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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黎明 ...

  •   夜色中遥遥传来四下更梆声,湖州府衙门公堂内已是灯火通明。
      公堂主位空着,淮安王让属下搬了把椅子过来,自己在公案旁边一坐,摇着扇子居高临下地瞅着公堂上跪了一地的人。
      跪在最前面的,就是知州章有道之子章峻,和府衙师爷胡长平。
      叶檀看着跪在阶下的章峻:“章公子,想不到才过短短几日,你我竟然会这样见面。”
      章峻抬起头来,面不改色道:“家父与监州官涂大人至今下落不明,学生是被人冤枉的,求王爷明鉴!”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跪在后面的潘十三怒了,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被叶丁一把又给摁了回去。
      “章有道的下落你会不知道?”叶檀挑眉看他。
      “回王爷的话,学生确实不知。”
      叶檀唇角一扬,手中折扇轻摇:“把章有道带上来。”
      公堂两侧的侍卫应了一声,将章峻那一派从容的表情直接给冻在了脸上。
      少时,就见两名侍卫夹着一位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进到公堂来,只见那人面相不过五十上下,鬓发胡须却已是全白,眉宇间噙满了沧桑的怒意,他一见章峻,口中立即咆哮起来:“畜生!逆子!我章有道造了八辈子孽才生了你这么个不得好死的东西!”
      章峻低着头不做声,由着他去骂,两腮紧绷着,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叶王爷挑了挑眉:“章有道,要教训儿子回家关起门要打要骂随你,你身为知州,知法犯法咆哮公堂,该当何罪?”
      章有道一惊,被怒气蒙住的眼才想到去看上首坐着的人,他立刻双膝跪倒:“犯官章有道叩见王爷殿下!”
      叶檀摆手:“本王还没审定你有罪无罪,先不必急着说自己是犯官,在新的任免令下来之前,你毕竟还是湖州知州,起来吧!来人,给章知州看座。”
      立刻有侍卫搬了椅子,放在了侧手位。
      章有道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长叹一声:“下官谢过王爷!但子不教父之过,犬子犯下滔天大罪,下官有何颜面再为一方父母,下官有愧,自罚站在公堂上听审,求王爷允准!”
      “好吧,本王准了。”叶檀道,“章知州,章峻说本王冤枉了他,而且对你下落不明之事毫不知情,你失踪之后,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了监州涂万山,理由就是你们同僚之间有隙。本王把你从地牢里救了出来,也算是有恩于你,把你所知道的事情都说说吧,省得本王为这点事情劳心费力的。”
      “是!王爷!下官有愧啊!”章有道朝着叶檀一拜,“王爷莫听他人传言,监州官涂万山为人正直,是个好人啊!可惜……被、被这些杀千刀的东西给活活害了!下官有愧啊!”
      叶檀挑了挑眉,示意章有道说下去。
      “王爷……犬子章峻,自幼不学无术,平常就爱玩花遛鸟,夜、夜宿勾栏……”章有道叹着气道,“自从在花街柳巷结识了潘十三这个祸害,就更是变本加厉,还染上了赌瘾!他自己无功名在身,全府上下都指着下官那点俸禄糊口,哪里有多余的银子供他去赌?这孽子,在外欠下赌债,又从潘十三那里借“驴打滚”去赌,一来二去,债台高筑,越欠越多,家中物什全被他变卖一空。此时水患未至,朝廷向湖州拨来修筑银十二万两用于筑造河堤,他们……这孽子和潘十三就合谋打起了筑造银的主意!他们密谋吞没官银,使得官府无钱修筑河堤,等到水患泛滥百姓农田被毁,潘十三家的粮价翻倍,用这翻倍来的钱偿还章峻这孽子所欠债务!两人合谋将所贪墨的官银五五分账……他们两人密谋时,正好被前来寻我的涂监州听见了,涂监州碍于下官薄面,不曾声张,只同下官言明此事……下官也以为这逆子能够悔改,还企图加以管束,逆子章峻,在下官面前指天发誓绝不敢犯此滔天大罪,下官信以为真,却没料到没过几日涂监州竟一病不起,活活捱了数日,药石无效便去了……下官也被这逆子伙同潘十三囚禁于府衙地牢中,他们原本打算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就逼迫下官自尽,替他们顶罪,老天有眼,没想到王爷先一步识破了他们的诡计,将下官解救出囹圄,还追回了朝廷的官银!王爷!下官教子无方,实在是愧对家国!有负圣恩哪!”章有道说着又跪了下去,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你胡说!”章峻突然暴起,恶狠狠地指着章有道骂道,“老匹夫!你贪墨朝廷修筑银,还毒死了涂万山,你休想把这罪名强加在我身上!我身无功名,又不是衙门中人,怎么可能碰得到朝廷官银!你休得信口雌黄害我清白!”
      章有道抬头瞪着自己儿子,气得两眼血红:“你……你……逆子……”他话未说完,猛地喷出一口黑血,人也瞬间瘫倒在地。
      这突来变数惊呆了堂上一干人等,就在大家全都瞠目结舌时,只听叶檀吼道:“叶丙!给我把章峻捆起来!叶甲叶乙,将章知府抬到后堂,去请大夫!”
      “是!”被点到名字的三人齐声应和,立即各司其职,叶甲叶乙手脚麻利地将章有道抬离了公堂。
      章峻被困成个粽子似的,还不忘给自己喊冤叫屈,直呼冤枉。
      “章峻,你还有脸喊冤?”叶檀眯着眼看他,嘴角一弯,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章知州只知监州官涂万山是患急病而死,你又怎么知道他是被毒死的?来,给本王好好说说。”
      章峻闻言一惊,立即矢口否认:“我没说过涂万山是被毒死的!请王爷明鉴!”
      檀王爷被气笑了:“章峻,且不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你口口声声说涂万山是被毒死的,现在还想矢口否认?”
      “学生没说过!学生冤枉!王爷!章峻冤枉啊!”
      “倘若这是在军中,你这种货色本王早就拿你点天灯了!”叶檀咬牙切齿道,“你以为嘴硬本王就治不了你?既然你张口闭口只会喊冤,那留着你也没什么用了,来人!给我拖出去掌嘴,打到他出不了声为止!”
      话音刚落,立刻有侍卫上前,一左一右摁住章峻双肩,抓小鸡似的把人给提了出去。
      “叶王爷!学生冤枉!学生的确不知涂万山死因!学生……啊……”一声声清脆的巴掌声自门外传进来,章峻果然乖乖闭嘴。
      叶檀扫视着堂下众人,不紧不慢地问:“还有谁要喊冤枉的?”
      跪着的众人静默一片,没人敢哼一声,叶檀的视线移到方才跪在章峻身边的人脸上:“胡长平,胡师爷。”
      “学、学生在……”
      “你冤枉吗?”
      胡师爷的喉结滚动半天,才从喉咙里挤了点声音出来:“回……回王爷,学生……确、确实不知少爷和、和潘十三的所作所为……”
      叶檀一笑:“那这么说,倒是本王冤枉你了。”
      “学生不敢!王爷明鉴!”
      这时,先前那两名侍卫将软绵绵的章峻给拖了回来,往胡师爷身边一丢,胡师爷定睛一看,吓得止不住浑身筛糠。
      就这么片刻的工夫,章峻的两边脸颊几乎被抽烂了,满脸的血污,嘴唇裂了一条血淋淋的大口子,露出被打得只剩下半截的门牙……
      叶檀啧了一声:“这些属下都是跟着本王南征北战,冲锋陷阵的粗人,下手着实重了些,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胡师爷,你说对章峻的所作所为不知情?那你是不是应该给本王讲讲你身上那股熏香味儿的来历?还有,章峻身上,为什么会有和你一模一样的熏香味?”
      “啊这……”胡师爷的脑子飞快地转起来,“回、回王爷的话,学生平日里就爱弄些花花草草,也经常喜欢附庸风雅做些……做些奇奇怪怪味道的熏香,少爷……呃,章、章峻他对学生这些自制的熏香颇有兴趣,所以,学生也常把自制熏香送给少爷。”
      “听起来倒是合情合理,胡师爷真不愧是个聪明人。”叶檀点头,“不知胡师爷制作熏香的原料,用的是你园子里种的血幽兰还是苍冥草呢?”
      “啊?王爷您……您……”胡师爷目瞪口呆地瞪着叶檀。
      “你想问,本王怎么会认识你种的那些花儿是吧?”叶檀桃花眼一眯,半真半假地说道,“本王曾经对你说过,平日里也喜欢侍弄花花草草,对于你种的那些奇花异草自然格外留意。监州官涂万山的死因本王已经查明了,和本王刚到湖州时染上的怪病症状完全一致,幸亏本王自幼习武,内力深厚,才使怪病得以不药而愈,胡师爷,本王一直想向你请教,这种怪病是你种的哪一种毒花导致的呢?”
      胡师爷闻言大惊:“不可能!血幽兰的毒性绝不可能不药而愈!你……你……”
      “你这个用毒高手藏的可真够深的!”叶王爷嗤笑一声,“来人!把他给我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
      府衙之外,天光乍亮,雨后新阳初升,煦暖的金光刺破重重雾霭,轻抚着大地万物。
      淮安王从椅子上站起来抻了个懒腰,抬手抹了抹打呵欠打出来的泪花儿,转脸去看始终坐在文书位置上的叶航:“航航,这帮人的罪状都记清楚了?”
      叶航明显被这称呼噎了一下,定了定神,才回答:“回家主话,晚辈都记好了,并且让每个人都在其罪状下面画了押,也免得他们日后改口翻供。”
      “做得好。”叶王爷就着叶航的手看了一眼那张写满墨字,且又画了不少红圈圈红叉叉的案卷,“十二万两官银,除了我们追回来的六万,两江总督中饱私囊的两万,还有工部侍郎那两万,剩下的两万追回来多少?”
      叶航指着案卷下面自己临时写的一小行墨字:“方才那一公堂的人,手中总共才追回不到五千两,余下的一万五,据章峻供诉,其中有一万两也是被周嘉和工部蒋文山扣留用于上下打点,剩下的五千,已经在这些人手中被挥霍,已不可追了。”
      “五千两……这帮龟儿子居然这么快就花光了!”叶檀皱眉,“行吧,航航,回头你替我拟一份奏折,把今天堂审出来的这些个糟心事儿奏报皇上御览,还有我打算拿查抄的潘家私产填补官银亏空,多出来的银子也用于修筑堤坝,为灾民建房置田,兴修水利,这法子是否可行,请皇上裁定。”
      叶航点头:“是,晚辈立刻照办。”
      叶檀拍拍叶航肩膀,表示赞许,转头唤来叶丙。
      “王爷,有什么吩咐?”
      “你别跟着他们瞎起哄,本王还有重要的事情让你去做。”檀王爷瞥了一眼周围那些出出进进的侍卫们,稍稍探了探身,在叶丙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是!属下立即照办!”叶丙应声,转身快步离开公堂。
      叶檀回头瞄了叶航一眼,微微一笑,他知道叶航听见了方才自己吩咐叶丙的事,也知道叶航不会多嘴多问,所以也没什么必要瞒着他,没多做解释,叶王爷两手负于身后,施施然晃出府衙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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