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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本文背景架空,主线情节纯属虚构】
第1章(全文共6章)
本章正文字数:1万字
阅读大约需要20分钟
-1-
对沈慎来说,那非同寻常的一天,是从他进入那个剧院开始的。
演出大厅寂静而空旷。时间还早,观众都还没来。
领座员不知去了哪里。沈慎穿过一排排空座椅,寻找自己的位置。
这些座椅让他想起了自己曾经反复做过的一个梦。梦里他就是在这么一个空荡荡的大厅内打转,看不到一个人,只有一排排空座椅绵延不断。
很不愉快的一个梦。
手机震了一下,同事发来一条信息。
——怎么回事?你辞职了?
沈慎:嗯。
——又不是你的责任,怎么会是你走?
沈慎:算了。
——唉。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沈慎:再说吧。
发完这条,沈慎关了手机。
门口有说话声。一群人刚刚进来,拿着背包说说笑笑往里走。
沈慎往旁边让了让,突然吃了一惊: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攥着一把个头很大的铁锤。
其中一个人注意到沈慎的目光,扬起铁锤笑了,“假的,演戏用的道具。”他把铁锤递给沈慎,“喏,你掂掂就知道了。”
沈慎接在手中掂量了一下。的确只是个道具,看上去像铁的部分其实是橡胶,很有弹性。
“我们是群众演员,等一下要参与演出的。你别跟别人说啊,不然就没戏剧效果了。”那人交待了一句,把道具锤子收进背包,跟同伴们走向了最后一排。
临近八点,观众渐多。
为了这次首演,演出方提前半年就开始造势,在各大网络平台抽奖赠票吸引关注,高调宣传“先锋派实验话剧”这个噱头。
如今这个年代,“新奇感”是一种稀缺品。很多从来没在现场看过话剧的人都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个“实验”法。
剧场内几乎座无虚席。观众闹哄哄的,一个坐在前排的男人在高声打电话:“……你猜我现在在哪儿?我在大剧院看话剧呢,想不到吧!就那个什么,最近宣传得特别火的那个……对对就是这个……”
不知哪个位置的人在敲椅子,咚咚咚的震动感持续传来,不过很快就消失了。
八点,剧场的灯光暗了下来。舞台上,巨大的幕布缓缓向两侧拉开,演出开始了。
-2-
对许行之来说,那非同寻常的一天,是从他进入那个现场开始的。
那是一套很普通的居室。勘验组的同事在卧室忙碌,许行之站在客厅,盯着一面墙。
墙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照片,整体布局成一个圆形的笑脸。看得出,这些照片所凝固下来的瞬间,都是这间房子的主人——或者应该说前主人——这短短的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刻。
其中有两张照片占据的位置最显眼,构成了笑脸的两只眼睛。一张是全家福,另一张是三个身穿高中校服的少年的合影。
许行之对这张合影太熟悉了。站在最右边的那个少年,就是他自己。
即使过了这么久,他依然可以清晰地回忆起拍下这张照片时的情景。
那是他们高中分班前夕。罗磐说,他们三个好哥们必须在一个有意义的地方拍一张纪念照。他扯着许行之和沈慎的胳膊,跑到了学校后街。
沈慎说,这叫有意义的地方?这叫留下人生污点的地方。
罗磐说,又没背上处分,怎么就变成人生污点了?这是一种宝贵的人生经验。将来你可以这么跟人吹嘘:你沈哥我当年上高中的时候,不但是尖子生,还是打过群架的尖子生。
拍照时,沈慎和罗磐都对着镜头笑得灿烂,只有许行之的表情略显不自然。
罗磐一看照片就马上说,我靠,你这表情,比那天咱们几个被点名通报的时候还难看。白长了这么帅一张脸,怎么不会笑呢?再拍一次再拍一次。
沈慎却说,他这表情挺好啊,挺酷的。他不喜欢拍照,你就别难为他了。
许行之知道自己的表情为什么会这么不自然。
因为拍照时,他所有的注意力几乎都集中在了沈慎揽住他肩头的那条手臂上。
还有馀光里沈慎的侧脸。
许行之还记得,拍完合影后,三个人去快餐店吃东西,聊起了即将到来的分班,以及未来的职业打算。
罗磐咬着汉堡看沈慎,“我们俩都不用说了,你呢?到底想好了没?”
“我啊……”沈慎抬起头,微微眯起眼睛,像一只正在晒太阳的猫。这是他思考时下意识的动作。无论过去多少年,许行之总能清晰地回想起那个样子。
“我想当律师,也想当心理医生。”沈慎看上去很苦恼,“到底选哪个,我还拿不定主意。”
“那你得选定一个才行。”罗磐很严肃,“欲逐二兔,一根毛都捞不到啊。”
沈慎看了看他,“从你运用文字的水平来看,你距离当作家的理想可能有一点点遥远。”
大学毕业后,罗磐去了一家贸易公司,沈慎去了一家咨询公司,两个人都成了同学圈里众人羡慕的“白骨精”一族。只有许行之自己坚持了当年的理想,成了一名治安官。三个人偶尔聚在一起吃饭时,他们俩谈的都是业务上的往来,绝口不提当年的理想。
如今,距离拍下这张合影照片的那一天,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年。
在罗磐死亡的现场,许行之又一次看到了它,看到了当初那三个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十七岁少年。
一个同事走出卧室,看了看许行之的脸色,“好点了没?”
“我没事了。”许行之说,但他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和嘴唇发冷,大概还是没什么血色,“怎么样?”
同事脱下手套,“符合一氧化碳中毒的特征。室内没有搏斗和翻动的痕迹,门窗完好,没有陌生指纹。已经基本可以判定,是烧炭自杀。”
“我来联系家属吧。”许行之说。停了一下又问:“有没有遗书?”
“有,是手写的,有十几页。”同事说,“笔迹比对没问题的话,就可以交给家属了。另外还有两封信,也是手写的。一封标明了要给你,另外一封要给一个叫‘沈慎’的人。——你认识这个人吗?”
-3-
这部名为《巫蛊之锤》的话剧一共有五幕。
故事发生在一个居民小区。剧中的角色们与现代社会的所有普通人一样,过着平静单调的日常生活,彼此冷漠而疏离 。
有一天,因为某些原因,小区被封闭了,通讯也中断了,整个小区成了一个孤岛式的环境。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区里突然出现了一个荒诞的传言:有人会使用巫蛊之术。那些被巫蛊之术操纵的人,将会化为恶鬼,残害他人。
起初没有人把这个传言当真。但怪事接二连三出现,不断有人在失去心智的状态下作出种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举动。而这些人在清醒之后都说,他们是被巫蛊之术操纵了。
于是恐惧迅速蔓延,越来越多的小区居民相信了这个传言。
有一个人宣称,自己亲眼看到一个女人实施巫术,随后便带领着一群人去猎杀他所说的“女巫”。
一场疯狂的追逐之后,这名被指认为“女巫”的女演员仓皇跑下舞台,逃向剧场后方,一面向通道两侧的观众求救:“救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
女演员身上和手上染着道具血浆,被她求助的观众们怕被弄脏衣服,都慌忙躲开。
带头围猎“女巫”的人站在舞台上,一手高举铁锤,一手指着女演员逃走的方向,对全场观众高喊:“打死她!她是恶鬼!打死她,打死她!”
其他演员也逐一加入了高喊的行列。他们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在剧场内反反复复地回荡着:“打死她!打死她!打死她!打死她!”
女演员已经快要跑到剧场后门。突然从最后一排站起一群观众,每人手持一把“铁锤”一拥而上,把女演员团团围住,举起锤子砸了下去。
女演员惨叫着倒下,那些挥舞的锤子上很快沾满了红色的液体。
这状况让全场观众猝不及防,有人站了起来,全身紧绷盯着那个方向,似乎想要冲过去帮她。
不过女演员随即又站了起来。围着她的那群人像被静止了一样,保持着高举铁锤的姿势站立不动。
满身“血污”的女演员缓缓向前一步,站到了一束灯光形成的明亮圆圈里,伸直手臂,逐一指向剧内场各个方向的观众,声音高亢清晰:“你是女巫。你是女巫。你也是女巫。我能证明,我全都看见了,你们全都是女巫!”
戏剧化的台词和动作,表明了这仍然是在表演。
观众们原本紧张的情绪放松了下来。有人鼓起了掌,零零星星的掌声很快在观众席蔓延开,直到整个剧场都掌声雷动。
只是没人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而鼓掌。
这段台词说完后,女演员周围那群“雕塑”又开始挥动铁锤,女演员的惨叫也再一次响起。而这一次,剧场内的气氛变得很愉快。
女演员表演完毕,借助其他人的遮挡,闪身躲进了一条通往后台的暗道。其他演员们围着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塑料模特,继续挥动“铁锤”。
随着他们的动作,令人毛骨悚然的“咚咚”声冲击着人们的耳膜。这音效是提前录制好的,一下接一下,重复着固定的节奏,沉闷得像敲打在心脏上。
咚。咚。咚。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敲击座椅的震动又出现了。还是那样的频率,一下接一下,跟锤子的“咚咚”声保持着相同的节奏。
而观众们此时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在演员们身上,几乎没有人对这个敲击声产生反应。
这一幕戏结束时,那个敲击座椅的震动也同时消失了。
-4-
巡逻车从大剧院门外经过。
许行之看了一眼门口的广告屏。上面展示着一幅海报,暗色背景上四个鲜红的大字:巫蛊之锤。
这是今天在这里首次公演的话剧。
关于这部话剧的内容,网络上有铺天盖地的宣传介绍:以十七世纪美国萨勒姆小镇的“猎巫事件”为原型改编的故事,背景被移植到了现代社会。
海报画面让许行之感觉不太舒服,他移开了视线。
他今天晚上原本可以休息,但是从那个现场收队之后,他申请了执夜勤。
如果不上班,他害怕自己这一晚上都会想着罗磐的事。
罗磐死了。
他和沈慎共同的好友死了。
执勤之前,许行之给沈慎打了几次电话,却只听到对方关机的提示。
放下电话的那一刻,许行之又感觉到了多年前那种久违的孤独。
他和沈慎,和罗磐,到底有多久没联系过了?
人和人的联结其实是脆弱的。你以为有些人一直都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无论过去多久都随时可以联系上。直到某个时刻你突然发现,他们早就已经不见了。
罗磐留下了一封长长的遗书,历数了他这些年里方方面面的生活难题和身心困扰。
职场压力。事业瓶颈。家庭关系。身体疾病。抑郁症。焦虑症。很多很多。
从遗书的内容来看,他最终会作出这样的选择,似乎是必然的。
但许行之觉得,这封遗书里还是缺少了一些内容。
而那些缺少了的东西,恰恰是最关键的。
高中时罗磐不止一次说过,他的理想是当一个推理小说作家。
他有一个理论:想要写出好看的推理小说,有一个技巧很重要,那就是在一个人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里面,隐藏他真正想说的话、想做的事。
换言之,最重要的不是一个人表面上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而是他真正想说想做的。
就像一部有名的推理小说在开篇引用的一番话:只要透过表面现象进行一番思考,总能发现事物并非如其外表所呈现的。
许行之当时很不理解,问:“干嘛非要这样故弄玄虚,像我们平时这样直来直去的不好吗?”
“不是故弄玄虚。”罗磐说,“在现实里,大多数人就是这样说话做事的。直来直去、表里如一的人,才是少数。”
许行之没有跟他争论,但心里并不同意。
然而后来他打交道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发现,事实好像真的是这样。尤其是当了治安官、开始接触各类she.会事件之后,他经常想起罗磐说的这些话。
或许这世上大多数人,都在有意或无意之间,隐瞒着自己内心的某些真相。
对他人隐瞒,更是对自己隐瞒。
在那封遗书开头,罗磐写道:之所以要写这么长的遗书,是因为不希望自己死后别人胡乱猜测他自杀的原因。这一生中,哪怕只有一次也好,他想清晰地向世人表达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意愿,不被误解,也不被曲解。
当初他们三人组每天形影不离的那段日子里,许行之就曾经听到过这番话。
但在那时,说出这番话的人并不是罗磐,而是沈慎。
为什么沈慎当初说过的话,会在十年后成为罗磐遗书的开头?
这其中的关联,许行之似乎能想通,又似乎想不通。
罗磐留给他的那封信他还没打开,他想等找到沈慎、转交了另一封信之后再看。
他想见到沈慎,很想很想。
如果到了明天,沈慎还是没有开机,他就要去找他。
说来奇怪,过去的这几年里,他明明知道沈慎就在这个城市,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找他,仿佛他们生活在平行时空。
把人和人隔绝开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有雷阵雨。
街道灯火通明,奶茶店外排着长长的队伍。快餐店的玻璃门里,一群学生捧着汉堡和薯条说说笑笑。
这是六月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夜晚。
闷雷一声接着一声,高楼背后的云层时不时亮起闪光,湿热的风卷裹着大雨将至的气息。
这个城市入夏以来的第一场雷阵雨,就要来了。
-5-
沾着红色液体的铁锤被高高举起,又一次次落下。
话剧进行到了第四幕。
小区的居民变得越来越疯狂,每一个人都有可能被他人指认使用“巫术”,成为被他人“猎杀”的对象。
每当有一名被“猎杀”的演员从舞台上跑下来,就会冷不防从某个角落、某片观众席里蹿出一群手持“铁锤”的人,把周围的观众吓一跳。
虽然知道是在演戏,可这种“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受到惊吓”的感觉,还是不免让人有些提心吊胆。不少观众都在四下打量,观察自己旁边的人手里有没有藏着一把“铁锤”。
在一片惶惶然的气氛中,舞台上灯光骤熄,演员们的声音也戛然而止,话剧第四幕结束了。
观众们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剧场内维持着短暂的寂静。
就在这时,那个敲击座椅的震动感又出现了。
因为全场寂静,这个动静就显得格外突兀。
一个坐在前排的男人腾地站了起来,转身对着后面大吼:“麻痹的,哪个傻×踢椅子?”
他的声音异常大,炸雷似的在剧场内爆开,就像有人在他嘴上接了一个音响。
一个工作人员马上过来了,“先生您好,请不要在剧场内大声……”
“滚你的!”男人暴喝,“你聋了?有人踢椅子你听不见?”
“请您不要激动。”工作人员退后一步,“您先跟我出来一下好吗?不要影响其他观众。”
“我影响?我他妈影响谁了?”男人往前跨了一步,双眼微凸,两腮的肌肉因为用力咬牙而鼓胀,“那个踢椅子的是你爹吧你这么护着他?老子告诉你,要是不把那个傻×揪出来,你今天就别想出这个门!”
工作人员注视着男人,举起对讲机呼叫保安。
这个举动彻底激怒了男人。男人猛地转身面向身后的观众席,指着工作人员提高了音量:“你们全都看见了,有个傻×在那儿一直踢椅子,他不管。麻了个痹的,给脸不要脸的玩意儿!”
说着一扬手,就要把一个装着大半瓶水的矿泉水瓶砸向工作人员。
忽然有人在他肩膀上一拍,“董哥?”
男人没提防,吓了一跳,下意识收住了动作,转身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一个年轻人,“你谁?”
年轻人顺势擒住了他的手腕,“董哥,别冲动,有话好说。”
“你他……”男人用力抽手腕,但手腕就像被门夹着似的动也没动。男人的后半句脏话也像被门夹掉了,变成了一句含糊的吐噜,“你谁啊到底?”
年轻人没说话,把目光转向剧场入口处,松开了手。
男人连忙回头,见一队保安小跑着进了剧场。领队的保安来到男人面前,“先生,请跟我们出来一下。有什么问题,请到我们办公室解决。”
男人看看保安的数量,又看看稍远处握着手机准备报警的几名工作人员,先前的劲头一下子没了,脸上白一阵红一阵,跟着领队保安往剧场外面走去。走了几步,忽地又想起了什么,回头一看,那个年轻人不见了。
沈慎从侧面的一个小门出了剧场。
如果这个剧院的内部格局还跟一年前一样,那么这道小门后面的走廊将会通往工作人员的办公区。
他要去找值班经理。
刚才他所做的事情,目的是打断那个男人的注意力。
话剧开场前,沈慎曾经听见过那个男人在前排高声打电话,知道了对方的姓。一般来说,一个人在听到与自己姓名相关的信息时,会马上被吸引注意力。而这种效果,正是刚才那种情形下最需要的。
人在实施攻击行为之前,由于恐惧感和心理压力,会将自己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在自己所要攻击的目标身上,形成“注意力狭窄”的现象。
行为者的注意力越是狭窄,恐惧感和心理压力就会越大,随之产生的攻击性也会越强,就像是用凸透镜聚焦太阳光产生高热量一样。
这个时候,如果用一些另外的事情打断或转移行为者的注意力,可以暂时抑制其攻击性。
不过这种抑制效果非常短暂,只能打断,而不能消除行为者的攻击性,还需要有后续的干预或控制措施。
但真正让沈慎感觉危险的并不是那个男人的举动,而是整个剧场的氛围。
有些事情不对劲。
-6-
霍经理不是个迷信的人,但他相信,有些事情发生之前,是有征兆的。
比如说,一年前发生的员工跳楼事件。
那是一起非常古怪的事件,以至于时隔一年,他依然印象深刻。
当时他还是这家剧院的副总经理。事情发生的过程,他不想再去回忆。但他记得,那天自己一到单位,就感觉很不舒服,好像有一种紧张的气氛。
后来他坚持认为,一定是那种气氛影响了人的心智,才导致了那古怪的事件。
今天晚上,他又感到了不舒服。即使赶走了那个在剧场里闹事的男人,这感觉还是没有消退。
而当他听了沈慎所说的话之后,这感觉变得更加强烈了。
“你真觉得,会出什么事?”霍经理沉吟着,“可是这个话剧之前在内部试演的时候,一切正常啊,观众的反馈还很好。”
“但是今天观众的情绪很紧张。”沈慎说,“包括刚才那个闹事的人,虽然那个敲椅子的声音是会让人烦躁,但他的反应明显过度了。”
“真有人敲椅子?”霍经理皱起了眉。
“有。”沈慎说,“我也感觉到了。”
“这就怪了。”霍经理的眉头拧得更紧,“刚才我们的人在现场问了,没找出人来。”
霍经理想不通,要是有人一直这么影响别人,就算他自己不承认,坐他旁边的人也全都替他打掩护吗?难道一群人一起搞这么无聊的恶作剧?
不过他马上意识到,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并不是这个,而是要不要听从沈慎的建议,增加内保和外勤人员的数量,在退场时快速疏散观众。
霍经理和沈慎是在去年那起跳楼事件中认识的。当时,沈慎是市心理干预中心的一名志愿者。
去年之前,很多人都不知道,本市还有“心理干预中心”这么一个机构。虽然属于非官方性质,但组织架构非常正式。
由于一些原因,过去两年间,本市心理危机事件发生的频率比往年高。许多志愿者因而开始到街道办事处义务工作,为居民提供心理咨询和危机干预,也会在必要的时候配合辖区内的治安官应对一些紧急状况,例如自.杀事件,或是一些规模不大的突发性bao.力事件。
霍经理也是直到去年才知道,原来自己身边存在着“心理干预者”这么一个神奇的群体。原本他一直认为,“心理干预”“心理咨询”什么的距离普通人很遥远,只有那些患了心理疾病的人才会需要。
跟他打交道的第一个心理干预志愿者,就是沈慎。
剧院跳楼事件发生时,沈慎是出现场的志愿者之一,也是负责跟剧院方面协调的人,因此与霍经理相识。
算起来,今天刚好就是那件事发生一周年的日子。或许,这个巧合也是使霍经理产生不安感的潜在原因之一。
霍经理很快就作出了决定:通知安保部门,增加人手。
与其说是他相信沈慎的判断,倒不如说,是沈慎的话使他更加相信自己心中那种挥之不去的预感。
他是今年年初才从副经理的位置升上来的,也是第一次成为这种大型活动的负责人。这种规模的活动都提前在公共安全部门备了案,一旦出现问题,作为剧院方负责人的他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尤其还是现在这样的特殊时期,更是一点闪失都不能有。
相比之下,增加外勤人员所需要的经费只是个小问题。宁愿防范过头,也决不能冒任何风险。
霍经理立即给今晚当班的安保部员工发了通知,要求增加内场疏散点。又给人事部打了电话,紧急从安保公司增调了一批外勤人员,做好外场疏散的准备。
确认所有人员全部到位后,霍经理舒了一口气。整晚都萦绕心头的不安,此时终于纾解了许多。
一直坐在沙发上的沈慎站起身,“霍总,那您忙着,我先走了。”
霍经理看了看表,“哎哟”一声。光顾着打电话布置人,没注意时间,剧场的演出都快结束了。
他倒不是把沈慎给忘了,而是忘了沈慎今天是以观众的身份来到这里的。他对沈慎的印象,依然还停留在“心理干预者”这个定位上。
“真对不住啊,没看时间。”霍经理跟沈慎握了握手,“下回有演出,我送你票。”
又寒暄了两句,霍经理把沈慎送到办公室门口,随口问道:“你还在做志愿者啊?”
沈慎迟了一秒回答:“没有,我去年退出了。”
“哦。”霍经理一愣,马上又想起了去年的跳楼事件。估计沈慎就是因为那件事才退出的。
霍经理对此很能理解,换成是他,经历了那么古怪的事情,八成也会想要退出。
霍经理正想着是否应该再说点什么,窗外的天空中忽然亮起了一道闪电。
从剧场的方向,传来“咚”一声响。
紧接着,毫无预兆地,整个剧院的灯光全部熄灭了。
-7-
许行之看了看表,再过不到半个小时,就要收队了。
搭档老路的心情看起来挺不错,一边开车一边哼起了歌。但随即似乎是想到了许行之今天心情不好,赶紧停住不哼了。
“待会儿去吃个宵夜吧。”许行之说,“好久没去了。”
“我请客。”老路马上说,“叫上大头他们一起。”
“治安官7509呼叫!”车内的无线电突然响了起来,“剧院街和夜市街交叉口发生斗殴事件,需要紧急支援!重复,剧院街和夜市街交叉口发生斗殴事件,需要紧急支援!”
“剧院街?”老路皱眉,“我们刚才不就是从那儿过来的吗,怎么这一会儿工夫,就有事了?”
“过去看看。”许行之说。一听到剧院街,他脑中首先浮现的就是大剧院门口的广告屏,那幅充满不祥气息的《巫蛊之锤》话剧海报。
老路调了个头,一脚油门踩下,巡逻车沿着来时的方向急驰而去。
剧院街是大剧院前面的一条主干道。因为邻近全市最有名的夜市一条街,每天晚上,这一带的交通都很繁忙。这一周又正值先锋戏剧艺术节,人流量比往常更大。
此时,夜市街口已经聚集了一大群看热闹的,目测有上百人。
又有几辆巡逻车鸣着笛赶到,十多名治安官冲下车跑向人群,用手持扩音器喊话:“让一让,治安官!都让开!别围在这儿!”
围观者勉强让出了一条路。一些被撵开的人马上又跑到另一个位置,继续围着。
透过人群的缝隙,许行之看清了里面正在发生的事:三四十个青年围着一辆巡逻车和一辆救护车,用棍子和啤酒瓶猛砸车身。
一个留着长发的青年正在一下一下踢车门。这么热的天,他却穿着一双厚重的靴子。靴子底部大概钉着铁掌一类的东西,一脚踢去,就是“咣”一声巨响,强大的震撼力让整辆车都为之晃动。
许行之吃了一惊。不是因为这些人的bao.力程度,而是因为他们的举动反常。
这帮青年差不多都是治安管理局的常客,隔段日子就会被抓进去一回。但他们虽然好狠斗勇,却大多并非亡命之徒。平日里哪怕打架打红了眼,只要一看到治安巡逻车,马上撒腿就跑。
像今天这样疯狂的架势,许行之以前还从没在他们身上见到过。
巡逻车顶部的红□□光交替闪烁,把陆离的光影打在青年们身上,也打在周围看客们的脸上。那“咣咣”的踹车门声成了迪厅里引领节奏的鼓点,看客们的肢体也不自觉地随着这鼓点微微扭动着,好像就要有什么东西从他们身体里破茧而出。
短短十几秒钟,治安官们就冲进了人群中心。
许行之一边迅速朝那群青年接近,一边判断眼前的形势。这些人正处于接近失控的状态,鸣.枪示警很可能反而会刺激他们实施进一步的bao.力行为,而且容易引起周围人群的恐慌。必须用武力快速将他们制服并与人群隔离,避免引发更大的骚乱。
这时,那个长发青年回过了头。
许行之看见了他的眼睛。
虽然他的行为是所有人当中最激烈的,但是从那双眼睛里,许行之看出,他跟周围那些几近癫狂的青年并不一样。
那些人几乎已经丧失了理智,而他是清醒的,似乎还在思考着什么。
又或者,在等待着什么。
一种危险的直觉蹿上脊背,许行之拔出了腰间的佩.枪。
天空中忽然亮起了一道闪电。
紧接着,毫无预兆地,不远处大剧院的灯光全部熄灭了。
青年就在这一瞬间猛一个转身,面对着许行之和人群。原本被他身体遮挡着的那只手此时举到了身前,手中握着一件东西。
许行之认出,那应该是一把经过改造的自制*。年初,支队曾缴获一批类似的改.造*,经过测试,杀.伤力相当惊人。在当前这个距离,一发子弹足以给两个人造成贯穿伤。
看到这东西,站在前排的围观者终于意识到了危险,本能地转身想往外跑,然而身后却堵着结实的人墙。
在长发青年抬手对准人群的一霎那,许行之扣下了扳机。
枪响。
应和着这道枪声,一个闷雷轰隆隆滚过。几颗水滴重重砸落在地面上,化成几滩湿痕。又一阵热风卷过,密密匝匝的雨点随之降下。
大雨如期而至。
-8-
人群有一瞬间的静寂。然后,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爆发出了尖叫。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快跑啊!治安官打死人了!”
接着就有人跟着喊了起来:“快跑啊!治安官打死人了啊!想活命的赶快跑啊!”一边喊,一边拼命推搡身后的人。
恐慌顿时如潮水席卷,人群一下子就乱了。
治安官在喊话,但喊话声被淹没在惊叫声中听不清楚。只有一句话在通过每一个人的嘴被反复传播:“快跑啊!治安官打死人了!”
这句话像是一个魔咒,每被传播一次,就有更多人开始没命地跑。
事发地点位于剧院街上。往东是夜市街口,此时堵了很多车。因此,受了惊的人群大多都在往西跑,也就是往大剧院的方向跑。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群观众从大剧院的东门跑了出来。
而接下去发生的事情,成为了后来震惊整个城市的一个谜团。
从视野上来说,两群人完全可以互相看到。虽然大剧院因为停电一片漆黑,但是街道和旁边的建筑都有灯,照明非常充足。
从空间上来说,两群人完全可以转向或绕行。他们交汇的地方是大剧院广场,周围连接着多条道路,通行便利。
然而,在有充足的时间和空间互相避让的情况下,这两群人不但直接撞在了一起,而且在相互冲撞的一刻开始了厮打。
从后来的监控录像来看,可以这样形容此时发生的这一幕: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笼子把这两群人困在了这个路口,使他们无处可去;又仿佛有人给他们下达了一道神秘的指令,命令他们必须互相厮打,否则就要被活活困死在这里。
群体性的暴力事件一旦发生,就会迅速升级。更可怕的是,这个时间段是交通高峰,会有更多车辆行人源源不断汇集到这个地方来。局面一旦失控,后果将不堪设想。
许行之冲到老路的巡逻车前,“马上呼叫防bao队,请求支援,封锁周围路段!快!”
今晚发生的一切像倒带一样,反反复复在他脑海中重现。
这些事件,是偶然的吗?
每一件事单独来看,都可以是一个偶然。
可是这些“偶然”似乎都在按照某种顺序发生。就好像存在着一条看不见的流水线,把这些“偶然”放在传送带上传送到不同的人手中,最后组装成一个庞然大物。
事情还没结束。还有什么要发生。
——或许,一场超乎所有人想象的灾难,就要从今天开始。
这个莫名出现的念头,让许行之的背脊骤然一凉。
有轰隆隆的引擎声在迅速接近。两道强光笔直射来,照得人睁不开眼。
许行之眯起眼睛看去。那是一辆高速行驶的大巴车,正朝着剧院广场的方向疾驰而去。
“停车!”许行之站到车头前方的灯光里挥动手臂,“停车!”
然而大巴车丝毫没有减速。整辆车如同一头巨大的怪兽,穿透雨帘和夜色,猛扑向广场上的人群。
失控了吗?
许行之无暇思索,冲进一辆空着的巡逻车里。必须拦下这辆车,不能让它就这么撞进人群——这是他在这一瞬间全部的想法。
巡逻车蹿了出去,横在大巴车的行进路线上。
下一秒,强大的冲撞感就从副驾驶那一侧传到了他全身。
与大巴车相比,巡逻车的体型过于单薄。车头被撞得猛然调转了九十度,整辆车打着旋冲向路旁,直到车身侧面重重拍在隔离护栏上。
许行之眼前一黑。等他再次能够看清东西的时候,透过巡逻车已经变形的车窗,他看见了可怕的景象。
在那辆依然在行驶的大巴车里,一团火光正在爆开,并迅速变得炽热明亮,充盈了车厢内部的空间。
整辆车像一颗饱胀的胶囊,下一个瞬间,车身开始解体。那些曾经属于车身一部分的金属、玻璃和其它材质,被看不见的力量分割成了大小不一的碎块,沿着无数条射线飞出。
但奇怪的是,许行之在这一刻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就好像外部世界突然对他静音了。
不仅仅是听不到声音。除了视觉之外,他的所有其它感觉都消失了。
而他的视觉则变得异常敏锐。他眼中的世界变成了慢速率播放的默片,把每一帧画面无声地刻印在他的脑海中。
气浪像一面墙横扫而来。巡逻车连同被撞坏的隔离护栏一同被掀飞,车身翻滚了两圈才停稳。
许行之从昏厥中清醒过来。
他还在巡逻车严重的损毁驾驶室里,周围一片嘈杂,充斥着哭喊和纷乱的脚步。暴雨抽打着地面,积水在雨点的冲击下发出沸腾似的翻滚声。
他的同事正在声嘶力竭呼叫支援:“……大量人员受伤!大量人员受伤!需要救护车!需要救护车!!”
随着声音和其它感官的回归,痛感也在顷刻之间传遍了神经。许行之动弹不得,无法确认自己伤得有多重,也无法知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只能闭上眼睛,试图抵御令人窒息的痛感。
但他猛然又睁开了眼睛。
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有个人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
是谁?
他很想转头去看,身体却不能动。
很快,那种感觉悄然消失了,就好像只是一个错觉。
被送上救护车时,许行之在移动担架上努力偏转视线,朝刚才感觉到的那个方向望过去。
那里空无一人。
视线尽头所能触及的,只有剧院外面那幅巨幅海报。
“巫蛊之锤”四个鲜红的大字,颜色如血。
【只要透过表面现象进行一番思考,总能发现事物并非如其外表所呈现的】这句话是奎因在《希腊棺材之谜》卷首引用的~~
这篇文中有些事情的表象和真相不太一样,宝宝们可以等到看完全文之后再留言哦~~
爱你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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