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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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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州虽然不大,但却是西域通往中原的门户,为河西之咽喉,历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所以备受朝廷重视。
自开国初,太祖便在这里设立了三军镇,沙州是其中之一。
能镇守此地的将领,即便不是新贵,也是能臣。
杜锦瑜手挑帘子看向前面,嘴角轻轻牵了下。
心道,难怪如此猖狂。
二十岁拜将,领三镇防御使,再往上走一步便是封疆大吏。
长安城里那些世家子弟,就算靠祖上封荫,也未必能有这般成就,更何况他没靠家里,靠的是自己一刀一枪挣出来的军功,倒真是有些本事。
“小姐笑什么?”依兰问道。
杜锦瑜以手支颐,指尖轻点粉颊,神色慵懒:“没什么。”
依兰眨了眨眼,顺着她目光看过去,心中了悟,却没再多问。
山兰也没多问。
两个侍女都是家生仆人,自幼跟着杜锦瑜,皆知她的脾性。
大小姐看似柔弱,实则刚强,从没有吃亏的份儿。
年幼时,世家子弟里的同龄小孩,无论男女,都得听她指挥。
哪怕是韦家那两兄妹,也都一样。
她让玩双陆就玩双陆,她让斗草就斗草,她让蹴鞠就蹴鞠。
一开始有男孩反驳,觉得被一个女孩掌控没面子,被杜锦瑜暗地里收拾了几次后,无论男女,再也没人敢反驳她。
然而大家却还是很愿意跟她玩,因为她点子多胆子大,总是能想出很多稀奇古怪的新玩法,所以久而久之,大家也都发自内心地服从她。
正因为如此,依兰、山兰两人在杜家做事很是轻松。
她们无需伤脑筋,只要照料好杜锦瑜的饮食起居就行。
不像别家侍女,除了要伺候主子,还得费心费力地为主子出谋划策,生怕主子被人算计,稍不注意便会把命搭进去。
马车驶入城内,停在了东街馆舍门口。
杜锦瑜探身下车,径直走向高渐。
“你呀你。”高渐点了下她额头,“认出来了?”
杜锦瑜点点头,娇娇地应了声:“嗯。”
想不认出来都难,毕竟是第一个让她受挫的人。
她反问:“翁翁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在这里?”
高渐笑道:“这你就冤枉翁翁了,来之前,我也不知道他是此地的防御使。”
杜锦瑜却笑了声:“翁翁放心,您孙女肚里能撑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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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隘被封,无法西行。
他们只能在沙州找家馆舍,暂时住下来。
日暮时分,馆舍外响起了羯鼓声,细听还有驼铃声,听着甚为热闹。
杜锦瑜坐在窗前吃茶点,听到响声,伸着头往外看。
只见街上人来人往,尽管已是黄昏,却不见人少,反而比白天人更多。
高渐走到她身后,笑着道:“今天是乞巧节,河西之地的过法与长安不同,想出去看看吗?”
杜锦瑜直点头:“想!”
两刻钟后,杜锦瑜换了身簇新的烟粉色襦裙,臂挽秋香色披帛。
依兰、山兰,各自也都换了一身新衣裙。
出了馆舍,一行人往最热闹的地方去。
杜锦瑜走在中间,依兰、山兰跟在她左右两边,龙牙、龙渊两护卫,跟她在后面。
西风飒爽,灯火辉煌,酒肆幌子飘飘扬扬。
羯鼓声,胡旋舞,满街尽是异域风光。
“灯笼,灯笼,情缘灯笼。”
“乞巧点灯,钟情一生。”
这一声吆喝,刹那间如水滴入油锅,引起哗然,不少人都被吸引了过去。
灯笼摊不大,在一株横卧的胡杨树旁。
摊主将几个显眼的大灯笼挂在了较高的树杈上,风一吹,灯笼摇摇摆摆,烛火在纸笼里明明灭灭。
杜锦瑜领着侍女和护卫走到灯笼摊前,拿起一盏画着鸳鸯戏水的圆形灯笼,笑着问摊主:“为何叫情缘灯笼,有什么讲究吗?”
其余人也纷纷问了起来。
“是啊,今年怎么突然出现了情缘灯笼?”
“往年都没有。”
摊主嘿嘿一笑,洋洋自得地讲解道:“这是我们村的习俗,外人不得而知。每年乞巧节,未成婚的姑娘和郎君们,都会点上一盏情缘灯,各自在街上肆意行走,遇到欢喜之人便与对方碰灯,两盏灯相撞,燃到一起,日后便能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一听就是鬼扯,纯粹是摊主为了多卖几个灯笼瞎编的故事。
多数人都摇头离开,也有人拿着灯笼问价。
摊主笑着报价:“九文钱一盏,长长久久。”
又有不少人离开,毕竟九文钱都能买两斗米了。
一盏灯笼就要九文钱,着实不便宜。
对杜锦瑜而言,九文钱却不算什么,平日里她一盏燕窝就要两贯钱,一贯便是一千文。
因而明知是假的,她也不在意。
她选了五盏灯笼,自己拿一盏,两侍女和两护卫,人手一盏。
依兰上前一步,掏出四十五文钱递给摊主:“倘若不灵,我们可是要来找你讨说法。”
摊主双手接过铜钱,脸都笑开了花,连忙躬身作揖,不住地说吉祥话。
“多谢贵人,贵人多福。贵人定会遇到如意郎君,长长久久一生一世。”
杜锦瑜莞尔一笑:“借你吉言。”
山兰把自己的灯笼给了龙牙,她不需要跟人碰,她和龙牙本就是一对。
只不过杜锦瑜都还没成亲,她和龙牙身为下人,不可能越过主子先成亲。
“小姐,我们现在去哪儿?”依兰问。
杜锦瑜提着灯笼漫不经心道:“随意转一转。”
沙州城不大,整个城还不如长安的两个坊。
然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糕点铺子,香油铺子,脂粉铺子等应有尽有。
不仅如此,这边的香料铺子,比长安卖的种类更多,香味更浓。
街边各式小摊也都有,卖瓜果的,卖凉茶的,还有卖域外特色小食。
主仆几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突然山兰伸手指向前方:“小姐,河中画舫有人唱曲儿。”
依兰也看了过去,欣喜道:“还有人往河里撒花。”
杜锦瑜笑道:“走,过去看看。”
她话音刚落,身后响起迅疾的马蹄声,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胡衣男人东倒西歪地骑在马上,正横冲直撞地奔过来,眼看就要撞到前面的小孩。
“龙渊。”她大喊一声,“快制住他!”
龙渊抽刀上前,刚要砍向马蹄,卢宗尧一把抱走小孩,随即一个大胡子将士拽住马上的男人,一把将他拽下来,用力摔在地上。
马儿被制住,骑马闹事的人也被兵卒们绑了起来。
卢宗尧抱着小孩往后退时,撞到了杜锦瑜。
她手中的灯笼被撞破了,火苗燎着纸,一下燃了起来。
夜风下,灯笼迅速燃烧,火光照出他凌厉深邃的脸。
“小姐……”依兰连忙拉住她手臂,满眼担忧地看着她。
杜锦瑜笑了下:“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卢宗尧把受惊的孩子交还于他家人,走过来道歉,从怀里掏出一贯钱给杜锦瑜。
“无意撞碎姑娘的灯笼。”
杜锦瑜没接他的钱,把正燃烧着的灯笼递到他跟前:“这是我外祖父亲手做的,街上买不到。”
卢宗尧看了眼她身后侍女和护卫手里提的灯笼,再看向她手里火光耀眼的灯笼,一看就是出自同一家灯笼摊。
然而他还是接过了杜锦瑜给的火灯笼,神色清冷地说了声好。
杜锦瑜桃花眼一弯,朝他笑:“那就先谢过卢将军了。”
恰好吹来一阵风,掀起杜锦瑜臂间垂顺的秋香色披帛,柔软的丝绸被风扬到卢宗尧脸上,拂过他高挺的鼻梁,又软软地扫过他唇。
卢宗尧绷直身,紧咬着牙,一双深邃的眼又冷又沉,耳朵却肉眼可见地泛起薄红。
杜锦瑜纵使再大胆,到底也只是十六岁的小姑娘,当下慌了心神,急忙抽走披帛,故作镇定道:“卢将军做好后,送到东街馆舍。”
卢宗尧没说话,转身走入灯影憧憧的人群,脊背挺得又直又硬,长腿迈得又急又阔。
走出去很远,他仍觉幽香绕鼻,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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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州刺史王稹与高渐是故交,两人曾同在徽州为官。
彼时高渐是徽州刺史,王稹是徽州司马。
后来高渐得罪权贵,被贬永州,而王稹也被调到了黔州一个小县任县令,两人就此分开。
得知高渐来了沙州,王稹甚为激动,连夜将他请去刺史府,命人在院里摆了瓜果佳肴,两人在月下喝酒畅谈,一直喝到月上中天。
第二天,王稹在府中为高渐设宴,同时还请了卢宗尧。
杜锦瑜原本不想跟去赴宴,听说卢宗尧也要去,于是便答应了。
高渐一眼看穿她的心思,笑着打趣她:“你呀你,被你阿娘惯的一点亏不能吃。”
杜锦瑜却笑盈盈地拉着他胳膊撒娇:“阿娘才不会惯我,孙女分明是被翁翁惯坏的。”
高渐哈哈一笑,宠溺地点了下她额头:“这里不比长安,你又是女儿家,出门在外本就不便,收着点性子。”
杜锦瑜没在前厅和大家一起共席,而是在偏厅单设了一席。
没吃几口,她便放下筷子不吃了。
搁了香料熬煮的羊肉虽然香嫩,但她不好羊肉,她喜爱水里的,鱼羹、鱼脍这样的吃食。
席案上摆置的各式菜肴,有一大半都原封不动地撤了下去。
依兰在她放下筷子后,用竹签叉了块甜瓜喂到她嘴边,她张嘴含住,轻轻咀嚼。
紧跟着山兰剥了颗紫皮葡萄喂她,然而她却没张嘴,只是懒洋洋地挥了下手,意思不吃了。
她口腹欲不重,或者说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再好的吃食,都难以激起她的贪念。
山兰放下葡萄,命人端来温水,为她净手,绞好帕子递给她。
擦洗完,她站起身嘱咐:“你们就在屋里歇着,不用跟出去。”
天空明朗,万里无云。
日光倾泻而下,照得大地一片灿然。
黄土砌成的粗墙简院,不如长安琼楼玉宇般的房屋精美庄严,自然也没有高深庭院内移步换景的花木扶疏。
然而这里却有长安没有的辽阔长空,以及绿汪汪紫盈盈的葡萄。
葡萄藤爬满了架,缀着一串串紫黑色葡萄,日光下,泛着莹莹光泽,像一串串闪亮的紫宝石。
风一吹,葡萄飘来荡去,仿佛要挣脱藤蔓散落下来。
杜锦瑜起了玩心,抬手去摘,恶劣地捏住一颗晶莹饱满的葡萄,微微用力,皮开肉绽,暗红色汁液滴落,顺着她白嫩的手心往下滑,流经纤细的腕骨,在嫩藕般的手臂上蜿蜒出一道红痕。
她正要收回手,听到脚步声,转头去看,却见卢宗尧从屋里走了出来,站在台阶前看着她。
微一怔愣,她面不改色地收了手,笑着问道:“卢将军,灯笼做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