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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孟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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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没有光了,被黑暗充溢的空间里只有一盏渺小的灯蜡,一个身影不停忙碌着,在墙壁上打下一截孤零的影子。
白日里一丝不苟的深袍被脱下系在腰间,定型、调试、创造,仅是一双手的助力,一座复杂强大到能够震惊整个世界的工程便缓缓铺展而开。
祂的眼睛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就跟机械一样,只会根据写定的性能重复运转,没有一丝变化。
永昼位面,是祂偶然降临,然后任其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的。
祂已经存在很久了,比这座诞于祂手的灯塔,还要久得多得多。
做神没有多大的意思,所以原本的神明,融入了人群,慢慢成为了普罗大众中一个不起眼的存在。
祂做了太久的人,有时候差点会忘记自己曾是神。
灵魂中作为神的那部分光采会随应天时渐渐消亡,如果有意愿,和这座冰冷的灯塔一起死亡也是一种归宿。
毕竟,无人需要祂,有可能需要祂的那个人,也已经不存在了。
至于为何破例,予知道,必然是因为,从半年前起,就搬到了祂隔壁的那个年轻人。
年轻人在附近几层晃悠时,祂就注意到他了。
能看出来是刚从遗民转籍不久,手里没有多少钱,时常居无定所。跟房屋中介打了一个多月的感情牌,就为了能找到一间长久的容身之所。
予“看”到了他是如何在修理店边做零工,边于窄小的仓库借助了三个月,也“看”到他挤出闲暇,给中介小女儿做了一个小玩具。
竹制长杆上带了两根扁长的叶片,投飞后可在空中翩翩舞动,拇指和食指抬高,微小而巧妙的装置相互联接,不仅能令它准确地旋回主人手中,还可变速扭转,奇妙无穷。
尤其讨小孩子的欢心。
中介终于答应他会好好留意适合的房源。而予,则是在某天,将祂的住所分离出一个小间,简明的信息登在售房系统的显眼处,价格上,正好是珂郁能接受的最低范围。
这类不经意为之的事,只要祂动动手指便能做成。
接着,祂为这名年轻人动手指的次数就越来越多了。
改造一座分材滤化的机器不消半刻时间,让无用的杂货堆满房间也不是大事。如果只是想要解决掉从塔上来的那个女人,其实根本用不着降临任何神迹。
但珂郁曾说,要对机械之神起誓。
他知道对神起誓意味着什么吗?
是信口说的,还是认了真?
他……还相信世上有神?
年轻人好像在做任何事的时候都保持着绝对的认真,所以,结论不言而喻。
予在没有搞懂自己的内心时,就已不由想为他做更多。
祂解封了自己一部分的神力,并不吝啬地用到了孟家去。
世上有神,他就是神。
*
珂郁现在只会在入眠时与魔方对话,相比从前,他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永昼灯塔的神明并没有死,且保不齐就会在某一时刻注视到他的行为,如果暴露了魔方,这会对他之后的行动产生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他现在只要做个好学虚心的机械学徒就好了,不能节外生枝。
魔方起初还奇怪,珂郁为什么会突然那么勤快地往隔壁跑,如今真相大白,它把一腔感慨囫囵咽下。
“接下来,就看您的了。”
珂郁如愿得到了想要的信息,轻声道:“你多休息。”
魔方的身体如漏斗,本就不易储能,现在泄了个精光,再也飘不起来,它颓颓然的,“好。”
*
整个孟家的人已经几天几夜没合过眼。老宅灯火通明,人人自危。
一切的起因,在于孟家那套用于立足灯塔的古老战甲,突然自己“活”了过来。
破出地底秘库,无声无息地立在了孟家掌权者的卧室前。
把半夜起身的孟容徳差点吓得半死。
他紧急调用控制战甲的指令,却发现——它不听他的话了。
这很离奇,且极度危险。
始战甲的内部技术是孟家自新历后繁盛数百年的核心构成,历史可以追溯到数千年以前。如果有一天它不再受控,而是发动主观攻击,那这里的人就一个都别想活了。
不少家族子弟驾驶战甲屹立到始战甲的跟前,不下几个回合,便大多伤的伤,损的损。
孟容徳惊惧交加,完全不明白,他们家的始战甲为什么会突然不认主了。
祖宗将它传下了这么多代,总不可能到他这里就离了心。
莫名其妙的混乱持续了大半夜,孟家甚至动了要向塔顶求助的心思,但百年荣光立在头顶,到底没敢狠下心。
如果外界知道孟家连自家的始战甲都控制不住,那他们还能维持今时今日的荣耀到多久,别家在背地里虎视眈眈,怎会不想在此时撕咬他们一口。
更何况……孟容徳身为一家之主,也不是草包之流,他能看出,战甲步步紧逼,却意不在伤人。
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才会令它这样失控。
嗅觉灵敏的他,很快召集孟氏所有智囊团,并全面封锁家族内部消息,集中调研异常背后的真相。
他甚至有一种隐隐的预感,在弄清楚原因后,将会对整个孟家产生巨大的影响。
不久,便有眼尖的智囊发现,当战甲的眼球部位出现一道复杂纹路时,它就会变得镇静驯服,一旦纹路消失,便重新开始狂躁不安。
一具甲而已,竟也会不安?
“这是始战甲,它跟别的战甲,是不一样的。”
孟容徳仰头望着面前高逾三米的冰冷甲胄。
它很特殊,即使无人操控,也如同一个所向披靡的将神。
关于始战甲的传说里,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它出自于机械之神的手所作,灯塔里的民众曾面临极恶的强敌,因为有了这些无所不能的始战甲,才能保卫住此方净土。
“我要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纹路。”
很快,就有亲卫控制小型的飞行翼在始战甲周围飞绕一圈,将那纹路临摹了下来。
细细地摊在众人面前后,谁都没有什么具体的头绪。
“像是字。”
“又像符。”
“历史很久远了,真不好判断。”
孟容徳胡子颤抖:“查!”
也是在翻阅了无数典籍后,智囊团们才终于找到了一些线索——灯塔最初有记载的古字,跟它的形式有一定的相似度。
他们用折射成与这个字纹形状相同的光线,映照在始战甲的瞳模中,终于令它再次安眠。最后那一刻,始战甲面对昼空拜倒,姿态虔诚无比。
孟容徳心中巨震,半天后失色喃喃:“这是神迹……”
忙着整理损毁、整顿家族的当口,孟氏不久便更换掉了家徽,对外称作——神的仆使。
塔上众多权贵富豪都将此事津津乐道,有人觉得孟容徳是疯了,也有人更加相信潜在的阴谋论。
孟家不是顶级贵族,想用装神弄鬼的伎俩哗众取宠,结党营私,真是有够蠢的。
无论外界如何想,有关信仰和家徽的变更皆是别人家的事,他们只能看着,却管不着。
孟氏秘库中。
始战甲呈跪坐姿势,眼瞳灼灼有光,正双双映着一个古符号。
曾经短暂控制过它的神力已经慢慢消散至无,神短暂地下达了指示,又很快决绝离去。
角落里丝丝缕缕的幽暗絮体缠绵着爬了上来,像灰尘一样悄无声息地沾在甲体之上。
始战甲阖上眼,巍峨未动。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