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他要带球跑》燃鸦

52、决裂

　　一连几日，宋南裕皆都不见宁鹤的踪影，就连平日里贴身伺候的太监小福子都被宁鹤给丢在了行宫。宋南裕唤小福子过来问话，他却一脸讳莫如深，直说这不是他一个奴才该管的。

　　宋南裕心中惴惴，又见顾飞璟依旧在看守他，原也离不得行宫，索性就将出走一事给抛诸了脑后，这天一早，他气势汹汹地找到吴郡郡守何昌，质问他皇上到底去了哪里。

　　何昌似乎是铁了心的不欲多说，笑哈哈地打着马虎眼儿，宋南裕瞧他那样儿，心里便就有数了，旋而沉下声音，“何昌，陛下近来流连的地方，怕都是些肮脏不堪的烟花之所吧，你这样蛊惑圣心，该当何罪？”

　　“宋大人，这可不兴说啊。”何昌眼珠子骨碌那么一转，讪笑道，“皇上只不过是近来得了点儿新乐子，我们这做臣子的，哪能干涉皇上的喜好呢？”

　　“新乐子？”
　　一想到宁鹤极有可能正在那些个秦楼楚馆亲近他人，宋南裕只觉心口窒痛非常。他面色不善，冲顾飞璟道，“你跟我一道去找皇上！就去那个…那个……”
　　宋南裕思忖了忖，才忆起何昌他们之前提到的地方，“断月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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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郡地处江南，大好风光自是无需多言，但若说这城里最别致的一地儿，那还是要当属断月楼。

　　宋南裕晨间来到这断月楼时，将将好地吃了个闭门羹，原是这断月楼只有晚间，方才开张迎人。
　　刚至暮时，断月楼堂内便亮起了耀眼的灯火，数不胜数的富商巨贾，达官贵人皆都蜂拥聚集至此。金碧堂皇的门厅前，几个浓妆艳抹，身着清凉的女子，甚至还有男子，正满面笑容地招揽着客人。

　　“乌烟瘴气！”
　　宋南裕蹙眉，喝退了前来招待他的风尘女子，径直率顾飞璟闯入了大堂，可没成想这堂内却更是不堪入目，一众喝得醉醺醺的男人左拥右抱，更有甚者，直接来不及去楼上的厢房，恨不能就要当场上手了。

　　宋南裕的眼神扫了一圈，没看到宁鹤。

　　“你们这管事的呢？”
　　这时，又有个小倌凑到了宋南裕跟前，刚想碰一碰宋南裕，却被他冷冷避开，“去，叫你们管事的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小倌儿被宋南裕这么一凶，面上立刻挂不住了，落了两滴泪，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儿，“沈公子…沈公子说他今天不接客。”

　　“不是让他接客。”顾飞璟眼见着堂内的其他人正在朝这边张望，忙冲那小倌道，“我们是来寻人的。”

　　“哟，这位公子好大的火气呀，阿峤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怠慢了您，有什么气朝我来撒便是。”
　　正说话间，二楼楼梯处款款下来了一红衣男子，他这一露面，堂下立时就骚动了起来。

　　“快看呀，花魁沈公子下来了！”
　　“沈公子，今儿不是不接客吗？什么时候再来与我等春风一度啊哈哈哈？”
　　急-色的男人们个个都牟足了劲儿的冲沈月怀调笑，他倒也不恼，斜斜地挑了个媚眼，春葱般的玉手随意地拂了缕散下的发丝儿，顾盼间便是媚态横生，“这不是来了个难伺候的新主儿嘛，我得把人招呼好喽，至于这春风嘛……”
　　沈月怀朱唇轻启，笑得悦耳，“有您在，日日便都有春风。”
　　一句话，便哄得众人十足满意，当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

　　直到走得近了，宋南裕才惊觉，这男子的年纪约摸有三十左右了，可那容貌却当真是绝色，原来这便是断月楼的当家花魁，亦是断月楼的老板，沈月怀。

　　“来我这断月楼，不上-床的，你倒是独一人。”
　　沈月怀见顾飞璟正拽住了那名唤阿峤的小倌问话，便轻佻地拽开他的手，“有什么事跟我说，我是这儿的老板。阿峤，下去。”

　　“你…你放手！”
　　顾飞璟这木头被沈月怀这略带凉意的纤手这么一摸，顿时面红耳赤，呐呐地说不出话，求助似的看向身旁的宋南裕，宋南裕则是铁青了面色，“你就是这断月楼的管事？我们不欲闹事，只是过来找人的。皇…咳，你们这儿最近有没有来过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他个子很高，模样俊朗，出手也阔绰，应当不难辨认。”

　　沈月怀闻言，这才抬眸看向宋南裕，待看清宋南裕的脸后，沈月怀竟微晃了晃神，但很快又恢复了一贯的笑容，搪塞道，“不曾见过的。”

　　“你可知道他是何人？”虽沈月怀掩饰得很好，但宋南裕仍是不大信的，疾言厉色地道，“若他在此有个什么闪失，你怕是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沈月怀见宋南裕的样子不像是在唬人，面色稍变，审时度势了一番，才复娇笑起来，软言道，“这位客人倒真是怪哉，来断月楼不为寻欢，专为寻人，不过说起来，这几天我这儿啊，倒是也接待了一个怪人，他来了断月楼也不唤人伺候，只是每日专程包了个厢房在听曲儿，晚上则独自一人夜宿于此，不知他…是不是您要找的人。”

　　宋南裕瞥了瞥沈月怀，不发一言，转身就朝楼上而去。

　　沈月怀则是深深地盯住了宋南裕的背影，回神后转而拉了拉还在原地发愣的顾飞璟，“喂，木头，我向你打听件事。”沈月怀用嘴努了努宋南裕去的方向，“那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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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南裕不安地走在二楼厢房的长廊当中，远远便能听到尽头的那间房间传来的奏乐声。
　　听曲？
　　宁鹤…他会在里头吗？

　　不知怎的，宋南裕倏而想起，南巡前，宁鹤也常爱来宋府听他奏箫。少年对于音律根本就是一窍不通，但每次都会听得都格外认真，兴起时便会自背后轻轻拥住他，在他脸上，唇上落下一个个或热烈，或温柔的亲吻。
　　宁鹤每一次的相拥和亲吻，都像是世间最甘醇的毒药，宋南裕明明知道他不该沉溺，却仍每次都甘之…如饴。

　　而如今，这薄薄的一扇木门却将他二人生生隔开了。

　　原来，宁鹤……
　　也会去听别人奏乐。

　　宋南裕明明知道，自己不该贪心，不该去祈求一个根本不爱他的男人，可事到当头，他才知道，自己有多眷念宁鹤每一次的怀抱与陪伴。
　　就像如今，虽然宋南裕总用顾飞璟的看守来做借口，迟迟下不了决心出走。
　　可他骗不了自己，他其实根本…根本就是舍不得离开宁鹤的。
　　自他十年前与宁鹤在冷宫相识之后，他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宁鹤。
　　然而不知为何，越走近最后那间厢房，宋南裕心中的不安越是渐渐扩大，总觉得自己和宁鹤之间，有什么东西，回不去了。

　　房间的门没有锁死，正虚掩着，宋南裕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涩意，唤了声阿鹤，缓缓推开了门。
　　可待他看清门后的景象时，那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彻底沉入谷底。

　　那是一间不大的厢房，布置得却尤为奢华，熏香浓郁，房屋中央，正有一人撑着脑袋地坐在软椅上，可不就是宁鹤！
　　宁鹤显然是喝了不少酒，此时正醉笑地看着他对面一个正在奏箫的女子。

　　那歌女模样姣好，唇角微翘，雪白的脸颊上生了对好看的梨涡，待看到宋南裕突然闯入后，惊了一跳，吹奏的手立时停滞下来。
　　她横了宋南裕一眼，便轻移碎步，状若无人地依偎到宁鹤怀中，“陛下，这人是谁呀？”

　　陛下？！
　　宁鹤竟糊涂到……把自己的身份随意暴露给了一个来历不明的歌女？
　　宋南裕心中吃味，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素未谋面过的歌女看向他的眼神，一直透了骨子冰冷的恨意，然而那时的他并未深究，因为他难以置信地发现…女子手上的那支玉箫……

　　竟就是当日宁鹤赠给他的那支！

　　宋南裕不会认错的！
　　他常用这支玉箫吹奏乐曲追思自己的爹爹，因这箫是宁鹤送的，他便格外珍惜，常不离手，显然…显然是宁鹤不知在什么时候命奴才偷去他的房间给拿走的！只是他这几日心中记挂宁鹤，才疏忽了。

　　然而现在，他的玉箫，竟就这般随意地被宁鹤赠给了旁人…
　　宁鹤对他的情意难道就这般轻贱？！

　　宋南裕难堪地咬了咬唇，还没待那两人反应过来，就跨前一步，想从歌女手中夺过玉箫。

　　“陛下……”
　　钟儿也死死抓住了玉箫柄不放，一边泛了泪为难地望向宁鹤，“这是哪里来的疯子？你快赶他出去呀，陛下！”

　　宁鹤这时才略抬了抬眼，一双星眸里带了些不经意的寒凉，他松开怀中的钟儿，手上用力，从孱弱的宋南裕手上抢过玉箫，倨傲地质问，“你来做什么？谁准许你来打搅孤的？”

　　宋南裕被宁鹤的这股大力险些掀翻在地，他狼狈地连退几步，定定地望向宁鹤。
　　那双秋水一般的多情眸，现下只残余下几分逞强和倔强，他的唇瓣抖了抖，挤出一句微弱嘶哑的气音，“那个…是我的……”
　　是你送给我的……

　　“你的？”宁鹤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上的玉箫，“哦。孤想起来了，这是孤给你的。可现在孤不想给你了。除非，你现在就在此，当着孤和钟儿的面，用你的嘴来吹一吹孤的箫。”
　　宁鹤笑得肆意，“表现得好，孤再将这玉箫赏给你。”
　　“怎么，不会？想要孤教你吗？”宁鹤拿起那支玉箫，不紧不慢地行到宋南裕跟前，用玉箫抬起他的下巴，玩味地轻笑，“或者，宋南裕，你现在就拖-光了让孤上…张-腿伺候男人，总该会了吧？”

　　宁鹤的话，像是最尖利的刀刃，刺透了宋南裕最后一点的防线。
　　宋南裕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几要站立不住，他恨恨地撇开脸，只那微微轻颤的身体暴露了他的脆弱。
　　迷蒙的水汽一点点漫上眼眶，他紧咬牙根，才不至于落下眼泪，可视线模糊间，却能看到不远处的那歌女投来的鄙夷目光，以及宁鹤浑然无情的身影。
　　他那可怜的自尊，在宁鹤有意的折辱下，早已散了个七零八落，他的骄傲，他的骨气，再一次，如同每个深夜梦回时在那方黑暗的监牢中一样，被人踩进泥泞，不得翻身。
　　只不过这次践踏他的，是他…最深爱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