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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囚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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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寻作了很多宿傩会因为什么突然变脸杀人的预设,却怎么都没想到,那孩子最终动手,既不是因为饥饿,也不是因为无聊,更不是毫无理由的喜怒无常。
而是在被搜寻“定子”的武士们包围后,两人弹尽粮绝,逃无可逃,这具身体说“宿傩,我不想回去”,那孩子就发了狂一样大笑起来,把所有人都杀了个精光,然后一口咬断了她的脖子,撕开喉管,就这么血肉模糊地吃了起来!
“……还真是异食癖啊!这病得也太厉害了吧!”
从血红的断指上啵一声弹出,千寻立刻飞远,心有余悸地落在了另一层架子上:
虽然她早就看惯了怪事在身边发生,以前也不是没有在路过桥洞时见过会把人整个生吞活剥的异食癖突然变脸吃人实例。
但刚才还正常说着话一起想办法饱腹的人突然发狂杀丨人,一脸血地扑来咬断了她的脖子开吃什么的,还是太恐怖了啊!
想起男孩突然变成野兽面目狰狞咬来的画面,千寻连退两步,啪嗒一声踩到了另一根手指。
察觉到那一根也在做梦,除了这两根还有四根在包围着她,那四根也在不断地溢出梦的波动,而且和她刚介入的那个梦波动特别像,她噫一声跳开,浑身起鸡皮疙瘩炸毛:
一般来说,专门吃人的异食癖和单纯由身体机能紊乱所导致的异食癖不同,是心理的异常导致的,和人过去的经历有很大关系。
她记得漫画里两面宿傩生前的时代,是个大旱频发饥荒连年的乱世。
如果她没记错,那家伙出身的飞騨国是出了名的贫瘠。
那里的土地根本种不出粮食,地势崎岖,又是流放犯人的地方,平时只能靠青壮年做些木工糊口,所以荒年一来,无以为继的平民们为了生存会吃人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是他在梦里明显不是因为饥饿吃人。
是那个叫定子的女孩子说了不想回去才发狂的。
那就只剩下……为了……
爱吗!
怎么可能!
呜哇,好恐怖,和他本人的设定根本对不上号啊!
小小的半透明虚影被自己的猜想吓得在半空中扑棱着又炸了一次毛,猫一样轻轻碰了一下一开始被她骚扰的手指,烫手一样秒缩,随后一溜烟飞远:
“算了。他要是一直只做那种梦,在他身上花时间就是彻头彻尾的浪费。还是找点正常人吧!”
细小的光点自言自语着从门缝挤出,在沉睡的守卫额头停驻,而后又一个梦境在她眼前展开:
“那么级别评定的事,就拜托您了!”
身着黑色和服的守卫们在梦里对白发苍苍的老人点头哈腰,对自己用钱搞定了推荐人和评定人,不用出任何危险的任务,就能升上准一级术师得意洋洋,“这是在下的一点小小心意,请您笑纳。以后有什么用得上我的……”
光点倏然飞离。
小小的半透明虚影随后又潜入了辅助监督们的宿舍,落在他们额头。
在梦里,她看见了辅助监督们终日劳碌奔波,工蚁般匍匐,夹在学生们和高层中间进退两难:
“夜蛾校长,灰原和七海都是还是没评定级别的一年级生,不能就这么单独接二级的任务啊!”
“我和上级说过。人手不够。让他们尽量撑久一点,你这边安排有空档的术士去接应。”
“但是……”
半透明的光点在辅助监督头顶飞过,抹去夜蛾正道,投放下守卫们梦里白发苍苍的老人。
“但是什么。你对我的安排有什么意见。”老人双手一背,脸上松垮的褶子遮不住精光矍铄的眼。
辅助监督一惊,脸色苍白地一个深鞠躬低头,语气十分卑微地恳求:“那两个孩子实在没到能单独出任务的阶段。您这边能否通融一下……”
千寻借老人的口套话:“罢了。到我办公室来。你知道这事光找我不行吧?”
“是、是!”
辅助监督简直不敢相信他听到了什么,激动得连连点头,没有多想,脚步不自觉地往老人最近驻守的高塔走去:
那里是关押犯人的地方。地下是关押罪人们的牢狱,现在就有几个前些日子活捉回来的诅咒师正被关在里头。地上是校长和要员们的会议室,专用来商议如何处置犯人。
如果确认要改善学生们总超负荷接任务的现状,那到场与会的大人们一定会……
脚下移步换景,两人步入高塔,穿行过一层又一层结界,进入一间充满朽味的暗室,几张模糊的人脸在烛光摇曳的屏风后浮了出来。
小小的光点在辅助监督头顶降落,操纵着老人的幻影进一步不动声色套话,却发现那些人脸始终没有变得清晰,能从辅助监督这里得到的信息到此为止,于是她离开了这劳碌人的梦,转而往下一个人飞去。
辅助监督。辅助监督。学生。窗。学生。教师。学生。学生。辅助监督。
她落在年轻男孩额头,男孩在梦里同喜欢的偶像亲热;
她经过辅助监督和窗身边,他们在梦里被工作和死亡的阴影压垮;
她接近夜蛾正道呼吸,男人紧闭着眼,在梦里为他破碎的家庭和早夭的孩子叹息;
她前往囚禁罪人的高塔,找到了忌库看守们梦中受贿办事的老人——
老人刚加固完地牢的封印,正在休息室里腆着肚皮打鼾。
在梦里,他抓起一把金子,看它们落在小山一样高耸的财宝上,俯瞰着跪在脚下阉羊般驯顺的咒术师们,他得意忘形地大笑,抬起肥硕的手臂高呼,声音喑哑难听:
“战争!发起战争吧,诸君!这样术师隐姓埋名诅咒不为人知的时代,对我等咒术师而言,根本毫无意义!”
“我等所期待的,是回到千年之前,咒术全盛的时代!”
“咒术师被视为神明供奉,为所欲为,不再受任何约束——”
“总监部?御三家?特级?根本没有意义。所有束缚我等自由的存在,全都没有意义!”
咒术全盛?那不是脑花用来哄咒灵和诅咒师们的说法吗?
千寻眨了眨眼,在他身边出现,拍了拍老人的肩膀:“那样的统治,也是需要有人的吧?”
“当然!”老人立刻转身,和虚无的蓝眸对视一瞬,精光矍铄的眼变得浑浊,眼中倒映出一个身着舞伎装束的妙龄少女,面容稚嫩,柔弱秀美,脸颊涂得雪白,红唇点得极小,鸦黑的发高束,鬓边垂下几缕金饰,摇曳过描了朱砂的眼尾。
“女人。女人越多越好!”
老人捏了捏她手背,眼露垂涎凑近,苍老的面容越发不成样子,“女人和金钱,全都是我的!美人,你身上好香,让我闻闻。别害羞啊,只要你跟了我,乖乖听话,衣服,鞋子,首饰,一切应有尽有……”
千寻有点惊讶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华美的振袖和服,从袖子里无中生有地掏出一柄小圆镜,看到镜子里那张比现实中的自己还孩子气却浓妆艳抹的脸,毫不客气地把镜子往老人脸上一扣:“恋丨童丨癖。”
镜子融化成水,老人冷得一个激灵,转而变得恼怒起来:“贱女人,居然敢对我不敬!”
他想用术式对付她,施展出来的咒法却全都莫名其妙落空,不由愈发恼火,对跪在地上的咒术师们发号施令:“给我上!抓住她!”
千寻摘下发饰,转瞬便已乘坐着金色的流苏升入了高空,轻盈地避过了杂耍般令人眼花缭乱的攻击。
“也就这样?完全打不到我呀!”她自由翱翔在空中,见老人气得直瞪眼,不由笑了起来,故意对他做鬼脸,“这些杂兵不行的吧?为什么不叫五条悟来抓我?他的话说不定能做到哦。”
老人气得磨牙:当然不会有五条悟。因为御三家和特级无论哪一样,对他的统治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存在,是必须要除去的拦路石。
咒术师这种东西,只需要有一级就够了!特级都是祸害!所以那小子和夏油杰,还有到处碍事的九十九由基,早就全都除掉了!
千寻笑:“也是。你是一级吧?说不定多叫几个一级过来,能抓住我也说不定。不过听说一级也有强弱之分?那就……试试让最强的一级们一起来抓我?”
老人脸青了。他本身也只是听上级命令行事的中层,并不知道最强的一级们都有谁:但毫无疑问,他的上级一定比他强,所以因为这个,他也把上级除掉了——
“他不是在你后面吗?”
高悬于天际的少女自鬓间摘下另一枚金饰,碎声凌凌,玉指纤纤把玩,一口京都腔软糯,红唇含笑,虚无的蓝眸镜面般纤毫毕现地倒映出了老人惊恐的脸,“哎呀,怎么是个死人样子。是来找你叙旧的吗?”
惨叫划破夜空。
原本在休息室腆着肚皮打鼾的老人一骨碌从沙发上滚了下来,发现是梦,惊魂未定地念念有词了几句“诸事平安”,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口臭好像熏跑了什么小虫子,冒着冷汗又重新倒在沙发上睡了。
“咳咳咳!好臭!”小小的半透明虚影捏着鼻子一飞三米远,用幻术隐去了自己的身形,继续往地牢飞去,“那个爷爷真是的!就算是梦,他在里面也太放飞自我了吧!”
接下来的整整大半年时间,夏油杰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突然黏上他的小虫子再也不复之前的活泼:
大部分时间,那孩子都藏在他头发里沉睡,安静得仿佛根本不存在;
等到傍晚,她就会揉着眼睛醒来,揪他刘海,催他吃饭,而后落在食物旁安静地望向窗外,身上挂着金链,像个被关在牢笼里无法离开,只能看着铁栏外星空缅怀自由的小小囚徒。
“不吃吗?”夏油杰把托辅助监督给他带的水果切好,推到玛瑙大的小人身边,“你喜欢吃蜜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