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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丘陵君?信陵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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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老夫人的卧居,一共有三间房,并不曾彼此隔断。
中央设置一张玉挂屏,由方形的型玉雕屏风嵌入红木框中而成,左侧置有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的白菊花。西墙上当中挂有由玉雕而成的丹台春晓玉山子,左右挂着镶有金边对联一幅,浓黑色字迹苍逑有力。虽然我并不认得太多古代繁体字,但仍敢断定此是出于大家、乃不可多得的墨宝。
南边设有紫檀木雕刻而成的两张交椅。它以四支铃杵代替四足,扶手前柱和椅边柱嵌有圆雕莲花,而扶手和搭脑上拱。两端上翘并下垂流苏,同时串饰有数颗通体圆润的珍珠。
好、好好奢侈!
即便成功偷几颗珍珠,我也赚大发了啊\(≧▽≦)/
重重的咳嗽声,源于菊婶方向。
差点忘了正事,也差点忘了屋内两位终极BOSS。心领神会,赶紧低眉垂眼,我毕恭毕敬地开了口,“老夫人好,二夫人好。”
又是一声重重的咳嗽。
糟了,顿悟自己说错话。哪有丫鬟婢女第一次见面就对主家如此打招呼?又不是对着面试官做自我介绍。缓缓语气,我改口道,“排、排风见过老夫人,见过二夫人。”
“丫头,抬起头来给老身瞧瞧。”苍老缓慢的话语,源于交椅所在方位。
缓缓抬起头。
生平第一次被女人,而且是两个老女人如此认真仔细得打量相貌==# 你们瞧我,我也观察你们呗~
年过七旬的老太太,便是杨老夫人—— 丽娘。她微微眯着一双眼,矍铄的目光在我身上来回游移。年过半百的她,身形已然有几分发福,亦并非肥胖。脸上偶有几道岁月流逝而留下的浅浅皱纹,并不影响白皙皮肤透露出红润,气色甚为健康。老夫人时不时摩挲着她套在右手大拇指的玉扳指,一脸慈祥。
而坐在杨老夫人右侧,约莫四十出头,面相稍显年轻的女子,则是威武大将军的二房夫人。
二夫人身着一套赭红色绸料衣裙,上面用金线描绣出大朵牡丹,再披以用金银粉绘花而成的薄纱罗帛。她高高绾起的乌发梳着万字髻,并斜插着两支珠钗,几朵紫色梅花簪分散在发间,显得雍容华贵。
上下瞧了我几眼,二夫人淡淡地评价了句,“模样儿倒是周正,只可惜身子骨单薄了些。”
“不、不单薄。夫人您有所不知,别看我小胳膊小腿,其实我力气大着呐。”图个美好印象,我连声解释,“我十三岁那年,便能背动壮如牛的家父。”
第三声重重的咳嗽。
⊙﹏⊙b汗我又忘记了,菊婶她方才叮嘱过的。只有夫人问话,我才可以答。其他时间,一律装聋作哑、不得冲撞。
“家父?卖身契上不是清清楚楚的写着,你自幼父母双亡……”二夫人不惊不诧,轻言细语的反问。
“这……” 舌头,顿时打结,还好我头脑反应快,亡羊补牢犹未晚,“回二夫人的话,其、其实是义父。只因他膝下无儿无女、且待排风如同己出。在排风心里,义父早已是亲生父亲。”
“你卖身入府,你义父他岂不是无人照料?”杨老夫人好奇的补问一句。
“我,我义父他在我十、十四岁之后患了痢疾症,无钱医治便撒手人寰……”强作镇定的继续往下编故事,反正穿越小说看了超过百本,我就不信我还编不出一个感人肺腑的孝子贤孙故事。
“我义母与义父素来琴瑟和睦。岂料义父走后,义母难抒郁结心绪,加之感染风寒,身体更是每况愈下…… 排风实在是不忍心义母继续为自己费心操劳,恰逢将军大人府上招纳仆佣,便一心来到盛京城内。排风别无他想,只求力所能及解决温饱。”
“今日有幸进入杨府,得见老夫人,排风受宠若惊之心情竟久久不曾平静。正如老庄所言: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排风终于明白自己最最缺乏的是么,正式老夫人您年轻时代对于理想的执着追求,和对理想的艰苦实践所产生的厚重责任感!老夫人您当年以区区弱女子之力,不甘困苦、自立自强之壮举,好比黑暗中刺裂夜空之闪电,又好比撕开乌云之阳光,瞬时间让我感受到了母爱的伟大,我……”
第四声沉重的咳嗽声。
⊙﹏⊙b汗耶?马屁拍过头~
“菊婶,你莫非也感染了风寒?怎么今儿都咳了四回?”冷眼瞥视站立于杨老夫人左侧的菊婶,二夫人面无表情的抬起玉臂,轻挥示意,“话太多,带她下去。”
完了,不但是拍过头 ,还拍在马蹄上,完全不受用。不当下人,偷不到《武穆遗书》,解药就拿不回哇。心急之下,我张嘴请求道,“二夫人,排风……”
“这丫头虽然话多,想必是天性使然,不懂得杨府的规矩。”笑呵呵地开了口,慈眉善目的杨老夫人却朝我招招手,“排风,你上前一步,再让老身仔细瞅瞅。”
好险好险。
大气也不敢出,低着脑袋,我往前迈开两步,顿住。
“别怕,抬起头来。”善意的话语。
我心惊胆颤的,再次把头抬了起来,强作大方直视这位有着传奇发家史的老妪。
“真像,真有几分像……”杨老妇人忽然低低的叹息了句,神情居然流露出一抹淡淡的、不易察觉的讶异。我听得一头雾水之际,她却又消减了语气中饱含的讶异,轻声问,“丫头,你义父义母以何为生?你又会些什么?”
这可就难倒我了。我总不能说,我老妈是家庭煮妇,我老爹是研究员,从事生物工程。也不能说,我自己会英语、会数学、还任职化学课代表吧?==
愣了愣,我还是只能继续编故事,“义父生前乃是一名铁匠,而义母也只是在家中纺丝织布,做做针线活…… 至于排风,实在是无能,除了洗完刷锅劈柴喂狗之类粗重活儿,其他的一概不会。”
犹豫半会,杨老夫人道,“既然如此……”
第五声重重的咳嗽。不过这一次,声源不是来自菊婶,而是发自二夫人。
“母亲大人,朝廷内外觊觎威武将军之奸佞小人何其多,让一名身份背景皆不可靠的孤女自由出入杨府,实在不妥。”
“我,我会说笑话,能使、使老夫人您常常喜笑颜开。”二夫人哇,你就不要拦了我晋级成婢的去路。情急之下,我冲口而出,“曾经有位侍郎,也有位尚书。他们二者彼此不和。某天,两人相约同一名御史官赴宴饮酒。”
“席间,尚书指着一只狗问侍郎:“是狼(侍郎)是狗??”
“侍郎非常机敏,听出尚书借谐音在辱骂自己,立刻泰然自若地回答:“垂尾是狼,上竖(尚书)是狗。”
“想讨好尚书的御史也听出了此中机巧,却故意接道——‘是狼是狗’我是明白了。”
“侍郎一听,知道御史用意,又从容不迫地说—— ‘还有区别呢,狼的习性是吃肉,狗的习性是遇啥吃啥,遇屎(御史)吃屎!’
说罢,我在心底得意笑。
但周遭,却是一片沉默。
菊婶蹙紧眉头,二夫人早已是青黑了脸色,而方才还是慈眉善目的老夫人,现在也是肃穆了神情。
呃…… 这个不灵验?再换。
清清嗓子,我笑曰,“八月十五当晚,一群同乡聚会,吃的是南国川菜。其中有一道蜀州辣子鸡,鸡就那么一丁点,到是满山遍野的红辣椒。不多会,肉就几乎没有了,大家都在那找啊找,这时——
一位仁兄先打开话匣子,你们知道这道菜别名是什么吗?
怡红院!
为什么叫怡红院?
另一兄台边低头在菜里面翻,一边回答:找鸡!”
第六声重重的咳嗽,二夫人已然眼冒绿光。
以手拍抚着胸口,杨老夫人居然涨红了双颊,似乎是因为心跳加快而导致气息不稳,“菊、菊婶,你先带排风这丫头下去…… 就、就安排至厨房罢。”
(⊙o⊙)耶,面试成功?
我还来不及回应,菊婶尴尬着脸色,应声回答,“是。”
……
“菊婶,方才真是谢谢你。”出了别苑,亦步亦趋追随着菊婶,我喜笑颜开的对她道谢,“幸亏你多番好意提点 ,我才没有说错话,惊扰老夫人。”
她抿着唇,一言不发,只顾加快步速。
感觉到她似乎是急于把我抛至厨房便可撒手不管,我倏然觉得几分惭愧,“菊婶,你是不是嫌弃排风话唠?”
匆忙步履,因为这一句问话而稍稍迟疑。虽说菊婶依然板着脸,不苟言笑,流露在她眉宇之间的冰霜神色,悄悄然褪去几许,“从今往后,不可再没大没小。”
我忙不迭点头,开怀的笑笑,“嗯!排风全听菊婶教诲。”
“当下正值晌午,既然你精神劲儿十足,且先去厨房帮忙卿嫂。”
不就是洗碗刷锅等等闲杂事宜么?
拍拍胸脯,我自信满满,“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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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在我背着堪比炸药包还膨大沉重的书包去补习班之际,曾经无比沉痛的说——
招娣,你要搞清楚自己人生的剧本——不是你爹娘的续集,不是你儿女的前传,更不是你亲朋好友的外篇。
然而时至今日,困于近巴掌大的后院厨房,我才深深的体会到,鸵鸟的幸福,只是一堆沙子。
我我我…… 我没有沙子,我只有一堆洗得我手抖臂颤的脏碗==#威武将军府本属于豪宅,油碗油碟数量自然不在话下。而古代尚无洗洁精,把双手浸泡在烫呼呼的热水里洗碗,不出半个时辰必定破皮。
更让人无奈的是,我还被厨房世界里的BOSS—— 卿嫂,分配了一项‘艰巨’任务:自备土碱。
第一道工序,便是刮盐土。
第二道工序,即淋盐水。
还好化学课本上对于土法制碱有过介绍,我亲自动手实施这两道工序尚算驾轻就熟。
只是,待到熬完小盐、漂洗成功、结束了全部的工序,我擦擦额头的热汗,再瞅瞅天色,月亮都已经爬上山坡==|||
肚皮,早已瘪平,造反唱空城计的力气都不复存在。
……
好在卿嫂事先有预留饭菜与我,趁现在晚膳时间已过,我喜滋滋的取了些柴火回到厨房,点燃烧着,待到一锅清水烧开之际,再取了快木栏板,把饭菜搁置其上,借以水蒸气的温度把早已冰冷的饭菜热透。
咕噜噜—— 饿了,闻到什么都觉得可口。明明只是一些素菜的清香,偃旗息鼓已久的肠胃二神君又恢复到了战斗状态,热烈鼓励我,赶紧把锅里的食物消灭干净。
此时不吃,更待何时?
咽口水,端饭碗,叉筷箸,朝芹菜夹去。
“你还有心思进食?”突兀的男性声音,从背后猝然飘来。
心慌手颤,碗筷应声跌落。
前一瞬,喜滋滋的心情尚未完全消散,后一秒,情绪已是被破裂成七八块的碎碗彻底扰成囧迫。而此时,低沉压抑的冰冷语句,二度飘入耳畔,“今日有何收获?”
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劳累一天才换来的粮食,就这么被糟蹋在地,沾满了泥污,我不禁顿觉胸闷气短、呼吸不畅的憋屈感。
不请自来的他,问话饱含不耐烦,“我在问你收获。”
血气突然往上涌,我猛地转身,冲着第二次见面、依然是身穿青色长袍的他回吼,“没收获!收获都没了,全被你给毁了!!你这个天煞孤星丘陵君!我辛辛苦苦一整天,早晨不得吃、晌午不得吃、晚上好不容易想吃顿回魂饭,居然也被你扰得一干二净!”
“丘、丘陵?”他语气一窒。
“管你是信陵还是丘陵,总之我肚子没有填饱之前,少来骚扰我。”瞅着跌落在地白花花的大米饭,我真是极度挫败。
我颜招娣怎会如此倒霉?比走在路上遭遇原子弹概率还低渺的穿越事件,神奇般的发生在自己身上,结果却遇见此尊瘟神。把那块刻有“信陵”二字的玉佩还给他了罢,结果还被他抵赖是偷儿…… 折腾来、折腾去,竟落得入府为婢的雷人情节。
安顿饭都吃不上一碗。
我无奈的叹口气。打罢,丘陵君随身暗藏‘圆月弯刀’,我岂是他的对手?骂罢,我的小命还捏在他手里,方才不过是激愤之下脱口而出的气话,平静下来我也不敢轻易惹恼他。
顿下身,仔细瞅瞅跌落在地的碗筷饭菜,离地面最高一层,还是有部分米粒与素菜没有沾染到尘土、勉强算作干净。
不吃,今晚怕是会饿得睡不着了== 无奈的苦笑,我以手代箸,夹了几片干净冬瓜往自己嘴里送去。
“还吃?”
“吃,怎么不吃~饿了一整天,再不进点食,我就看不见明晚的月光了。”
细细咀嚼着,我用心去感受冬瓜在嘴里的沁香以及暖暖热度。无肉不欢的我,现在也可以承受蔬菜带来的幸福。
此刻,辛苦整天的疲惫感,倏然减轻了许多许多。
彷佛初来乍到这个时空,所有袭上心田的恐慌与害怕,也在无声无息的往后推移、不再紧紧把我包围…… 失去之后,才会突发顿悟,母爱,或许仅仅是一碗热汤的关怀,悄无声息,却必不可少。
天没降大任于我,照样苦我心智,劳我筋骨。
克制突然袭来的伤怀情绪,吸吸鼻子,我努力不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哽咽,对站立于身后、久而不肯退去的瘟神‘丘陵君’坦言陈述,“今儿的收获,无外乎是见见杨老夫人、二夫人……”
“《武穆遗书》,藏于杨老夫人房内的暗阁之中。”话锋,蓦然转移。
(⊙o⊙)哦?! 我抬眼,瞥眼回望丘陵君。
不看不打紧,回眸瞪视时才无比讶异的发现,他的左臂简单缠绕着布纱,而暗红色的血渍,正无声无息从伤口处汨汨渗透出来。
无语程度大过担忧,我不禁低声惊呼,“难不成,你又被人追着喊打喊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