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捡的狸花猫成精了》提灯照我

14、完结

　　程黎本想挣扎，听到这句话却不动了。她的语气听上去轻飘飘的，明明她应该感到很开心，但是她整个人从内到外都散发出一种空茫感，像是一朵无根的飞絮。这样的林江楚从来不会出现在任何外人面前，足以让任何了解林掌事的人大惊失色。

　　程黎成精以来已经走过很多地方，他见过饥荒，见过繁华的都城。他偶尔会为了吃口好的去扒高门大户厨房墙根下的剩饭。
　　一次，有一个脸色郁郁的小姐看到了他。小姐穿着绿色的裙子，倚在床边，身形纤瘦，仿佛随时可以在空中飞走的纸蝶。

　　她看到他，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竟然从袖口里掏出了一个小鱼干，小心翼翼地放到他跟前。他犹豫了一下，看着小姐脸上因期许而陡然亮起的神态，还是吃了。

　　这时，小姐的嬷嬷看到了他。程黎直觉不妙，看到嬷嬷抬手就要打的姿态，飞速溜走了。后来再远远看过一次，小姐脸上的神情，与林江楚颇为相似。
　　她们对于现在的生活都已经感到疲倦至极，却又无法摆脱，更无法想象摆脱以后该怎么办，只好被这些事务缠身，一日一日地困在大宅中，才华和志向都慢慢枯萎。

　　程黎抬头，轻轻用猫的唇吻碰了碰林江楚的下巴。林江楚被这个动作逗得回神，低头看向怀中猫咪关怀的眼神，好笑又感动，用下巴在狸花猫的额头上轻轻蹭了蹭：“谢谢你的关心，我没事。”
　　她蹭着蹭着，只觉得猫咪的脑壳真软啊，不由得把狸花猫抱得更紧了一些，怀中的猫咪一如既往地话少，只是在她怀里闷闷地“喵”了一声。

　　舅舅回来的时候，是一个雪夜。
　　楚怀峰回来的时候，看到林江楚穿着皮毛大衣，站立在廊下，风大雪大，也没有动摇她等候的身影。等他出现的时候，林江楚一下子站了起来，眼睛里绽放出了欢喜的光芒。
　　她有条不紊地指挥下仆给他收拾东西、奉上准备已久的好酒好菜，声音清脆地问候他，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楚怀峰既欣慰，又愧疚。
　　酒足饭饱以后，楚怀峰忍不住说：“本来应该让我这个长辈来照顾你……”
　　说到这里，想到妻女的遭遇，楚怀峰的神色看起来低落了一瞬间，他又很快调整好了，笑着拿起茶杯，又敬了林江楚一次：“你做得比我想象得还要好，我们永远为你感到骄傲。”

　　这个“我们”一下子戳中了林江楚的心里，她红了眼睛，站起来回敬：“您说的是哪里话！我当时本来也到了该学着管理内务的时候，您带我来这里的时候，楚庄就是我的家，无非是多做了些我该做的事情罢了，舅舅这么夸我，我这个小辈怎么接的住呢？”
　　于林江楚而言，此番话真是发自肺腑才说得出口，楚怀峰知道林江楚本就不擅表达，听到这话没忍住也眼睛一酸。
　　此后两人再聊了些家常，林江楚情绪高涨时，让下人抱着狸花猫进来了。

　　“您不知，这猫儿性格是最宜人的，从没见过它抓谁。”她笑着，把狸花猫抱在怀里给楚怀峰看，狸花猫垂着脑袋，乖乖地任她摆弄，看起来和林江楚的说辞别无二致。
　　楚怀峰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饶有兴味地说：“这就是你提到的猫？养得不错，很是肥美啊。”

　　林江楚噗嗤一笑，挠了挠狸花猫的下巴，说：“这个形容很有趣，我却觉得，猫啊……”她把狸花猫举到眼前，对着灯光仔细端详了一下，发现它好像已经比刚捡到的时候大了两圈，脸上渐渐露出了犹疑的神情，把“这样就很不错”给吞了下去，揉了揉狸花猫的脑袋，嘴里吐出一句：“还是，瘦一点好？看着更英俊些。”

　　在楚怀峰说自己肥美的时候，程黎正在让自己努力保持冷静。这个男人身上有些奇怪，他不想暴露自己，不想早早地离开林江楚身边。
　　但是，林江楚也这么说他，他再也忍不住了。

　　从来没有抓人、蹬人过的狸花猫，大叫一声，四肢倒腾着，飞快地从房间里窜了出去。林江楚一脸愕然，楚怀峰反而看起来被逗得很开心，笑得差点把胡子给拔下来几根。

　　等楚怀峰笑完了，他对着林江楚招招手，正了正神色，说：“我有事要与你商量。”

　　狸花猫消失了两天，再出现的时候，是在林江楚的梦里。
　　她眼睁睁看着那只猫变成了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气鼓鼓地给她扔了一个东西过来。
　　林江楚接了，是个小彩球，做工精细，上面有五色细线，六角形状，底下坠着铃铛。
　　“我特地回去让家里长辈给你做的平安符，你近日睡眠不好，把这个挂在床头，可驱逐噩梦。”

　　林江楚只是笑着看他，并不接话。
　　等到少年的脸渐渐红了起来，恼羞成怒地问她：“你看什么看！”的时候，林江楚才轻轻地开口：“所以，给我送梨花的也是你？”

　　少年的脸这下红得像个大苹果。
　　他气急败坏，转身就想走，刚迈出一步，又像是因为不服输似的，转身回来：“是又怎么了？”
　　林江楚捏了捏手中的小球，心情奇异地特别好：“不怎么，你送的梨花我很喜欢，还没有当面说过谢谢呢。”
　　“谢谢你，程黎。”

　　程黎的脸红的像虾米，她左右看了看，问：“这是我的梦境吗？”
　　程黎点点头，得到确认的下一刻，林江楚挥挥手，把梦境变成了院子里的模样，但是树上开满雪白花朵的时候。

　　两人坐在树下的椅子上，面面相觑。
　　这么互相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一会，还是程黎没忍住，先开口了。
　　“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林江楚抬手，习惯性地想摸猫，但是却摸了个空，心里有点遗憾。她转过头看了程黎一眼，少年炸起了毛，警觉地看着她，眼睛很亮：“休想打什么坏主意！”

　　林江楚随口安抚了几句，程黎平复了心情，才别别扭扭地继续说话。
　　“就是，你父母要把你嫁给京城里官员儿子的事情啊。”
　　“不嫁。”林江楚从椅子上起来，一屁股坐在了树下的摇椅上，舒服地叹了口气，“我已经回绝了。”

　　程黎站了起来，走到了她的身边，急急地追问：“但是，没了这个，还有下一个，你要一辈子都困在屋子里吗？”
　　这话听着，像是有些意思。
　　林江楚扭过头去，正撞上少年脸上关心的神情。知道自己捡的猫变成了人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是她对程黎没有什么抵触的心情。

　　她想了想，还是诚实以告：“不知道，没想好。能拖一会是一会。”
　　程黎露出了迷惑的神情。
　　林江楚对他笑了笑，在程黎眼里就是无能为力的苦涩笑容。
　　他想起了那个郁郁不得志的小姐，她穿的绿色衣服用的是京城最好的布料，衣食住行，无一不精细，但是这又如何呢？
　　那个小姐为了家族的命运，从一个囚笼转移到了另外一个囚笼，嫁到夫家以后没几年就抑郁而终了。

　　他不想让林江楚也变成这样，脱口而出：“那你要不要离开这里？”
　　林江楚诧异地看着他，问的却是：“怎么离开？”

　　程黎冷静了下来。他认真地看着林江楚，说：“你救了我一命，我理应报答你。你要是想清楚了，就在窗台上摆根树枝，我会来找你。”

　　梦境消散，林江楚从梦里醒来，感觉手里多了个东西。
　　是个小彩球。
　　林江楚摇了摇，听到球里有珠子滚动的声音。她的嘴角多出了一个上扬的弧度，小声说：“孩子玩的东西。”
　　说罢，没有挂到床头上，反而是握在手里，起了床，拿起纸笔写写画画。

　　等程黎再次出现的时候，林江楚的梦境里，她站在树下，身形笔直如松。看到他过来，她转头，朝程黎笑了一下。
　　程黎愣了愣，做好了会被拒绝的准备，才继续向前走。等两人身前距离只剩下几步的时候，他听到了林江楚的声音：“舅舅答应了。”

　　程黎呆在原地。
　　林江楚再也管不了什么礼法，她手里藏着一大把梨花的花瓣，等着程黎靠近。她心里的喜悦根本藏不住，把手里洁白的花瓣往空中大力地一抛！
　　像是落了一场芳香的雪，在这场雪里，林江楚激动地上前，一把抱住了程黎，紧紧地抱着，大声说：“我跟你走！舅舅早就知道你是个好的妖精啦，我跟你走！他同意了！”

　　程黎被这么抱着，过了很久，才缓缓放下手臂，在林江楚的背上拍了拍。
　　他被勒得有点喘不过气，但是他回过味的时候，也由衷地为林江楚感到高兴。
　　她的身上焕发出前所未有的活力，梦境外是冬天，她现在却像是一棵在春天盛放了满头花朵的小树。

　　“可能要吃很多苦，你受得了吗？”
　　程黎板着脸，看她认真又仔细地收拾包裹，心里还是担忧，没忍住出声提醒。
　　林江楚等了开春才走的，她穿了鲜亮又不扎眼的衣服，气色看起来好多了，看左右无人，在程黎面前放了他教的小法术。
　　“我学法术学得这么快，别担心啦！”

　　程黎变成了狸花猫，被林江楚抱在怀里，和舅舅告别。
　　“要常回来看看啊。”
　　林江楚点点头，上马车前，又回头看了看舅舅，灿然一笑：“现在轮到您在家里等我了，风水轮流转啊。”
　　楚怀峰恋恋不舍的心情被她这句话冲破，他假装不耐，挥挥袖子：“还不快出发去省亲！”

　　马车到了目的地，林江楚按照自己的盘算，遣回了仆人，找了个安全的地方，掐了法诀。
　　少年和少女轻轻起跳，就跳到了半空中，风吹动着林江楚的袖子，让她看清了她以前日思夜想，却从未有机会睁眼看过的美丽山河。

　　她瞪大了眼睛，第一次体会了目不暇接的真正感受。
　　程黎拉着她的手，看着她被巨大的欢欣砸中的样子，为她感到由衷的高兴和自豪，等林江楚看够了，转头看向他的时候，少年浓眉大眼，迎着云层下洒下的阳光，意气风发地说：“走，想去哪都行！”

---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构思这个故事的时候就想这么结尾，模仿了我曾经看到过的古代志怪小说里的套路。
想写一个少女挣脱古代大宅的枷锁，在猫妖少年的帮助下，奔向广阔天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