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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7轻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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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的表面光滑,雪林靠在上面,冰冷生硬,磨得后脑勺有点疼。
他想骂人。
一个两个都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难不成是狗?
只是舌尖一卷,骂人的话语变成了茫然无辜的表情:“阿诺,你在说什么?”
阿诺的目光直白,在每一寸皮肤上寻找着,犹如巡视所有物的恶龙,连一枚铜子都不放过。
雪林被困在狭小的空间里,冷静地思考,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味道……
是污染物的味道吗?
亦或是“哥哥”留下来的……这个怪物为什么会这么在意?
念头一闪而过,他假装懵懂无知:“我怎么闻不到?你再闻闻……”
侧过头,稍卷的发尾扫过耳垂,脖颈处的弧度柔和,毫不设防地将最脆弱的地方放在了怪物面前,任意品尝。
阿诺的喉结上下滚动。
那股味道越来越明显的,像是在挑衅着祂,要夺走祂的所有物。
房间里的灯火一明一暗。
光线被阴影吞没,黑暗逐渐膨胀扭曲,从中生出的触角四处蔓延挥舞,只有镜子还在折射出微弱的光。
雪林侧着脸颊,皮肤泛着牛奶般的光泽。
我的。
这是我的。
祂的本能在叫嚣着。
将面前的猎物吞吃入腹,这样,就不会有人将其抢走了。
雪林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宣告着危险逼近。
暗流涌动。
就像是一艘小船,在巨浪中摇晃着,随时可能被深海吞没。
他有种窒息的感觉,掌心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让他想要逃离。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逃,而是反手拥抱上了面前的怪物。
人类的身躯温暖柔软,贴上来的时候,让阿诺稍稍清醒了过来。
雪林靠在了怪物的肩膀上,轻声地抱怨:“你之前突然不见了,我很害怕……对不起,我不知道是哪里碰来的味道,你不要不高兴,好不好。”他像是在撒娇,“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可以在我身上留下你的味道。”
阴影中的触手停顿了下来,似乎在想这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最终,阿诺扼制住了本能,转而在考虑怎么样才能在所属物上留下祂的味道。
“阿诺?”
短暂的迟疑过后,雪林感觉自己的脖子被掐住了。
他没有挣扎,而是轻轻倒吸了一口气:“轻点。阿诺,你弄疼我了。”
雪林很放松,还在笑。
毕竟这个怪物就如同深海一般深不可测,要是想要杀他,就想捏死一只蚂蚁这么简单。
挣扎也没有用,不如顺从。
不得不说,他的选择是对的。
阿诺并不是要勒死他,而是拽住了脖间挂着的项链。
项链被用力拉紧,绷成了一条直线,勒着脖子,带来一股刺痛。
僵持了片刻,最终项链不堪重负,碎得七零八落。
其中一截落在了他的身上,带来一点凉意。
阿诺的目标是项链上的吊坠,想要将它捏碎。
“咔嚓”一声。
吊坠四周包裹着的铂金裂开,里面的东西却完好无损。
阿诺又试了几次,还是这样。
祂讨厌上面的味道,甚至是到了排斥的地步,两者不能共存。既然毁不掉,那就扔得远远的。
伸手一样,吊坠滴溜溜滚远了,一直消失在了床底深处。
雪林看都没看一眼:“疼……”
阿诺不太明白“疼”的意思,毕竟这是祂从来没有体验过的。
雪林仰起了下颌:“这里,很疼。”
脖颈上有一道狭长的红痕。
他的皮肤太白了,于是小小的一道伤就变得十分明显。
落在阿诺的眼中,便成了碍眼。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是因为项链留下的,而不是祂造成的。
阿诺伸手揉搓着,想要将痕迹清除,但这并没有用,不仅痕迹没有消失,反到时变得越来越显眼。
雪林轻轻皱眉,觉得应该教会这怪物一些常识。
“阿诺,我会痛的。我会流血,还会……死。”
阿诺有些迷茫。
死。
祂见过太多次的死亡。
挣扎着的人,哀嚎着的人,不甘心的人……他们全都变成了一块块死肉。
与海水一样的冰冷。
雪林……也会变成这样吗?
祂不喜欢这样。
“不准。”祂说,“我不准。”
阿诺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低头覆盖上了脖颈上的痕迹。
一下又一下。
动作笨拙,模仿着亲吻的动作。
这有些超出了雪林的意料之外——现在,他在被一个怪物亲了。
在意识到这点后,他的头皮有些发麻,连脚趾都缩紧了。
他在做什么?
怪物又在做什么?
秒针一格一格地走动着。
阿诺终于停下了动作,依旧有种没满足的空虚感,不过还好,那股令人讨厌的味道已经消失了。
雪林感到事情超出了他的控制,像是在悬崖边上走钢丝,随时都可能掉入悬崖,摔得粉身碎骨。
一个喜欢扮演游戏的怪物,他真的能继续和祂玩下去吗?
接下来,他会不会被拆吃入腹?
可除了这条路,别无选择。
不,也许还是有的。
念头一闪而过,只是太快了,雪林还没来得及抓住,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诺。”他转移了话题,“你之前怎么突然不见了?”
阿诺还是没能完全掌握人类的语言,说得有些艰难:“不能,一直在。”
“为什么?”
阿诺不好描述,说得磕磕绊绊的。
雪林大致听懂了。
在岸上,这个怪物的能力受到了限制,不能一直以人类的形态出现,只能藏在黑暗里面。
他的眼睫一颤,试探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阿诺指了指。
雪林低头看去,皮肤上传来了一阵酥麻,手腕上出现了一条触手。
触手浑身漆黑,表皮上布着吸盘,还可以看见一圈细密的牙齿,让人下意识地生出对深海生物的恐惧。
雪林忍住把它甩开的冲动:“这是你留下的?”
阿诺点了点头。
雪林:“……”
雪林假装自己是个瞎子:“挺可爱的。”
触手似乎听懂这是在夸它,兴奋地追着自己的尾巴尖转,最后首尾相衔,透着一股傻兮兮的味道。
雪林的呼吸微微一滞。
这个触手应该是怪物的一部分,怪物能够靠着触手找到他。
在不知不觉间,他与怪物形成了隐秘、紧密的联系。
这很危险。
怪物或许会因为新奇的扮演体验放过他一次两次,可只要有一点失误,都足以让他走向深渊。
但同样的,怪物或许能暂时成为他的助力。
雪林斟酌着开口:“这里很危险,我有点担心……我怕死,阿诺,你能保护我吗?”
阿诺对上了期许的目光。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琥珀色的,透着蜂蜜般的光泽。
那双眼睛里只有祂的存在,就像是一只温顺的小羊,满心满意地依赖着祂。
祂生出了一种另类的满足。
于是许下了承诺:“你可以,唤我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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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声敲过一下。
黑暗如同潮水退去。
阿诺消失了,但手腕上缠着的触手还在,乍一看,还以为是一个别致的手镯。
雪林尽量无视触手的存在,摸了摸脖子。
上面的红痕还在,带来一股灼烧的刺痛,久久不散。
从刚才的交流可以看出,阿诺可以靠着触手找到他的位置,但却不能知道消失得时候他做了什么。
他思索了片刻,转身走到了床前,手伸到床下一阵摸索,成功地找到了想要的东西。
那是项链上的吊坠。
也是引发危机的罪魁祸首。
雪林握着吊坠,抬手举到了眼前。
透过光,吊坠的形状呈扇形,边缘锋利,上面的纹路扭曲,折射着五彩的光芒。
这是一片鱼鳞。
凑到鼻尖轻轻一嗅,没闻到鱼类特有的腥味。
这件东西是贝利公爵的长子——他的便宜哥哥哥给他的,并且怪物阿诺对它的反应也很大。
暂时不知道用处是什么,他决定先收起来。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喧闹。
雪林将鱼鳞贴身放好,打开了门往外看。
门外站着一群看热闹的人。
其中亨利仗着人高马大,显然已经成为少年中的领头羊,恶狠狠地说:“杰克,你在做什么?”
被他质问的杰克手足无措:“不是我弄的……”
雪林看去。
在杰克的身后,装饰用的铠甲散落了一地,地毯上散落着一团团的血迹,痕迹蜿蜒,一直消失在了墙壁中。
就像是突然出现,又凭空消失的。
仔细一闻,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腥味。
但这些少年都是在弗兰港的贫民窟里,早就适应了这种味道,没有人发现不对劲。
杰克努力想要撇清关系:“真的不是我,我出来的时候看见了有个人往这边走,所以我想过去看看……”
“我要去告诉嬷嬷!”亨利的小弟脑子转得很快。
其他人沉默不语,没阻止也没赞成。
在场的人头脑再简单,也明白一个道理——要是有人惹了嬷嬷不高兴,说不定自己继承遗产的机会就大一些。
雪林没在意那边孩童式的诬陷闹剧,悄无声息地靠到了墙壁边上,屈指轻扣。
回响的声音有些奇怪。
墙壁……是空心的。
在光线照射不到的地方,墙纸有些发霉,那是长年累月被湿气侵蚀而留下来的痕迹。
雪林想要掀开墙纸看一看,可身后传来的骚动让他停下了动作。
黑衣嬷嬷站在了走廊入口。皱着眉头看着一群闹哄哄的人。
少年们神情不安,只有亨利抢先一步去告状。
“嬷嬷,杰克打翻了盔甲。他还说谎,说看见了有人影往这边走,开什么玩笑,这里是一条死路!”亨利得意洋洋,“这样品格低劣的人,肯定不会是公爵的孩子!”
嬷嬷的神情没有变化,只是淡淡地说:“我想,你们需要在礼仪上做一些培训。”
……
课堂上。
嬷嬷拿着厚厚的一本书走到了讲堂上。
底下的人以为嬷嬷会教一些关于礼仪上面的知识,告诉他们贵族的言行举止。
没想到,她翻开其中一页,问:“你们会杀鱼吗?”
下面的人都愣住了。
要说读书写字,他们没几个会的。但他们从小在海边长大,吃鱼杀鱼是一件熟练的事情。
亨利举起了手,想要第一个出头:“嬷嬷,我会!”
嬷嬷点了点头,用粗哑的嗓音说:“鱼,是一种很狡猾的生物。”
“它们黏滑,难以控制。要杀鱼,必须精准地插入它们的脊柱,沿着骨头一路滑下,分开皮和肉,掏出内脏,不能让它们有逃脱的机会。”
“注意,千万不要沾上它们的血,那是肮脏污秽的……”
嬷嬷的描述太过于生动。
明明是很正常的杀鱼,却被说得血淋淋的,让人不寒而栗。
嬷嬷森森道:“你们学会了吗?”
“……学会了。”
嬷嬷满意地点了点头,收起书籍就要出去,在路过课桌的时候停留了片刻。
“亨利。”
亨利没想到嬷嬷还记得他的名字,一脸受宠若惊地站了起来:“嬷嬷!”
嬷嬷说:“跟我来,公爵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