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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天国下的守墓人》 Part.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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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容颜,如湖水,如阳光,如清晨的第一滴朝露。
他因俊美的容姿而闻名于世,他的名字蕴含着玫瑰的传说。
在他出生的那一年,一个路过的游吟诗人为他的母亲唱了一首歌,他的名字便从这首歌谣中来,兰开斯特——
伦河畔的玫瑰,在雾色的清晨散发出芬芳。
诗人临走前献给兰开斯特的母亲一束火红的玫瑰,从此消失在海的彼端。
那丛红玫瑰就在城堡高阁上静静绽放,干枯,直至化作尘埃。
伦河畔的领主拥有广袤的土地,河谷的温润气候使得那里百花盛开,有玫瑰和丁香,铃兰和百合,然而再没有哪一朵,比得上兰开斯特出生那一年的那一束火红的玫瑰。
——领主夫人如是说。
便是他母亲的那一句话,令兰开斯特一生也无法忘却那如火一般的红。
(一)世界上最美的红
兰开斯特的母亲是苏格兰的贵族女儿,如同苏格拉高地的冰雪一样,身体冰凉,沉默寡言,眼睛透着寒冷的蓝色。她母亲的美貌在领主大人的所有臣民间家喻户晓,性格冷漠亦闻名于世。
在那个年代,苏格兰的女儿嫁到伦河畔的城堡里,就永远失去了回到故乡的机会,兰开斯特的母亲终日显出一副郁郁寡欢的神态来,自兰开斯特记事的那一天开始,他便从来没有感受过母亲的手轻轻抚过他的头顶的温柔。
他只记得母亲美丽的容颜,银色的长发,披着柔软的羊毛披肩,坐在城堡的高阁上,永远,永远只注视着窗前的那一束红玫瑰。
眼神那么温柔。
幼年的兰开斯特,总是站在远处,静静地望着母亲的侧影。
那玫瑰早已失却了红,花瓣干枯破碎,但从母亲的描述里,兰开斯特觉得那颜色是世界上最美的红。
“你会知道的,兰开斯特,”这是母亲唯一一次转过来,看着他,“有一天,你也会找到那种独一无二的颜色,当你遇见那个人的时候,你就会知道。”
这或许是唯一一次,母亲将目光从那束枯萎的玫瑰上移开来,看着他。
“原谅我。”银发的美丽女人对他说道。
说完这句话的母亲,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原谅我。
母亲这样对他说。
原谅我,不爱你,兰开斯特。
原谅我,无法爱你。
(二)帽檐上的金雀花
兰开斯特的母亲死后,伦河畔的领主,兰开斯特的父亲,将有着与母亲相似面容的他送往法国。
兰开斯特的叔父在安茹的宫廷中负责指导王子们的学业。
1125年,渡海的大船抵达海峡对岸的法兰西。牵着叔父的手,兰开斯特走进了安茹的华美宫廷。
这是一个前所未见的富有国度。
城堡之中,雕梁画栋,金碧辉煌。而路过他身边的男男女女,衣着精致,举止高雅,周身散发着芬芳的气味,令人目眩神迷。
而这一场惊叹而新奇的际遇,在他第一眼看见富尔克五世的儿子——安茹的杰弗里时,达到了顶峰。
时值一个夏日的下午,在安茹宫廷精美的宫殿里,兰开斯特在他的叔父的带领下,来参见他在法国的监护人,安茹的富尔克伯爵。
宫殿一端的走廊里,站着四五个少年,腰间配着长剑,臂上挂着图案精美的盾牌,正在谈笑。
其中一个,穿着深绿色的骑装,扎着白色的腰带,脚下是一双骑马的白色长靴。尚未看到面容,便能觉出他身上惊人的美丽。
他有一头深红色的长发,束在身后,像玫瑰花瓣一样卷曲着,随着他头部的微微动作而变换着深深浅浅的丰富色泽。
兰开斯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直到叔父拉着他的手,走向那个少年。
“下午好,殿下。”叔父向少年行了一礼。
“您好,先生。”少年转过头,看着在叔父身边的兰开斯特,“这是谁?”
“这是我的侄子,殿下。”
叔父将兰开斯特牵到少年的面前,对他说,“兰开斯特,这位是杰弗里殿下,伯爵大人的儿子,向殿下行礼。”
“您……您好,殿下,很高兴见到您。”
兰开斯特的身高尚且不及杰弗里的胸口,一副目瞪口呆的神情,仰望着杰弗里。
真是……美丽极了。
蓝色的眼睛,像最清凉的湖水一样,幽深静谧,肤色比清晨的冰雪还要洁白耀眼,而神情又是那样的温柔。
他的容貌,模糊了世间一切少男少女的界限,令美的定义,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兰开斯特忘记了行礼。
王子向他微微一笑:“你好,兰开斯特,欢迎来到安茹。”
任何人都无法抗拒美丽事物的吸引力,从那一天之后,兰开斯特寸步不离这个红发美少年的身旁。
安茹的杰弗里,在兰开斯特刚到法国的那一年,正当十二岁。当时他的外号是法兰西的“le bel”,也就是美人的意思。这种跨越性别的赞美,发自肺腑,所有见过他的人,都不忍心将任何伤害加诸在他身上。
也正是这样,集万千爱慕于一身的少年,知道如何用一种若即若离的姿态,来应对身边不计其数的追求者。
三年的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兰开斯特在杰弗里身边,始终只是一个小小的跟随者而已。
1128年夏季,杰弗里十五岁的生日到来,安茹宫廷一连整整七天都沉浸在隆重而盛大的庆祝活动中。
夜幕降临,杰弗里骑着马走向卢瓦尔河畔,兰开斯特默默地跟在他后面。
河水在葱绿的森林间穿流而过,河面碧波荡漾,倒影着天空中的晚霞,还有河畔宫殿的美丽灯火。
杰弗里拉住缰绳,兰开斯特停下脚步。
杰弗里下了马。
他站在兰开斯特面前:“你为什么总是跟在我后面?”
“……”
兰开斯特不说话,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杰弗里。
他仍旧没有超过杰弗里肩膀的高度。
“你为什么总是跟在我后面,又一句话也不说呢?”杰弗里接着问。
“……”
“你在害羞吗?”
“……”
“你喜欢我吗?”
兰开斯特低下头。
河面上的风吹来清凉的香气。他银色的头发,在逐渐变暗的天色里,仍旧闪着柔和的点点辉光。
慢慢地,兰开斯特将始终攥在身侧的手抬起,递到杰弗里的面前。
他张开手指。
那是一支细小的,有着淡淡鹅黄色的,金雀花枝。
杰弗里露出惊讶的神情。
“送给我的?”
“……”兰开斯特雪白的脸颊瞬间通红,“生日快乐……”
杰弗里的蓝眼睛凝视着兰开斯特手中的鹅黄色花枝。
那颜色如此温暖,就像面前这个孩子一样,无比温柔,无比纯洁。
他稍稍低下头,“你不给我戴上吗?”
兰开斯特惊讶地睁大绿色的眼睛。
过了好一会,他才抬起手,将细小的花枝插在了杰弗里的帽檐上。
“好看吗?”杰弗里问。
兰开斯特愣愣地点点头。
杰弗里看着他面前羞涩地低下头的男孩。
兰开斯特始终红着脸,眼睛盯着地面,不敢去看面前那个美得让人睁不开眼的少年。
毫无预兆地,红发的王子低下头,轻轻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
“谢谢你,兰开斯特。”
杰弗里微笑着说,“我会一直戴着它。”
那一个傍晚,安茹的夏夜,卢瓦尔河的波涛声,如同烙印一般,永远留在兰开斯特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