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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快乐王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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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莎没有见过真正的巫师,但这不妨碍她对这个字眼感到害怕。
祖母还在的时候,会把她抱在怀里讲故事。
她说仙女会眷顾善良的人,为善者死后灵魂会升入天堂。
巫师则是邪恶的存在,以痛苦和不幸为乐,尤其喜欢对无知的孩子们下手。
小姑娘已经无暇思考怀特到底是不是骗子,吓得拔腿就跑。
她害怕自己对方抓走,拐到看不见阳光的森林里,用各种手段折磨,然后□□脆地杀掉。
怀特没有拦住她,而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看着小姑娘像受惊的猫似的,慌慌张张从另一条路跑回了家。
她关门的动作太大,“嘭”一声,惊醒了屋子里昏昏欲睡的男主人。
酒瓶被粗暴地砸到地上,温莎因为顺利逃出生天而放下的心几乎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
......她吵醒了父亲,而且没有挣到钱。
“今天的钱呢?”醉醺醺的男人问她,伸出宽大的手掌,抢过被她挎在臂弯里的篮子,掀开上面盖着的布。
湿掉的火柴当然没卖出去,篮子里只有几枚硬币,零散孤独地躺在角落里。
温莎张着嘴,试图辩解。
她小心翼翼,将那块蓝色玻璃举到男人面前,希望对方看在它足够漂亮,可能是宝石的份上不要太过愤怒。
下一秒,她被狠狠推翻在地,连带今天的意外收获一起。
那块玻璃滚了几圈,可能是掉到了桌子下面,也可能卡进了门缝......
总之,温莎彻底看不见它了。
怀特就站在漏风的大门外,听着屋子里东西被砸碎的声音,慢吞吞整理好被猫抓得有些乱的衣领。
在小姑娘的尖叫和哀求响起前,他推开门。
法师懒洋洋打了个响指,男人挥出的拳头停在半空,脸上狰狞的表情也完全凝固。
小姑娘的家里乱糟糟,酒瓶到处都是,还有呕吐物的味道,墙根处的衣物堆里还塞着一双码数很大的红色拖鞋。
这个家看起来不像是有女主人的样子。
哪怕地上的酒渍和垃圾根本沾不到袍子,怀特仍然会感到难受。
自认洁癖还不算太严重的法师先生半倚在门框上,打了个响指。
不知道滚到哪个角落的宝石晃悠悠飞起来,星星一样悬在他身前。
怀特没有去摘,而是冲小姑娘招招手,“过来。”
直到听见青年开口,温莎好像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在恐惧支配下,小姑娘发出尖且细的惊叫声,踉跄着钻到桌子下面,伸手抱住了脑袋。
她不知道自己该喊救命,还是恳求巫师放过自己,缩头缩脑,像只完全呆掉的鹌鹑。
这一瞬间,怀特隐约觉得自己做得有点过——还是个孩子呢。
但他依旧很不厚道地噗哧出了声。
“安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青年声音里带了点笑意。
温莎更害怕了。
她不敢睁开眼睛看,脑子里乱糟糟的,只能颤声求他不要杀掉自己和父亲。
怀特:......
一不小心,反派指数好像超标了。
伸手摩挲着下巴,他思考怎样让黑巫师形象深入人心的同时,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邪恶和......难以沟通。
——当然,他觉得大部分原因是小姑娘自己太能脑补。
然后,不合时宜地,他听见肚皮咕咕的叫声。
声音来源正是某个闭着眼,五官拧成一团,就差没把担惊受怕几个字写在脸上的小姑娘。
屋子里没有任何食物——角落里那半块已经冻到发硬的黑面包不算在内的话。
近乎无所不能的法师先生叹了口气,再度打了个响指。
小姑娘鸡仔似的被无形之手拎了起来,和宝石一起挂在他身前。
温莎心脏都要跳出来了,眼睛只悄悄眯了条缝就下了个半死。
她根本说不出话,眼泪鼻涕都糊在一起,只能发出模糊的泣音。
慌乱之中,甚至还打了哭嗝。
——配上那身打扮,显得更可怜了。
业务尚未熟练的法师感到一丝尴尬。
他叹了口气,伸出手指点了两下,用法术把小姑娘清洁干净,又给变了身暖和的新衣服,这才带她去了城内最高档的那家餐厅。
温莎浑浑噩噩地被侍者按到椅子上,系好了餐巾。
不远处是烧得正旺的壁炉,面前的桌子比家里的床要大很多。
青年坐在正对面的位置,支着下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桌面,也落在她那颗充满不安的心上。
暖和的衣服,合脚的鞋子,以及过去想也不敢想,只能在隔着橱窗看到的精美食物。
一切都像是做梦。
——可对方是个邪恶的巫师。
会不会是因为她看起来太瘦,一点也不好吃,所以在被杀死之前,对方才让她饱餐一顿,让她能稍微多一点肉?
或者要把她做成玩偶,才特地给她穿了新的衣服?
......
但她确实没有见过这么好的食物。
侍者不断把菜肴端上来,诱人的食物香气中,小姑娘自以为隐蔽地发出一声啜泣。
闲到无聊,一直在读心的怀特:......
“事实上,人类的幼崽并不好吃。”他半是认真半是随意解释道,“成年人可以提供的能量更多。”
温莎吓得大声咳嗽起来,眼泪汪汪:“拜托您了,我会努力把这些吃掉的,要吃就吃我吧,请不要吃掉我的爸爸。”
确实有混乱阵营的法师喜欢引用人类的鲜血,吞食鲜活的脏器,以此换取力量。
但怀特相信,即使落魄那种地步,他也绝不会把肮脏的酒鬼当成目标的。
他挑眉,“看在宝石的份上,我可以吃掉他之后放过你。”
“难道不好吗?没有人再打你,逼你在冬天出去卖火柴。”
......可是他以前不是那样的,他以前对我很好。
温莎垂着脑袋。
她不敢向巫师开口辩解,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这样想。
以前他们住的房子要比现在好很多,屋顶不会漏风,有一个小壁炉,能点得起油灯。
妈妈会在冬天的晚上做一锅暖呼呼的热汤,爸爸虽然不喜欢她,但至少会在圣诞节给她带一双合脚的新鞋。
但祖母去世之后,妈妈也和其他人离开了这座城市。
爸爸开始喝酒,不去工作,逼着她出去卖火柴,还会打她,对着她骂已经离开的妈妈。
温莎吸了吸鼻子,头埋得更低了。
怀特没想到她就是那个死在平安夜的小女孩。
他敲着桌面,在小姑娘惊讶的目光中,轻轻咳了一声。
“放心,我不会吃掉你们。”
温莎悬到嗓子眼的心慢慢放了下去,然后,她听见青年这样说——
“但我的城堡里还缺一个奴隶。”
“你太瘦了,干得像木柴,根本干不了需要力气的活。”
怀特佯装挑剔,上下打量着她,“识字吗?”
温莎怯生生地甩着脑袋。
“好极了。”他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看来需要脑子的活也干不了。”
温莎被这个笑容吓了一跳,刚刚生出的那点勇气散得干干净净。
她闭上眼,总觉得自己搞砸了所有事情,忐忑等待着接下来的审判。
过了许久。
她忍不住颤了颤眼皮,发现面前多出了一瓶深紫色的药水。
“喝下去。”巫师脸上仍然挂着笑容,身影像来自地狱的魔鬼。
这一定是毒药吧。
温莎颤抖着伸出手,喝了下去,再度闭上眼,默默等待死亡降临。
药水是甜的,味道像糖果,她觉得自己死的时候应该不会太难受。
青年的声音在她头顶上响起,“这是能够控制你的魔药,如果你有违背我的念头,就会从里到外被火烧成灰烬。”
“我会把你送到学校,培养你成合格的奴隶,作为代价,你不但要为我工作一辈子,死后的灵魂也要归我所有。”
——当然,以上全是瞎编。
怀特给她喝的,只是一瓶经过改良的营养药剂罢了。
他很满意毒药造成的威慑,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拿起刀叉,给自己切了一小块牛排,“现在,我命令你用餐。”
温莎给自己叉了一小块黄油面包,魂不守舍,无比机械地塞进嘴里。
“还有,从现在起,你的父亲就和你没有关系了。”怀特接着宣布。
他可不想顺带养活一个没担当的酒鬼。
何况小姑娘现在还小,等她读了书,大脑被知识填满,就会知道她受到打骂不是因为她有多笨多没用,而是因为施暴者过于软弱无能,除了迁怒什么也不会。
猫就是这时候冲进来的。
“怀特,你要的燕子!”
它极为嚣张地跳上桌子,把战利品丢到主人面前。
伸出舌头去舔奶油南瓜浓汤的同时,这只使魔没忘记用爪子撕了一块喷香的火鸡肉,煞有介事地品尝了起来。
“我还是喜欢上次去的那家餐厅,他们用的材料会新鲜......”
猫注意到了差点惊掉下巴,说不出话的温莎。
因为她正非常失礼地用手指着一只拥有高级智慧的魔法生物。
当然,还有她面前空空如也,散发着甜香的药瓶。
“怀特——”我也要喝营养剂。
猫下意识发出抗议,然后在青年漆黑深邃的目光中悻悻闭上嘴巴。
它的主人似笑非笑,伸出两根手指,捏住战利品的翅膀,将其提了起来。
——“没记错的话,我吩咐你去捉的是燕子。”
而不是夜莺。
猫叼回来的是位被荆棘贯穿胸膛,呼吸微弱的歌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