为了探听消息，我还是带着一些粮食蔬果去了朝歌邑，因为私心里不想让别人看到不戴面纱的少少，我哄她留在谷里给干娘打下手了。
朝歌的通缉榜果然张贴起来了。博浪沙离这里不算远，所以这里查得还是挺严的，我特意化了个不起眼的小孩去围观，这次的通缉榜上没有干娘，而是墨家全员、流沙全员（我的画像依然是个空兜帽），还有几张熟悉的新面孔。墨家流沙之前就挂了很久了，新增的有舅妈、舅舅和田言姐姐，田言姐姐罪名和舅妈一样，博浪沙刺秦的策划人，身份则是“前农家侠魁”。什么意思？她现在又不是侠魁了吗？舅舅的罪名是残杀多名帝国官员。我简直想呸他一脸：六剑奴不过几个奴才而已，算什么官员？然而最令我震惊的，还是阴阳家全员的画像，特别全，从掌门东皇太一到少少和高月公主这样的小姑娘，罪名都是同一个——妖言惑众、妄图窃国。
我端详着东皇太一的画像，总觉得似曾相识，看久了，头忽然疼起来，一些破碎的画面开始在我眼前划过，渐渐连成了片：这个人……我见过！
我确实见过她！是我丢掉的那段记忆！
在桑海差一点被六剑奴杀死的时候，救走我的黑袍姨姨，不就是她吗？原来她就是东皇太一！亏我一直以为大家口中的东皇太一是个男人！
爹爹说我出生时很凶险，是姨妈找东皇太一救了我。那算来，她已经救过我两次了！这样一个挺好的姨姨，为什么大家之前提起她的时候，都那么忌惮呢？之前姨妈说起她牺牲在与魔化苍龙的一役中，我并没什么实质的感觉，但这个时候，看到这个已经被刻意从我脑中抹除的身影，我心里忽然很为她伤心起来，她以前是不是也和干娘一样，承受过大家很多误会？她是个多孤独的人啊！
【注4】
少少的美丽给朝歌人留下过很深的印象，所以很快就有人认出了少少，说她曾和另一个女孩在这里出现过。秦军立刻开始了详细的访查，我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幸好我今天没有带少少出来！以后可不能再让少少出门了！
我很担心那个卖种子的大叔，只有他知道我们住在云梦山。没想到秦军查到他的时候，大叔只承认我们在他的摊上买过东西，别的什么也没说。为了表示感谢，秦军走后我又买了一些种子。那大叔说，我这一通乱买的样子，真让他想到一个人。我心里一跳，笑着问是不是那两个小姐姐。大叔冲我嘘了一下，摇摇头，说，这些秦国人作孽啊，看人家小姑娘长得漂亮，就想随便栽个罪名把人抓走，心里不定打着什么龌龊主意呢！还叮嘱我什么也别跟秦军说，看见我和少少就让我们赶紧跑。
我心里很感激，所以又多买了些种子。回去时我还悄悄地混进军营走了一圈，听了一耳朵关于嬴政在平原渡口病重、无法继续东巡、准备回咸阳的消息。回家后，我把今天朝歌听来的消息告诉了干娘和少少。少少倒不太担心对阴阳家的通缉，她说姨妈他们已经去了方外，留下的大家都有能力保护好自己，干娘则显得心事重重。我知道他是担心嬴政，多少还是有点不爽：干娘是爹爹的爱人，干嘛老对嬴政那么关心呢？
秦王政三十七年五月十日
干娘这几天总是动不动就出神，我不高兴地问他是不是又在想嬴政。干娘叹息一声，说这一次嬴政怕是油尽灯枯了，天下眼看又是一场大乱。我立刻警惕地看着他，恶狠狠地说他不许去找嬴政，他要是敢出门我就和他决斗。干娘哭笑不得，又保证了一回他绝对不去，我才放过他。
爹爹在那天手指偶尔一动之后，又没有其他的反应了。但干娘还是很乐观，他坚定地相信这一次爹爹绝对不会躺那么久，我也真诚地如此希望。
【省略两代两对CP在鬼谷宅家种地习武谈情说爱的两个月】
秦王政三十七年七月十日
今天姨妈回来了，又带来了一些灵雨和丹药，说丹药是云中君试制给爹爹修复经脉的，此次为优先确保安全，炼制时用料还比较保守，她叫爹爹先尝试一下，若无排斥的反应，云中君会再加大些仙草的用量。
干娘谢了姨妈，也与她聊起了这些日子中原发生的大事小事。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我们都不出门，收到的信都是大家一起读的，但干娘总会掌握到比我多很多的信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在提及嬴政的病时，干娘犹豫了一下，有些难以启齿地开了口，问能不能拜托姨妈去看一眼嬴政还有没有救。
姨妈看干娘的目光里透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哼了一声说我不去杀嬴政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你居然让我去救他！她瞪着眼睛问干娘，是不是又忘记这两年嬴政是怎么对他的了。
姨妈生气的时候，即使只是装生气的时候，身上的气势也是非常骇人的，我都被压得有些透不过气来了。但干娘丝毫没有退缩，只是平静地回视着她说，君臣一场，他还是希望能为嬴政做最后一件事，为这二十多年的岁月作个了结。姨妈瞪了他一会儿，泄愤地伸出双手在干娘的脸上掐了几把，最后还是答应了。
我偷眼看了看干娘脸上的手印子，对姨妈充满了钦佩。听说她以前还经常拧爹爹的耳朵呢！大概这天下敢这么对鬼谷纵横的也就是她了。少少倒是见惯不怪，说姨妈连对东皇太一都是一把拖走，这世上就没有她怵的人。唉，我什么时候能这么霸气呢？……那个我需要声明一下，我绝对不是为了拧爹爹的耳朵或者掐干娘的脸。
我送姨妈出了鬼谷，姨妈看干娘少少都回去了，轻轻地捏了下我的鼻子，问我有什么事要求她。咳，原来她早就看出来了！我问她，她收集给爹爹的灵雨是什么病都能治吗？姨妈问我，是不是有朋友生病或受伤了。我就给她讲了宝宝的情况，因为上次天明和月儿写信告诉我，端木蓉到底还没能彻底治好宝宝。她惋惜说，此症越早治疗越好，宝宝若是七八岁前找到她或她师父念端，还有治好的希望，但如今时隔太久，宝宝出生时窒息造成的脑伤已经像断根的树一样完全干枯了，她没办法完全治愈。我想，爹爹的神魂灵雨都能治，那或许也能治宝宝的脑伤，如果姨妈那里还有多余的，下次可不可以给宝宝带一点。
姨妈思忖了一下，灵雨应该可以治宝宝的病。听我的描述，宝宝是出生时突遭变故造成的天生痴傻，那除了脑伤之外，可能还造成了三魂七魄整体组合的混乱或其中某一魂魄的震荡不稳，这才是导致智力低下的主要因素。她说当初我阿爹给阿娘收集了好多灵雨用以温养神魂，不过他们后来遇到了外婆，按她的方法调治恢复得更快，如今灵雨已经是锦上添花的补品了。能救到人是好事，阿娘绝不会吝惜。她向我承诺，下次她再来给爹爹送药时，一定帮我再带些来！
我又问她什么时候我才能见到阿爹阿娘，姨妈怜惜地抱了抱我，说让我耐心一点，阿娘的身体还没有大好，再等一段时间，阿娘的魂魄彻底稳定之后，她会带阿爹阿娘来看我的。
我赶紧问阿娘怎么了，姨妈说，当年阿爹到阴阳家时是命悬一线的状态，靠阿娘以身相祭才保下性命，后来一直以双魂一体的方式与阿娘同时存活在一具躯体之中，过了很多年才醒来。而他们修行出关时又出了比较严重的差错，为救阿爹，阿娘的魂魄一度被冲散。姨妈在时空魔境中找到了治疗的法子，不久前刚帮阿娘重新聚合了三魂七魄，只是她还有些虚弱，需要再温养一段时间才能如常人一般行动自如。姨妈叫我放心，不会太久了。
呃……所以现在我阿爹阿娘是同一个人？那我到底叫他什么呀？不不，重点是，原来阿爹阿娘不来看我是因为身体，而不是把我忘掉了。那多长时间我都能等的！
姨妈离开后往东边去了。她真的受干娘之托去看嬴政了吗？听说嬴政已经病得快死了，她能治好嬴政吗？还有……如果她治好了嬴政，真的是件好事吗？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B.C.210 4月~B.C.210 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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