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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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师兄、师父和师爹，还有一个时光静好的华山。他们坐在梅花树下的石凳上煮茶谈天，脸上的笑容灿烂又真挚，师父过回头笑着向我招手，我想过去，但我的腿好重好重，像生了根一般无法动弹。我用手奋力挪动腿挣扎着向前迈了一步，可抬眼间，他们三人却凭空消失了。
等等我！你们要去哪儿？我想喊，嘴里却发不出声，心惊慌地剧烈跳动着。猛然间一阵天旋地转。梦境变换后，我仍然身处于华山，映入眼帘的却是血海滔天的景象，忽然听见有人喊我道:“华年。”我转过身，看见师兄温柔地对我笑着伸手，可下一幕却看见他被鬼面人从身后一剑刺穿了胸膛，他的嘴里涌出一大口鲜血，欲同我说话，我却听不到他的声音，他如木偶般倒在北风呼啸的大雪中，鲜血从他的身下汩汩流出，染红了一大片白雪。
“不要！”
我猛然惊醒，下意识去抓手边的剑，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被牵动，使我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响动惊醒了半卧在床榻边的人，他疲惫地睁开眼。
“华年，你醒了？”
我扭过头，看见师兄毫发无损的出现在我眼前，眼里满是血丝，眼底一片乌青色，很是憔悴，大概在我昏迷的这些天里，他一直衣不解带的守着我。忍了十多天的眼泪忽然就止不住了。我一哭，师兄慌了神，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
他把我揽进怀里，拉过我的手为我仔细诊脉，隔着衣服我能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唔，师兄是活的。
“嗯，脉象比前几日平稳很多了。是有哪处不舒服？”
“没有，只是想你了。”
“傻师妹。”
“师兄？”
“嗯，我在。”
“师兄。”
“嗯，我在。”
“师兄……”
“嗯，我在。”
……
我猛然想起，我陷入昏迷时，是下雪的冬末，如今我却能听见窗外黄鹂的啼鸣声，是春天已经到了吗？我慌忙地问他道：“我睡了多久？华山怎样了？我们现在还在华山吗？”
“你昏睡了十六天，幸亏你及时派出弟子下山求援，虽然那几个门派救援动作有些迟缓，但是好在你和华山都无恙。我们在江南的宅邸里，窗外的桃花和杏花都开了。”
“唔……这一年你都去哪儿了？为什么我给你写信，你都不回我？”我有些委屈，说话时无意地多了一重鼻音。
“我的……一位云梦的亲友亡故了，我先去了西域，收理亲友的遗物，然后把遗物交给了云梦。逸云来云梦求援的时候，我才知道华山事态严重。对不起，华年，我没有事先告诉你。”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没法与你一起分担亲友亡故之痛。那位亲友在你心里，应该很重要吧？”
“是的，她很重要。”他顿了顿又道，“你不问我她是谁吗？”
“你若不想说，我就不问。”
“生气了？”他似是有些不安，搂着我的力道不禁加重了几分。
“嘶，疼!我……我只是有些担心你罢了。”
“华年，都过去了。”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我不会再瞒着你做任何事，让你再为我担惊受怕。”
“嗯，那你可要信守承诺的。”
“好，我答应你，一生一世只娶你一个人。”
他说的话听得我脸通红，垂眸气弱地道:“谁说是这个意思了……”
“华年，你可愿嫁予我？”他将下巴抵在我的头上，开口道，“往后余生，只陪你一人看尽春花秋月，共赏岁月静好。”
“此话当真？”
“当真，君无戏言。”
“我答应你，”抬眼对上了他的眼睛道，“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忽然觉得这一切就像梦一般，没有真实感。不知怎的，又回想起那几日血海滔天的华山，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锦被上。
他轻轻擦掉挂在我脸上的泪珠，笑着哄我道：“两年多没见，怎么还是个小哭猫？掉这么多眼泪，我可是要心疼的。”
“唔……我才不是……”
他正想低下头亲我，门忽然被打开了，走进来一个小童装扮的孩子，他也不敢仔细看屋里的情况，只是低着头在屏风后道:“宋……柳公子，您今早派人去请的张简斋大夫到了，正在门外候着。”
师兄不轻不重地扫了那小厮一眼，佯装镇定地干咳一声，道：“请张老进来。”
“是。”
师兄为我垫上软枕，扶着我靠在枕头上，起身给张大夫让出位置。
“多年不见，小公子也长成大人了，还有了家室。老夫如今也老喽。”
不是，我们还没成亲呢！我忙低下头，垂下的长发遮住了泛红晕的脸颊。
“张先生哪里话，您的医术更胜当年，今日来是想请您再帮我爱妻诊一诊脉，看看还有没有异样。”
“好。”
我伸出手给老人家搭脉，见他起先拧紧的眉毛渐渐舒展开来，他点点头道:“很好，比十六天前好很多了，如今已无性命之忧。我开个药方，需每日服用一次，两个月后便可痊愈。只是在这两个月中，你不可动用内力，以防旧伤复发。”
“好的，谢谢张大夫。我会安心养病。”
“嗯，如此甚好。”老人家捋了捋银白的长须，和蔼慈祥地笑着道。
“张先生，不知两个月后，您可有时间来喝喜酒？”
“哈哈哈，”张简斋又笑着捋了捋长须，“好，老夫等着你的喜帖。”
张老开完药方后又叮嘱了师兄几句便离开了，师兄让下人去药铺抓药，而后送进小厨房里煎着。
“明月、清风，你们两个进来。”
“是。”
两个小童掀起厚帘子，低着头走进来，一并跪在屏风后。
“你们来府上多久了？”师兄神色似有些不悦。
屏风后的两个小孩也听出了话里的冷气，有些害怕，其中一个颤着嗓音道：“回公子，有近二十日了。”
“来了二十日，为何还不知礼数？”
另一个不知为何还竟有了些底气，开口道：“我与明月一直恪守规矩，并未有任何差池，还请宋公子明鉴。”一旁的明月忙拉了拉他的袖子，神情有些慌张。
“秦管家。”
被喊作秦管家的佣人应声而入，躬身立在两个小童旁，向着师兄道：“是。”而后转身对一旁跪着的两个小童说道：“清风，你可知自己触犯了几条家规?”
“清风不知。”
“好，今日我便让你二人知道什么是柳家家规。
“与主人交谈时，奴仆应自称’小人’而非’我’，身为奴仆却不知身份尊卑，触犯柳家家规。进主人屋内，却不敲门示意，触犯柳家家规。常喊错主人姓氏，且屡教不改，触犯柳家家规。主人问话时，不听从主人教诲，且与主人顶嘴，触犯柳家家规。总计触犯四条家规。按府内规矩，单次违规超三条者，当打九十大板且驱逐出府。”
师兄揽着我坐在床沿，仔细地替我捋着头发，我抬眼看他，他的神情与平日里无异，温文尔雅一如往日，似是屏风外的三人与他毫无关系。待到秦管家说完了，他才将视线转向那三人，向屏风外跪着的两个小童道： “如今你们听明白了吗？”他眼睛里依旧温润如初，声音却冷如寒冰。
“清风定……定是知错了，还望公子念在……念在清风是初犯的份上，从轻处罚。”跪在地上的明月抖地像个筛子，磕头如捣蒜，一旁的清风瘫软在地上，大概吓坏了。
看着他们的神情动作，我不禁有些怜悯，毕竟还是两个小孩子，况且九十大板对于不习武的人来说，是会出人命的。若再丢出府去，哪还有人家会要身负重伤的清风？
“师兄，他们年纪这般小就为人奴仆，也是可怜，还是不要严惩了吧？今日略施惩戒，让他们长长记性，以后不再犯了就好。”
“好，听你的，”他在我额头上蜻蜓点水般的吻了吻，“念在清风是初犯，且看在华年替你求情的份上，打四十大板，罚俸半年，明月去旁边数数，数错一板就多加一板子。若有再犯，莫怪我不留情面。”
“明月清风谢过公子！”明月很是实诚地磕着头，旁边的清风浑浑僵僵地被明月按着一起磕完头，而后被带去院外领了罚。
“秦管家。”
“老奴在。”
“如今局势已定，对我的称呼该改一改了，今后便称我’主君’，思姑娘今后便是家里唯一的’主母’。”
“是，主君。”
“嗯，退下吧。”
忽然脑海里闪过一丝念头，似乎有地方不对，我问他道：“清风为什么之前称你为宋公子？”
“他们两人之前的主人姓宋。睡吧，”他揉了揉我的脑袋，“我让人守着你。”
“那……那师兄也早些去歇息。”
言语间他的眼神并未躲闪，应当是我多心了。便听话地躺下闭上眼，师兄替我掖了掖被子，在我额头烙下一个吻。
待我伤好的差不多了，就去华山看看修缮和重建的诸多事宜，或许那些贼子还会再攻上华山，得与掌门师姐从长计议。但我不再怕了，如今师兄陪在我身边，即使他有不愿告诉我的苦衷，但我也知道，他不会害我。
助眠的汤药很快起了作用，我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愿岁月淡然回首，且以时光共白头。
作者有话说第2章 —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