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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   老板娘走之前,特意吩咐明天一早记得要多进一批红玫瑰,我忽然意识到情人节似乎快到了。自从在花店打工之后,对收花的渴望就淡了很多。
      每日收工之后,便会拿店里那些脱水的变色的枯萎的花到后巷里扔掉,那一大束一大束的鲜花不复曾经鲜艳娇柔的模样,只是颓败地灰白成一片,散发出浓郁的腐败的气味。拿花朵来比喻爱情,多虚伪。
      这番话,我跟陶成武说过,那傻子摸着后脑勺咧着白牙嘿嘿笑了半天说,原来你不喜欢啊?那小子还说女生都喜欢花呢。
      他口里的那小子,我自然知道是谁。
      基本上,陶成武说十句话必提一次“那小子”。比如,那小子现在在美国可牛啦;要不是我最开始拉那小子进青学,他哪能这么厉害;别说,那小子脾气上来就我能劝得动;杏,你昨天看直播没?那小子又赢了……诸如此类。他也不直接喊他的名字,只是一遍遍用“那小子”代替,好像他还生活在他身边,每天都能看到似的。
      起初,我对此很反感,听到他这般说话后就不搭腔,他却以为我对这话题不感兴趣,还疑惑了半天,直问我是不是不喜欢网球了?……后来,我也习惯了,且当做这个代词是他说话的发语词而已。

      在夜市快关门的时候,有个姑娘急匆匆地跑进来,左顾右盼挑了很久。
      我只能耐着性子在收银台后等,然而她当在同一排花架前来回逛到第三遍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出声问,有什么可以帮你的么?
      嗯?那姑娘怯生生地回过头,我几乎以为我的大嗓门惊倒了她。
      长头发,大而圆眼睛,淡粉色的唇彩以及白色羊绒大衣——与记忆里的样子并无二致,这几年似乎在这女孩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我喊她,林樱?
      她侧过头辨认了一会儿,然后雀跃地跳起来,“瞿杏?我早听陶成武说过你在花店做事,没想到这么巧!”
      我笑了笑,想起青学那群八卦爱好者在这花店门前蹲点放哨,几乎把这里掀翻。
      “要买什么花?”
      林樱有些羞赧,扭捏了半天才捕捉了中心大意,龙马过阵子要回来了,她想订束花去机场接他。
      大概是听陶成武说“那小子那小子”听惯了,一下子听到本名有些连不上。好半天,我才消化了这个消息。林樱和龙马到底是什么关系,陶成武并没有特意地告诉过我,我也无意多打听,但是看到眼前林樱的样子,也能猜到一二了。
      此时,我更好奇地是陶成武这样的直肠子知道龙马要回来,昨晚一起吃饭的时候居然一点没有表现出来?
      “其实是我太心急了,”林樱吸了吸鼻子,“是姑姑刚打电话给我的。我恰巧路过花市,就想……哎,其实他班机都没定呢。”
      我了然,只得安慰她等班机确定了再订花也不迟,到时候我一定成本价亲手给她包一束最漂亮的,站在机场保证回头率百分百。
      末了,她还好心地帮我收铺关门。

      我和她走出花市,上海的冬天是变态的冷。入夜之后,湿冷的风侵入肌理,再厚的外套都抵不了这种刺骨的感觉。林樱的白色大衣被风吹得一鼓一鼓,像一只翩翩欲飞的蝴蝶。
      索性,Taxi并不是太难拦,她跟我争执了好一会儿才肯上去,最后还不死心地探出头说,杏,我载你一程吧!
      我摆摆手说,你是我一单大客户,自然要好好待你。放心吧,一定留最好最新鲜的花给你。
      Taxi一路向前,她执拗地回过头跟我挥手,漆黑的头发在空中扬起来,很好看。

      送走了林樱,我又不自觉地冷得打了个哆嗦,跺跺脚,然后打电话给陶成武,约他出来。
      电话那头传出来电视的声音,如果不出意外,他肯定在磕花生看网球赛。
      “陶成武,我在花店对面街的麦当劳等你。”
      他果然嘟嘟囔囔地说很晚了,外面又冷,杏赶快打的回家吧,不然你哥又要追上门来骂我欺负你了。
      “你不来你一定会后悔的。”我撂下话就收线,呵着气一路小跑进对面的M记。

      暖风扑面而来,店里的人并不少。
      明亮的大厅,响亮的欢迎光临,这就是快餐店的感受,再冷的天,再寂寞的人,随时都能在这里找到想要的东西。热咖啡,汉堡,薯条,抚慰了胃,才能填满心。

      陶成武很快就到了。
      他拉开我对面的椅子,一屁股坐下来,“你又怎么啦?”
      说实话,我不理解他这个“又”字是从何而来的结论。平心而论,我很少在他面前撒娇或者任性,应该是小时候在哥哥面前耍得多了,长大就再也提不起这个兴趣。但是,陶成武很喜欢用这样带着忍让的口气说一些抱怨的话,会让人有一种被宠爱着的错觉,虽然有时候我知道他并不由心。
      “找你吃宵夜不行啊?”
      “吃宵夜?那吃这个怎么行啊,走!跟你说,我前阵子刚发现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粥店,那里的鱼片粥真是一绝!我带你去我带去你……”
      我挑了挑眉。大概是我的错觉,或者是人长大了口味就会变化的缘故。自从毕业之后,陶成武就很少吃汉堡了,或者说,很少和我一起吃了。
      我拉住他,“别麻烦了,我是想跟你说件事。”
      他只得坐回到椅子上,我看着他的样子。
      因为不打球的原因,所以他变白了,也比大学时候稍胖了一些,却因此显得年少了。以前剪得根根分明竖立在脑袋上的头发也留长了一点,微微弯下来。他说话带着好听的北方口音,爽脆利落。眼睛很明亮,笑起来的嘴角能咧到耳根,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陶成武,你听我说。
      我刚遇到林樱了。
      她告诉我。
      龙马快回来了。

      默不作声。
      眼前像是一幅默片。
      我看着陶成武的眼睛越睁越大,欣喜惊讶质疑期待纠结等等等等的情绪一层一层浮现出来,精彩得好像一出浓缩剧。他颤抖了半天,憋出一句,真的?
      我点点头。
      “那小子居然不告诉我,”陶成武一跃而起,说了句,杏,你等等,我出去打个电话。

      外面应该很冷。
      我看到路人都裹着围巾,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夹紧肩膀赶路。陶成武的围巾还落在对面的椅背上,我隔着玻璃窗看到他手舞足蹈地打电话,空荡荡的领口,毫无遮掩的脖子暴露在冷空气里,应该很凉,但是他不觉得。

      那个电话很短就结束了。
      他带着一身的寒气冲进来,冷得像块冰,眼睛却燃烧地分外明亮。
      杏,他喊我,就是想告诉我这个?
      我说,是。
      他咧开嘴笑,电话里说不就行了么。
      我想亲口告诉你。

      是的,我要亲口告诉你。
      我想亲眼看见你这一瞬间的表情。
      等待的时间有些久,M记的咖啡凉了,又苦又涩的堵在胃里。

      到家已经超过了十二点,我开锁进去的时候很意外地看到我哥还坐在客厅里,电视机的萤光照得他的脸忽明忽暗,他问了一句,“和陶成武一起么?”
      我歉意地点点头。
      “以后这么晚记得打电话回家。”他又叮嘱,“早点睡吧。”
      我换拖鞋,随口提了句,“哥,龙马要回国了。”
      他只是很淡地应了一声哦,我有点莫名的失望,他追问了一句,“探亲还是度假?”
      “不清楚。”
      他仍旧模糊不清地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我想他也不是真的关心龙马回来到底为什么,绕过他背后的时候瞥了一眼电视,电影频道在重播一部港片《钟无艳》,梅艳芳反串,张柏芝娇俏,郑秀文扮丑,很热闹的一部片,但是现在,物是人非。
      我哥关了电视,拍了拍我的头,“快去睡吧。”
      我回到房里躺在床上,忽然想起初中时候和隔壁班的男生偷偷约会去看这部片,他在影院里笑得前仰后俯,我却不喜欢。
      这种直到最后才发现真爱的故事,太悲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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