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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筹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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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老屋出来后,两人都沉默了。
林家传下来的祖书大多数都被水浸染过了,根本无法窥见其真实面貌,尹仲所看见的,也只是解除迷踪桃林法术的冰山一角。
而林问影则是在想别的事情——他的父亲当年施展法术时,为了不让自己的血脉受到诅咒,找了一位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孩子代替林问影遭受天灾死去。
父亲是当真爱自己的吗?还是只是不忍舍弃一手教导到大、医术精湛的后继者,要知道,培养一个优秀的大夫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只怕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吧。
想起自己父亲的种种行径,林问影只觉得悲哀,她自嘲地笑了笑,又问起尹仲法术的事:
“施展法术这件事…在下可能无能为力。先生有几分把握?”
“……”
尹仲自然知道他指望不上这些小辈,以他的功力,施展法术倒是没有问题,只是现在身上有伤,施展完大型法术后,他连走不走的动路都是问题。
他信林问影能在结界解除后能带着重伤的他突破村民们的围追堵截逃出去?
看她手无缚鸡之力,连受伤的人的钳制都挣脱不开,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能顺利逃出去才真是天大的笑话。
“有些难。就算我能解除法术,你打算怎么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逃出去?”
施展完法术的他只怕连反击的力气都没有了。
“……”
林问影低垂着眉眼犹豫片刻,最后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开口说道:
“先生若真心想做,办法倒多的是…”
“…说来听听。”
“林家世代研制调配草药,所用的都是些不为外人道矣的方子。因此,我不光是诊断开药,调制药品的手艺也学习了很多…”
尹仲似乎猜到了林问影要说些什么,但他没有打断,而是听她说了下去:
“只要能把全村的人聚集起来,用上药让他们昏睡一段时日…便可借此机会,逃出生天。”
“你还真下得去手。”
虽说是这样嗤笑着回应林问影,但尹仲也并不是什么大善人,只要他自己能够出去,就算要杀死这里的所有人他也在所不惜:
“你准备如何把他们都叫来?”
“这倒是最好办的,昨日李家的新娘子已经断了气,待守灵七日后,全村的村民们便都会去李家参加葬礼,届时我只要稍在饭菜上稍动些手脚…此事便成了。”
“要在七日之内破解法术,这倒是个难题。嗯,先这样定下,日后若有变故再行商量。”
尹仲颇为赞同地回了一句,林问影对他的态度心知肚明,便也不再多说,二人沉默着走了一路回到药炉,杨严早早便站在门口等着了。
“先生。”
杨严是个懂事又识趣的孩子,他并没有问二人去了哪里,只是说起刚刚村长来找过林问影,被杨杨严以“先生近日过于疲惫,提前睡下了”的理由打发了,并没有进得来屋里。
林问影夸奖了杨严的聪慧机灵,面上又显难色,尹仲见状心里明了,他只当没看见,自顾自去厢房调养了。
林问影想要和杨严说这件事情,他心里是明白的。杨严是个懂事的孩子,他也是知道的。退一万步来讲,就算他到时候背叛他,就凭一个小毛孩子?他有的是制得了他的手段。
屋外灯火通明,林问影缓缓和杨严说出她与尹仲的打算,问他意向如何。
一夜,三人未眠。
……
离葬礼还有些时日,二人的计划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中,尹仲破解法术耗费的精力自然不用多说,林问影这边倒也不怎么轻松,她推掉了学堂的课业,制药量太大先放在一边,这村长总是三天两头冷不丁得来催她安排尹仲的事情,给她搞得万分头疼。
巧舌如簧的她以村中刚刚新丧,按规矩礼数来讲不应有喜,尹仲现在也“重病缠身”,不如就等丧事过去,她这几天也好专心“治病”。
如同往常一样平静的日子悄然流转着,终于到了计划的前一天夜晚,夏日的夜晚潮湿闷热,尹仲的法术在白日里便已定下了,这块压在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下,他也得以松了口气,翻身上了房顶纳凉。
这半个月在桃花庵的种种经历也一一浮现在他的眼前,他只觉得奇幻又惊悚,像极了当年在水月洞天修炼时和他的青梅竹马,也是他曾经的妻子一起去深山里玩的那些岁月。
……水月洞天。
想起这儿,一股难以自制的恨意不住地从胸口向上翻涌,他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平复了变得糟糕的心情。
身后瓦砾松动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他警觉地回过头,却见着林问影正抱着一坛酒费劲巴拉地从梯子上往上爬。
尹仲皱着眉冷眼旁观了一会儿,见她上起房来着实费事,便出手将她拉了上来。
她道了谢,拍拍裙子上刚刚从瓦砾上蹭的土,和尹仲隔着一个酒坛子和两碟酒盘坐下,距离既不会太近让人浑身不自在,又不至于太过疏远心生嫌隙。
她笑意盈盈地倒上一碗酒递过去:
“这坛桃花酿是我在二十年前埋在桃树下的,一想到明日之后要离开这个地方没机会享用,便心想着不如今晚喝个痛快。”
尹仲是好酒的,不如说江湖上这几大势力的掌门人物就没有能推脱得了的酒席。他盯着那碗散发着幽香的桃花酿,久久没有出手接过。
“…先生疑心未免太重……也罢。”
林问影见他不接,心猜他是怕酒中有怪,便仰头将那碗酒一饮而尽,又换了一碟倒给尹仲。
心思被猜中,尹仲倒也没觉得不自在,他接过酒,尝了一口。
意料之中的,酒并不烈,想来一向谨慎的医者也不会在计划的前一天晚上大口喝烈酒。
酒是淡雅清香的甜腻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苦涩,像是明媚温柔却也心细如麻少年老成的姑娘。
“不错。是你自己酿的。”他搭话。
“正是如此,不知可合先生的心意?”林问影大方地答道,又重新给他倒上一碟。
这次尹仲也一饮而尽,他低下头,目光略过对面时,不经意间扫到了林问影脖颈上结了痂的掐痕。
是他那天……
又是那种难以言喻的愧疚与难为情,尹仲并不标榜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虽说尹家是江湖上的名门正派,但几百年来他暗地里不择手段的去扶持尹家,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身上背着的人命也不计其数,冷血残忍的他怎会现在突然同情一个和他才相识没几天的局外人?
更何况自从那次之后,除去换药时间,林问影一直刻意的和他保持距离,像是心中已留下了些许的顾忌。
或许是作为医者,一向温柔的林问影对他这个病人太过无微不至了,让他难以忽略她的存在和感受。
他到底是对一个外人心软了,真是百年来白日底下难得一见的新鲜事。
他只得转移注意力:“你那边怎么样了?”
“先生大功已成,我这边也是万事俱备只欠时机了。”
“杨严,他怎么想的?”
“他……”
林问影面露难色,她垂下眉眼:
“他…决定要留在这里。”
这样的决定是出乎尹仲意料的,毕竟杨严为人伶俐乖巧,又是如此尊敬林问影这个先生,没理由孤身一人留在这里过些寄人篱下的日子。
提起杨严,林问影也紧蹙着好看的细眉,显得有些忧伤:“阿严说…要代替我守护好桃花庵。我劝他不动,无奈便只能应了他。”
真是一家子神经病,竟然还有甘愿留在这鬼地方的,尹仲只觉得理解不了,他又问:
“出去之后,你准备做些什么?”
“…当然是继续行医,除此之外,问影也做不成什么了。”林问影回答道,从小她便被父亲逼着学医,除此之外什么都不会做,这次出去了,替人看病抓药也能算是一门手艺,只是往后一个人的日子,要辛苦一些了。
交杯换盏之间,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尹仲抱着酒坛翻身下了屋檐,月光静悄悄地洒在两人的肩头,追随着脚下的阴影朝屋内走去了。
明日,成败在此一举。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