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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无可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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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晚膳,秦兰芝和迎春独自去了藏书阁。
云氏已经打点好人,藏书阁内独留了一盏灯给她,日幕已经暗淡。
秦兰芝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迎春有些歉意:“对不起,连累你了。”
迎春连忙回答:“奴婢不委屈。”
她跟着小姐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又会因为这件事情怨怒主子呢。
若是迎春被分到秦兰珍那样的主儿身边,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奴婢喜欢跟着主子。”迎春道。
秦兰芝对待她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素来亲和,人人都喜欢到秦兰芝院中做活。
虽说工钱比别院少了些,可是主子不刁难人,大家也乐得自在。
秦兰芝温和一笑:“傻丫头。”
踏入了锦山寺的藏书阁,一股陈年失修的陈旧感传来,阴暗潮湿的空气空气中夹着这厚厚的粉尘。
一进来,秦兰芝就蹙起了眉头,藏书阁的书架高楼林立,错落有致,足足有两个成年男子的高度。
渐渐步入其中,着实压抑。
寺庙的师父记住吩咐,给她安排了一张案台,案台上点着一盏煤油灯。
昏暗摇曳的火光在这样的氛围下,显得有些诡异,迎春忍不住多嘴:“主子,这也太寒酸了吧。”连秦府的柴房,都不用煤油灯。
“不得无礼!”秦兰芝整理裙装,坐在案台前,铺开宣纸,就要着笔,迎春被训斥,撇了撇嘴,替秦兰芝研磨。
案台上摆了一本厚厚的《女诫》
迎春翻了翻,惊得长大了嘴巴:“呀!这么多要写到何年马月去!这根本不可能写完呀!”
迎春震惊,秦兰芝已经在宣纸上落成一排,她的小楷玲珑小气,带着女孩子家一贯的秀气,笔锋处却又带着凌厉。
可以看得出来,腕力是不错的。
迎春忍不住夸口:“小姐的字真好看。”
秦兰芝将宣纸提了起来,放在了油灯下观看,她自己倒也满意自己的这一幅字。
不过秦兰芝以前的字算不得上是好看,她琴棋书画算的上精通,唯独这书法上,总是不得精髓。
加入谢氏,秦兰芝没了玩乐的东西,唯有提笔练字打发时间,因此日积月累,她的书法也便更上一层。
没下想到,自己在谢氏那些年学到的东西倒是便宜了今生的自己。
“你这丫头,还知道好看不好看?”秦兰芝笑道。
迎春使劲点了点头,“嗯,奴婢不说假话。虽然奴婢大字不识,但是看着小姐的字,也知道小姐的字是要比三小姐好得多的。”
听到迎春提起秦兰珍,秦兰芝认真嘱托道:“这话你可别往妹妹院子里说,她素来不喜欢,要是听了,便更加不喜了。”
“哼。”迎春有些愤愤不平:“小姐总是让着三小姐,每每有好东西便是先到了三小姐那,剩下才留给您。”
“怎么,就连凭各自本事写出来的东西三小姐也要争不是?”
见到迎春义愤填膺,秦兰芝有些无奈:
“话也不是这么说,兰珍只是有些争强好胜。她是主子,你这些同我讲讲便好,可不要传了出去。”
迎春看着自己小姐的模样,点点头,“知道了,小姐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
秦兰芝失语笑笑,专注于自己的笔下。
主仆二人倒是自在,完全没有注意到藏书阁的而楼上,还有一个人听了秦兰芝主仆二人的对话。
谢景岚起初觉得有些嘈杂,伸出脑袋去看,竟然是今天那个姑娘,心境有不一样了。
谢景岚半躺着,手里拿着一本书,注意力全然集中在楼下那团小身影上。
她看着倒是淑静可爱,玉嵌的耳垂随着光影晃动,谢景岚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看呆了。
瞧着秦兰芝笔尖转动,谢景岚只觉得这副场景像是在梦中见到过的一样,熟悉而陌生。
楼下的主仆二人压根没有注意到阁楼之上还有一层,所以主仆二人没有发现楼上的轻微转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秦兰芝已经写了许久,握掌的手指有些发酸,脖子也有些酸疼,
秦兰芝转了转脖子,舒展了一下身子骨,侧头过去,才发现迎春这丫头已经睡着了。
小丫头睡得倒是酣甜,秦兰芝就没有打扰她,解开了披盖在自己身上的披风给迎春这丫头盖上。
秦兰芝看了看这丫头的睡颜,心中一阵宽慰,倒是个极为忠心的。
写得累了,秦兰芝也不强迫着自己继续写,她虽守礼,却不死板,抄不完便不抄就是,尽自己所能。
此时已经到了夜中,莹洁的月光透过橱窗落在藏书阁的地面上,同这昏暗的坏境倒是成了鲜明的对比 。
秦兰芝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去捉住了那抹月光,光影穿过她的手掌,秦兰芝笑了笑。
今晚的月色应当是不错的,秦兰芝出了藏书阁,到了院子外面,高高的夜空中,黑布如洗。
夜色中并没有太多的星辰,与月光争辉。
高高的月亮高悬在苍穹之上,都说八十五的月儿圆。可是今夜的月亮却像是打破了常规,也格外的圆润。
如同一只发光的玉盘,秦兰芝抬头盯着月亮,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稳健的脚步声。
谢景岚来到秦兰芝身边立定,抬眼随着秦兰芝的目光看去,秦兰芝才反应过来。
先是注意到自己身边多了一个人影,吓了一跳,细细端详了那人的面容,秦兰芝一颗心急速跳动了起来。
是谢景岚!秦兰芝脑中似乎有一根弦崩了。
她下意识后退,踉跄了几步,谢景岚皱眉,想去拉她,被秦兰芝避开了。
她低着头,与谢景岚隔了一里的距离。
谢景岚皱眉:“姑娘可是怕我?”
秦兰芝不答话。
“我并无恶意,只是觉得姑娘很亲切。”少年的谢景岚朗声说道,一派诚恳。
他倒是不曾说谎,秦兰芝却红了眼,连带声音也哽咽起来,若是前世听到这样的话,秦兰芝便能高兴上半个月。
可是如今再见故人,却只剩下了苦涩。
“我并未识得公子,此地院中的师父已经清客,还请公子早点离开吧。”秦兰芝稳住了心神,勉强镇定。
秦兰芝几句轻飘飘否定了谢景岚的亲切之言,言外还下了逐客令。
谢景岚听出来了,他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对着秦兰芝拱了拱手,回答道:“多有打扰,谢某这就走了。”
谢景岚踱步出了院子,待他的身影完全消失,秦兰芝脚下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她努力让自己理智一点。
可是眼泪却止不住掉了下来,那样熟悉的面孔,秦兰芝呜咽着,终于放任自己蜷缩成一团,放声大哭。
谢景岚啊,谢景岚…你让我过的好苦。
秦兰芝双臂抱膝,脑海里放映的还是前世自己临死前的模样,他始终那样淡然。
就连一句话也不愿意跟自己多说,秦兰芝越想越难受,有时候时间并不是良药。
十多年的时间,给她带来了太多的伤害。
谢景岚并没有走远,听见了秦兰芝的哭声,谢景岚又返了回来,看着蜷缩在墙角阴影下的秦兰芝。
谢景岚没有进一步靠近,只是隔着一拱形的门门,就这样看着秦兰芝。
直到秦兰芝哭声小了,直到她哭累得睡着了,谢景岚才靠近了秦兰芝。
看着少女满面泪痕,他那颗坚硬的心肠,居然开始柔软了起来,谢景岚忍不住伸手触碰了秦兰芝的脸庞,凝脂一般的触感。
很舒服,更多的是亲切和熟悉感。
谢景岚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好像自己见过她,可是谢景岚却知道,自己绝绝是不可能见过她的。
这姑娘一看便是典型的闺阁小姐,自己怎么可能遇见过他,可是那股彷佛朝夕相伴的感觉还是萦绕在他的心头。
谢景岚抱着秦兰芝到藏书阁中,轻轻放在了案台上,期间秦兰芝在他怀里动了动,发出一声嘤咛。
谢景岚没有听清小姑娘说的是什么,安置好这一切,谢景岚便抽身出去了。
若是让人看见便不好,谢景岚从藏书阁中的偏僻小道中走了出来。
望了望矮墙里的阁楼,谢景岚从袖口里掏出来那红色的血玉玉镯。
这是秦兰芝掉的,在梅林丛里,谢景岚看见了她,可是小姑娘看起来很慌张。
更像是躲着他,他并没有打扰,只是捡了她掉下来的血玉红镯子。
透过皎洁的月光,血玉的光泽在月光的衬托下熠熠生辉。除去秦兰芝给他的奇异的感觉,这只血玉玉镯也同样给了他同样的感觉,甚至是更甚的。
谢景岚盯了这只血玉红镯一会,便把他收入了怀中,今日秦府留宿,谢氏也留宿。
两大京城大家光临这小小的锦山寺,已经是天大的荣光,谢景岚回自己客房的途中,遇见了正在扫地的方丈。
谢景岚对着方丈点了点头,方丈停下来手中的动作,上手合十,嘴里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谢景岚没有在意,推开了门,进了客房。
方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轻轻地摇了摇头,迎着风多嘴一句: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