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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开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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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席!”
随着翠香推门而入,十几名女婢手捧食盒鱼贯入内。
“秘宝全羊。”
“如意吉祥!”
“花烩炖掌。”
“福寿宁康!”
“三鲜鸠子。”
“龙凤呈祥!”
“一请鋈烩鱼糊,二请辣羹肚儿,三清酒酿水晶烩,四请三润煨鸡,五请八宝砌香果子,六请八角蟹,七请生呛青虾,八请百宜羹,九请四喜丸子,十请金丝燕窝,豆沙糕、鞭蓉糕、椰子盏、鸳鸯卷。”
“德门积庆、五福齐全,顺风顺水,吉庆年年!”
声声唱和交相辉映。
玉懋堂自饮一杯后,缓缓道:“如今,也算团圆了!庭柏,明年就看你了。哈哈。”
庭柏起身应下,并未答话。
他话极少,席间也甚少动筷。
“你若明年高中,玉氏一门荣耀全数交由你兄弟二人,为父百年之后,见着你们母亲,亦不会有愧。玉泰,昨日宫门换房,听说太子……”
“父亲,今日家宴,不谈其他。”
玉嫣然急忙打断玉懋堂的话,弓身替他布菜。玉懋堂并无不悦,只不再开口言语。
玉姜如今对这类炖菜深恶痛绝,各式浅尝两口便欲放下筷子。安氏总觉不够似,将她碗中堆成小山。
只有玉泰,埋头吞咽大快朵颐。
众人心思各异,约莫半个时辰,玉姜已是如坐针毡。
温酒的炉子换了三旬,杯中的清酒已然一空。玉懋堂面色红润,拉着安氏的手道:“夫人,一切都会好的。将来,总会好的。”
安氏听闻此言,又是热泪盈眶,牵起玉姜微凉的右手,啜涕地道:“姜儿回来了,都好,都好。”
这顿家宴,吃到夜深人静时。
康嬷嬷要亲自掌灯送玉姜回玉笙院,玉嫣然替她回绝,“嬷嬷还是照应着母亲些,父亲吃酒醉了,母亲身边离不得人。我送小妹回院子便是。”
“那就有劳大阿姐了。”
“走吧,咱们顺道走走。”
玉嫣然顺手挽起玉姜的胳膊,往廊下走去。
玉姜不大喜欢这种突如其来的亲密,却也未挣脱,玉嫣然也吃了果酒,双颊绯红。她生得明艳动人,嘴角旁两个浅浅酒窝,灵动且美好。
玉姜看得有些出神。
忽然被玉嫣然推着额头道:“阿姊好看不?”
玉姜点头。
“那是自然。你阿姊可是京城首屈一指的美人呢。你也不差的,再过两年,只怕要更胜一筹。小妹,我一直想问你,你这熏香是自己调配的?”
“回大阿姐,二姑娘并未用香薰衣裳。这是二姑娘体香。”
见她不答,素竹柔声回应。
玉嫣然一愣,停住脚步,凑近玉姜的颈肩猛嗅一口,放开她的胳膊时,低声呢喃道:“体香?总觉得熟悉,像是在哪里闻过?啊,却想不起来,定是我酒吃多。”
说完,倚着嬷嬷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开。
玉姜站在原地良久,直到这陌生的风雪穿过她身体内的每一寸肌肤,将她自过往缓慢剥离后,塞入这具躯壳。
穿哪里不好,偏偏要什么九子夺嫡!
积雪没过脚踝,等两人回了玉笙院,鞋袜浸湿。春禾和秋实抱着火炉,早早迎在院门外,预备热汤擦洗,她随人摆弄,犹如行尸走肉。
许是饮酒的缘故,这一夜,玉姜睡得极沉,直至次日晒三竿。
“姑娘,您醒了?”
素竹挑开窗帘,细密的阳光倾泻而入。
“大爷来了几回,说要领您去街上转悠,姑娘可是要去?”
玉姜摇摇头,翻着身子,打算继续补觉。
“姑娘,听说九阿哥常跟大爷一处游戏,您要找簪子,指不定今日遇上呢。”
素竹话未说完,见自家姑娘猛然起身,心想,那枚簪子与姑娘定是十二万分要紧,心里将素杏又恨上几分!
玉泰套好马车候在府门外,见玉姜裹成粽子单掌撑着跃上马车。
“小妹这几年练过?”
“嗯?”
玉泰摸摸鼻子道:“瞧着像练家子。小妹,你记着,往后有老子罩着你,京城里只管横着走!”
“我没练过。”玉姜闷声道:“以后我不这样上马车。”
“不是,阿兄不是这个意思。”玉泰还想解释,她已经钻进车内,徒留素竹傻呆呆地不知何故。
玉泰直肠子,让小厮驾车,自己扯着素竹钻进车内,又怕吓到玉姜,仍是柔声道:“姜儿,阿兄能这般叫你不?”
“随你。”
“如此甚好。姜儿,虽说你这八年不在府上,可我们没一日不惦记你。便是每年春节中秋,席间都摆上一副你的碗筷。母亲更是因此忧思成疾,前年刚入冬,母亲忽然说在街上瞧见了你,说你正在被人鞭打。我们明知母亲看走眼,可还是整日在街上寻你,一找足足数日。直到母亲高烧不退,才作罢。”
“她并未看错。当街鞭打的正是我。”
玉姜话音一落,玉泰和素竹二人皆是一惊。
玉泰张张嘴,似是怕惊扰着什么,“可九爷说,你这几年过得甚好,只是脾气骄纵些。”
“所以呢,你便不打算认我这个妹妹?”
玉姜像是只炸裂的刺猬,浑身上下无一不是杀人不见血的匕首。她脸上并无多少怒气,眼底却是白雪皑皑,冰封千里。
她冷撇玉泰,嘲讽地道:“若是不便相认,我自会离开。”
说完,她起身便要离开。
玉泰深吸口气,瞬间明白同僚口中女子翻脸犹如翻书。他踩住玉姜的衣角,忍住满腹牢骚,笑容满面地道:“怎么会不便相认!自打知道小妹长得如今周正,我这日日做梦都要笑醒。怎么会不便相认!阿兄的意思是,往后就是一家人,姜儿该和善些,多笑笑,这样便会与你阿兄一般好人缘!哈哈,走,阿兄带你逛街去!”
话音一落,人钻回前头,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渍,亏心道,自己缘何在二丫头跟前如此畏怯?可又想着自家小妹明艳得像春日的骄阳,冷是冷了些,他总有法子焐热的。
不过他得先找到那些个赶当街鞭笞他小妹的家伙,好将他们拆骨剥皮抽筋才罢休。
玉泰与小厮耳语几句,将人丢下马车,穿过小巷直奔闹市。
素竹窝在狭窄的马车内,眼泪汪汪,拉着玉姜的手哭泣道:“姑娘,您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委屈?
她倒不觉得委屈。
原身的记忆就像是一张张自动播放的影碟,时不时在她眼前晃过零星片段,有的年代久远无法辨识,更多的确是挨饿,挨打和没完没了的断骨再接。
只因听说,她濒临死亡时,血香如媚。
她又怎么会委屈呢,她只想活着。
玉泰扬起鞭子,第一站玉器首饰,玉姜下了马车,溜了一圈,空手而归。
第二站胭脂水粉。这次,连马车都未下。
第三站成衣华服。买了双布鞋,给素竹的。
玉泰有些无奈,眼见要到中午,若是两手空空回去,指不定要被大阿姐笑话。
玉姜掀开车帘问道:“你经常能见到九阿哥胤禟?”
“九爷?当值时候自然日日得见。怎么,你要见九爷?”
“嗯。他拿了我的东西。”
“九爷会拿你的东西。你瞧瞧,你刚才经过的这一条街,还有前面那条,那间酒楼都是他的。他拿你什么东西?”
玉泰明显不信堂堂九阿哥会拿女儿家的东西。
“一个木簪子,对我十分重要。”
“木簪子?这得多重要的木簪子。”玉泰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压低声音道:“我可以带你去见九爷,不过你得冲我笑一个,如何?”
“一言为定。”
“得嘞。”
玉泰再次挥起鞭子,马车轱辘转了两圈停了下来。
“永盛酒楼。”
玉姜念出招牌上的字。
玉泰一脸惊喜道:“姜儿识字嘛。昨个庭柏那般说,还当你大字不识一个呢。识字好,庭柏藏书楼里可多宝贝,你回头有时间去转转。”
“今儿初八,不出意外,九爷定会在此。”
玉泰说完,回头已不见玉姜的身影,她已抢先一步领着素竹进了酒楼直奔二楼雅间,他立时追上,只见自家小妹满脸寒霜推开一扇扇门,直到最里侧那间。
“干什么的!滚开!”
两旁窜出数名带刀侍卫挡在玉姜身前。
玉泰急忙上前,与领头的攀谈几句,门从内被人拉开。
原身记忆中那副俊美得有些妖艳的面孔,缓缓走出光晕。
那是大清的九皇子,历史上的塞思黑,被雍正幽禁后一杯毒酒了却残生。那他短短人生的前数十年,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后宫有宜妃可仰仗,前朝与八贤王为伍,他善音律,精通商贾,没有他做不成的买卖。他明明高高在上,却郁郁寡欢,喜好靡靡之音,却满身风骨和傲气,散尽千金家财,只为兄弟情谊。
若非是如此相遇,玉姜或许对他另眼相看。
“簪子还我!”
眼下她只有这一句。她要回家,她不想走每个清穿的老路,熬死在九子夺嫡之中。
他身着紫貂大氅,凝眉沉思,不断摩挲着扳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