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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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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止淮拉着小蛟的手,不急不缓,穿街走巷,似乎要将齐县大大小小的街道都走一遍才罢休似的。远远跟在他们身后的几个人急得抓耳挠腮,都走了十几条街了,小美人不累么?脚不酸么?这男人真是不懂怜香惜玉!眼见日头西沉,天色已暗了下来,那两人终于如他们所愿,拐进了一条偏僻无人的小巷子。几个人心头一喜,忙走快几步追将上去。
晏止淮和小蛟说说笑笑,声色不动,直到那几个人的脚步声渐渐逼近了,这才慢悠悠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去。
小蛟也同他一并回头。
几个贼人借着淡淡的月色看清楚小蛟的容貌,不由得一个个眼都直了。玉一般光洁细腻的皮肤,长眉入鬓,凤眼微挑,当真是眉目如画,便是冷冷的朝着他们望过来,也是说不出的一番风情。
“真是个美人儿啊……”为首那人荡笑着凑过去,一把将那个看上去软脚虾样的男子推开,伸出手指便去挑美人的下巴,“小娘子,长夜漫漫,跟着大爷几个去快活快活吧?”
美人厌恶的皱了皱眉,视线落在他身后,男人只听自己背后传来一个含笑的声音:“下手轻些,别弄死了就成。”
“你说啥?这样的美人儿,大爷我怎么舍得弄死?哈哈哈……”贼人猖狂的大笑起来,笑声未落,便听“咔嚓”一声脆响,竟是整条胳膊都被折断了,那笑声瞬间便扭曲成了一声惨嚎。
“啊啊啊——痛啊!”
其余几个同伙见老大吃亏,吃惊之余忙也赶上来帮忙。晏止淮靠在墙上看好戏,眨眼间,那几个贼人便横七竖八的躺在了地上,哀嚎声响成一片,妈呀,这哪里是什么美人啊,这是地狱出来的活阎罗吧?
眼见着这群恶徒被小蛟整治得差不多了,不是胳膊断了就是腿折了,个个鼻青脸肿,晏止淮终于出声了:“够了,放了他们吧。”
小蛟哼了一声,又踹了几脚,这才走到了晏止淮身边,邀功似的朝他撒娇:“我听你的话,没弄死他们哦。”
晏止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慢吞吞的走过去,低头俯视着哼哼唧唧躺在地上的那群贼人。为首之人抖了一下,之前根本没留意过这男子,如今见他映衬在一片皎洁的月光中,素衣广袖,眉目温醇,微风掀动他的衣袍,凛凛然如风过秀林,竟不似凡间中人。
眼见他手指轻拂间,自己身上的钱囊竟如同长了翅膀般,瞬间便落在了他手内,随即那手内又多了好几个钱袋,显然是他那几个兄弟的。
神……神仙吗?
几个人瞪大了双眼,震惊之下只觉得欲哭无泪。
有这样明目张胆打劫的神仙吗?
“大……大仙饶命!”一伙贼人如今只恨自己瞎了眼,居然撞在了神仙手里,也不顾浑身的伤痛,趴在地上拼命磕头,“求大仙放过我们兄弟几个,小的们再也不敢了!”
晏止淮施了个定身术,将他们定在了原处,笑道:“夜深露寒,委屈几位了。明日一早,自有人将你们送去官府。”掂了掂手中的几个钱袋,倒还真有些银两,微微一笑,“多谢厚赠。”
向着小蛟招了招手,留下动弹不得的一伙贼人,施施然离去。
晏止淮带着小蛟,离开齐县后,漫无目的,一路向南,看尽沿途风土人情。小蛟不懂民间疾苦,只看到有人终日劳苦,却只得破屋蔽体,三餐不济。有人不事劳作,偏偏锦衣玉食,高堂阔马。晏止淮钱财来得容易,去得却也容易,于繁华处取来,于穷乡僻壤处散去,偶尔也替人施法镇宅,收服掉那些作祟的妖物,有时候狠狠榨一笔宅主的钱财,有时候分文不取。
即便是那些被他驱除的妖物,晏止淮道也是有好坏之分的。十恶不赦的,便让小蛟一口吞了,实有苦衷的,教化一番,打回原形,从何处来,便回何处去。
小蛟在懵懵懂懂中,渐渐明白了何为善,何为恶,明白了是与非,明白了哪些妖怪吃得,哪些妖怪该放一条生路,明白了哪些人是该教训,哪些人却应当救济,也明白了在人间,只有一男一女方可结为夫妇,繁衍后代。
可是明白归明白,在小蛟的心内,所谓善恶,只有一条,胆敢欺负晏止淮的,和他作对的,便是该死。人也罢妖也罢,一个也不放过。至于晏止淮所说的什么夫妻之道,阴阳调和,那又算什么,反正在他眼里,除了晏止淮,其他的人也好,妖也好,不过如草芥般,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天下之大,他也只要晏止淮一个便足够。
不知不觉,竟已在人间游历了大半年。这日晏止淮与小蛟行到了一处小镇,见天色已晚,便找了家客栈投宿。小蛟向来与他同住一屋,两人用过晚膳,清洗完毕,无事可做便早早上床歇息了。平时小蛟在床上极为聒噪,总拉着他说些白日里的见闻。今晚却不知是不是有些疲惫了,倒是难得的安静。
晏止淮打坐完毕后,便也上了床。刚将被子扯过来盖在身上,小蛟便顺势依偎了过来,一双手臂搂住了他的腰身,头也靠在了他肩上。晏止淮早已习惯了,也懒得推开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合上了眼。
万籁俱寂,黑暗中安静得连一丝声响也没有。
晏止淮慢慢的睁开了眼——触目所及,是浓得化不开的黑,仿佛所有的光线尽被吞噬,不光是光线,便连所有的声音,也好似被这黑夜一并吞噬了。
隐隐中,有淡淡的暗香飘来,似隐似现,若有若无。而在这极端的安静之中,忽然传出一声细细的笑声。
鬼魅般穿透寂静,瞬息间又回复了一片安静。
晏止淮伸手拍了拍怀内小蛟的脸颊。
不对劲,这客栈有古怪。这种如同死一般的寂静,好像除了他和小蛟以外,周围再无任何活物的感觉,还有那声奇怪的笑声。
可他却感觉不到任何阴邪之气,这才是最不可思议的。
小蛟如同睡死过去了一般,一动不动。晏止淮心头一惊,急忙狠推了他一把,小蛟忽然间张开了双眼,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一双眸子朦朦胧胧,好似看着他,却又仿佛透过他,看着别的人。
渐渐的,那双眸子转为了赤红,爱憎相缠,那张熟悉的脸上,浮现出了晏止淮从不曾见过的表情。晏止淮心头重重一跳,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一般,身子竟是不能动弹了。
那鬼魅般的笑声又响了起来,雌雄莫辩,细细的声音夹杂着吃吃的笑语,仿佛有根冰凉滑腻的手指,正轻轻拨弄着他的发丝。
“便是神仙……又如何?心魔未解,神仙也难逃魇魅之惑。”
晏止淮的眼帘,不由自主的慢慢垂了下来,连眼神也涣散开了。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竟是不知自己已身处何方。猛然一睁眼,却听到耳畔有人轻轻唤他:“师兄,师尊有命,令你即刻下山,随朝中来使一同入宫,降服那魅惑当今天子的妖孽。”
他转过头,熟悉的房间,叫醒他的是他的七师弟。他前世为人之时,领了师命下山进宫除妖,这早已过去了数百年的往事,如何又会重现?
这究竟是梦……还是魇魅之术?
然而身不由己,仍旧随着来使踏入了宫中,见到了那为妖孽所缠,气虚体弱的少年帝王。只见对方削瘦的脸上嵌着一对无神的眸子,表情昏昏欲睡,那曾经奢华而高贵的美貌,如今却只剩一副空架子。端坐在龙椅上的帝君,有气无力的声音,苍白的脸色,无一不显出一种恹恹的病态。
见了他,也只是懒洋洋的瞟了一眼:“这又是你们从哪里找来的神棍?朕的身子好的很,说什么后宫中有妖孽,一派胡言!”
被唤作神棍的人微微一笑,一拂尘甩下,弯腰下去:“陛下多虑了,贫道晏止淮,齐云山青云观第二十八代大弟子,是入宫为太后娘娘做法祈福的。”
他一生的心魔,由此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