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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   自从两人侃上了大提琴后,小何觉得,他已经把“师道”越抛越远了。现在,没上多久的盲文课,小何就会和邵华聊起天。当然,这都是邵华起的头。虽然小何一直暗示自己要严厉一点,但他怎么说得过邵华?小何不禁奇怪:一向不够言笑的自己,居然很喜欢和这个大龄学生侃大山!他们可以从大提琴侃到箜篌(嗯,这还算正常,中西乐器交流嘛~),居然还能从盲杖侃到世界大战……有一次,他们聊得很high,小何蹦出一句“我们真是忘年交”,邵华笑着问他:“你不觉得我像你长辈?”
      小何回答:“我不会和爸爸妈妈这样聊天。”
      邵华觉得自己有点把小何当小一辈人来看,不过当他听到“忘年交”这个词时,觉得这个词还真合适。
      自从“忘年交”的身份定了之后,小何和邵华聊的范围越来越广,邵华还问他有没有女朋友,叫他趁着大学的大好时光,好好谈一次恋爱。听得小何脸红得不得了。

      最近几次,邵华觉得小何的手脚“粗”了不少,在屋里走动时,时不时会碰到一点东西,而且他侃大山的兴致好像也比以前小了很多。

      星期六。
      邵华的右手随着旋律,模拟着拉弓。小何拉完,邵华问到:“这个曲子叫什么?”
      “《光影》,很多人叫她《殇》,但我不喜欢这个名字。”今天,小何特地拉了这个曲子。他知道邵华能把这个曲子完整地拉出来,因为曲谱简单、节奏舒缓,中指按弦的部分都能用无名指代替,而且……
      “shang?”
      “意思是‘没成年就死’的那个‘殇’字。”
      “哦。”邵华架好自己的大提琴,坐在小何对面,把《光影》拉了一遍,一个音符不差。
      几次下来,小何知道邵华的功底很好,只可惜他的左手坏了。
      “谁写的?”
      “不清楚,他们都说是杜普蕾写的作品,我不确定。”小何的语气隐约透露着些什么。
      “你有《光影》的碟吗?”
      “我让朋友把网上能下的版本都下了,存在mp3里。”说着,小何拿出mp3,放给邵华听。走近邵华时,他绊到了邵华面前的大提琴,倒在了他身上。
      “呵呵,最近怎么这么不小心。”邵华扶了小何一把,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何尴尬地笑了笑。他,笑给自己看的吧。
      听完之后,邵华斩钉截铁地说到:“这曲子肯定不是杜普蕾创作的,也没有一个版本是她拉的。”
      “为什么这么说?”
      “她的生命不悲伤。”他们都说杜普蕾悲情,但邵华从不这么认为。说着,邵华又拉了一遍《光影》,刚结束停了两拍,突然邵华又从头开始拉,不过他拉个变奏,变成了轻快的小快板,听得小何“咯咯”直笑。小何不禁想起以前有个朋友让他猜一首曲子,他怎么都猜不出来,后来朋友告诉他,是电影《大腕》里乐队演奏的哀乐的变奏曲,一变奏,不但不哀,而且还很欢快。
      曲子是别人写的,变奏是邵华拉的,《光影》给人的感觉,就这样完全变了。多少人在网上评论《光影》为“悲哀、忧伤、生命的悲剧……”还把名字改为《殇》,但放在邵华的手里,她突然就变成了让人心情愉快的轻快小品。
      拉完变奏,邵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开口问到:“小何,你是不是有事?”他感觉到近两个星期,小何的心情不如以前那样心好。尽管小何已经极力掩饰了,但不是常说瞎子的感觉特别灵敏么?邵华又比他大那么多,怎么会感觉不出来呢?而且,今天小何的琴声,十分悲伤。
      “没事。”小何挤出了一个笑容,尽管邵华看不到。
      “呵呵,”邵华用弓敲了敲小何的大提琴,“你不是说我们是忘年交么?有什么事,尽管说出来,说出来就好受了。我能帮忙的,尽量帮忙。”
      “没事,真的没事。”小何觉得,本来就应该不算什么大事,但自己怎么就这么脆弱了呢?或许,邵华那犹如父兄般关怀的语气,让小何感觉到自己的怯弱了。
      邵华站起来,把琴靠在椅子上,走到小何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俯身说到:“小何,你以为我真的看不见?呵呵。”说着,又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好像在说“告诉我吧”。
      小何听着邵华轻松的语气,渐渐地,眼眶红了。他低头想了一会儿,轻声说到:“我,我马上要全瞎了。”小何本以为自己一直读着盲文、拄着盲杖,已经是个十足的盲人了,但后来他的光感越来越低,一到晚上,就两眼漆黑,他心慌了。看不看得到光影,区别还是很大的。
      邵华皱起了眉头,“怎么了?没得治么?”
      “医生说我的眼角膜不行了,除非,除非移植。”小何的声音,越来越低。他知道,移植眼角膜几乎是不可能的,国内捐献眼角膜的太少了,何况在他之前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排队呢。
      “眼角膜?”邵华抿着嘴想了想,忽然很兴奋地说到:“把我的眼角膜给你!”
      “邵先生?”小何听得一头雾水。
      “我的眼角膜是好的,真的!移植给你!”邵华双手搭在小何的肩上,很激动的样子。
      小何听得有点吃惊,“邵先生!眼角膜没了就再也看不到了,万一您还能复明呢?”
      “不可能的,”邵华轻叹一口气,又顿了顿,脸上掠过一丝惆怅,但他马上高兴地说到:“我的眼睛废了,把眼角膜移植给你,这叫‘废物利用’,懂不?”说着,邵华“呵呵”地笑出声,又勾起小何的肩膀,“你得好好‘废物利用’啊,别辜负了我一片情谊,片情谊,片情谊……”邵华模仿着回声,又把小何逗乐了。
      小何抿了下嘴,神情又落寞了下去,认真地说到:“邵先生,这样也不能捐的,当时我父母都说要把眼角膜移植给我,但医生说,法律禁止活体移植的……”
      “怎么会这样?!”邵华有点生气,“法律是死的,人是活的!”
      “邵先生,您别,别生气。”
      “哦,”邵华转头叫了一声,“小陈。”
      小陈应声过来,“邵总,什么事?”
      “你帮我打个电话给公司的法律顾问。”
      “嗯。”小陈拨好了电话,给邵华。邵华问顾问关于眼角膜捐献的事,顾问说这方面他也不是很清楚,要咨询一下其他人,再告诉他。
      大概等了半小时,顾问回电了。邵华放下电话,笑得很开心,“小何,我的情况可以捐献眼角膜!”
      “邵先生?”小何以为邵华在骗他。
      “真的!律师说,像我这样已经完全看不见而且也没有希望复明的人,是可以捐献眼角膜的!”
      “……”小何几乎不敢相信,如果他能移植眼角膜,不但能看到光影,还能完完全全地看到这个世界!小何很激动,眼泪挂在眼角,不过硬是被他忍住没有掉下来。
      今天,邵华很高兴,他觉得自己终于好好地“贡献”了一把。吃完晚饭后,邵华又跟着车,把小何送回了家。

      “爸,妈,我回来了。”
      “谦平,你看你,老是在邵先生家吃晚饭,多打扰人家。”何妈妈慈爱地抚摸了一下小何的脸。何妈妈觉得,自从小何认识邵华后,人开朗了很多。她知道,邵先生应该是个很乐观的人,自己的儿子肯定是受他的影响。
      “嗯。”小何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何妈妈把儿子身上的大提琴取下,靠着墙放好,又把他拉到沙发上坐下,问到:“今天眼睛怎么样?”
      “还好。”
      “呵呵。”何妈妈知道,儿子的眼睛也就这样“放任自瞎”了,但她每天还是习惯性地问一下,幸许哪天,儿子的眼睛好转了呢?
      “妈,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什么事?”何妈妈很紧张。
      “邵先生说,他要把他的眼角膜捐给我。”
      “什么?他不是——”
      “他看不见,好像不是眼角膜的问题。妈,邵先生一定要把他的眼角膜给我……”小何说不下去了。
      何妈妈咽了一口口水,眼眶红了,她非常感激邵华的好意,但想到自己和丈夫的“前车之鉴”,她还是无奈地笑了笑,“谦平,邵先生真是个好人,你要多谢谢他。”
      “嗯。”
      这件事说过之后,何妈妈只记得邵华的好意,其他也就不放心上了。直到有一天,邵华打电话到她家,跟她说手术的事,需要小何安排一下时间,她才把这事“当真”了。
      ……
      “邵先生,你的意思是?”何妈妈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都联系好了,我时间上没什么问题,就看小何的了。”
      “邵先生!”何妈妈激动地说不下去了。打完电话,她抱着小何哭了很久,一半是因为觉得儿子复明有希望了,还有一半是打心底感激邵华。
      第二天,何妈妈和何爸爸带着儿子,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就去邵华家里登门道谢了。

      “邵总,您的身体——”
      “我就不信我的身体真那么差!”
      小陈担心手术麻醉对邵华的心脏负担太大。医生说邵华的身体不够好,劝他不要手术了,但他坚持要做。医生说,就取一个眼睛的眼角膜,这样对邵华的身体伤害小一些。一开始邵华不肯,后来医生解释到:一个眼角膜一般而言可以成功地分成4块移植到4只眼睛上。邵华听了,还是说把两个眼角膜都捐了,这样能多帮助些人。医生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了他。
      小陈还从医生那里听来,说手术要把整个眼球取出来剥离眼角膜,吓得他泪流满面地劝邵华不要捐眼角膜了……
      “说服”完小陈,邵华又对晴姨扯了个谎。
      “小陈,我跟晴姨说,我去外地两、三个星期,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嗯。”

      手术前。
      “小何。”邵华微笑着摸了摸小何的头。这个动作,好像给了小何很大的信心。
      “邵先生。”
      “笑一笑。”
      小何一怔,他奇怪邵华怎么知道他的表情?但他很听话地笑了笑,“邵先生,谢谢您。”
      “呵呵。”

      手术成功。
      手术后,何妈妈看邵华比看儿子还勤快,一日三餐都亲自送上,就差喂他吃了。
      小何才摘掉纱布、戴上墨镜睁开眼睛,就去看邵华了。看到邵华躺在床上,眼上还缠着纱布,小何忍不住一阵鼻酸,眼泪流了下来,抑不住哭腔,叫了声“邵先生”。
      “怎么了?”邵华坐了起来,寻着小何的声音,抬手碰到了他的脸颊,一摸,都是眼泪。邵华笑着摇了摇头,擦了擦他脸上的眼泪,“医生说现在不能流眼泪的,对眼睛不好,快忍住!”邵华又抹了一下他脸上的眼泪,拍拍他的脸,“现在帮你擦完了,不准再掉眼泪了!”说话的口气,还真像父亲。
      “嗯!”
      在小何的印象中,自他记事以来,他就掉过两次眼泪,一次是失明后第一次回到家里,晚上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还有一次就是现在。
      邵华的手往上,忽然摸到了眼镜,他的手颤了一下,“你怎么还戴着——墨镜?”邵华担心手术没成功。
      “医生说,一定要先戴墨镜,戴一段时间才能摘掉。”
      “哦,对对,一下子太亮了不好。”邵华笑得很高兴,但好像牵动了眼睛有点疼,他“咝”了一声。
      “邵先生,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现在不能哭,我现在不能笑。”
      听了这话,小何现在又想哭又想笑。

      邵华身体差点,要比小何多待好几天医院。小何天天来看他,还带着大提琴。还好邵华住的是单人病房,否则早被人投诉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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