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1、第三十九章—阵雨 ...
-
“伊守礼啸聚攻同安这事妹夫如何看?”
本是邀达子翾陪着古兰缇和孩子回娘家探亲,顺道住几日。但探亲为虚密谈才是阿迷里丁真正的目的。这泉州虽看似是波斯人的势力范围,海运贸易、义兵自立,闽海道远朝廷鞭长莫及。但那兴荣之象不过是面上的事,底下的水中早已波涛汹涌,各个义兵首领均想占得大头,好独吞掉所有的利益好处。好在平日里不同势力都有往来牵制,谁也不敢妄动,都怕自个成了那众矢之的,被借故群起而攻之,落到个山穷水尽的下场,那便是再也无翻身之日了。
达子翾吃了口龙须菜,满意地扬起了眉,似乎对于阿迷里丁担心的问题并不挂心。
“他伊守礼啸聚这么做不正顺了我们的意么。”
放下碗筷,看着面前饭菜一口未动的阿迷里丁,达子翾心知自己这顿饭也是吃不成的。
“筹划了那么久不就是在等这泉州局势起波澜之日,这伊守礼啸聚如今成了那颗击水的石头,我们也不必按兵不动,等他人行动看局面反倒会失了先机。”
侧过脸见一旁的古兰缇也放下了筷子,端坐着,便转了话题。
“这事一时也说不清,等用完膳我与大哥慢慢商议。”
“你看我,光顾着聊军事,到忘了吃饭这皇帝大的事了。”
阿迷里丁拿起面前的碗,笑看着古兰缇打趣道。
“还是这为夫的会心疼,比我这大哥可细致多了。”
夹了菜吃了口,就如一般人家饭桌上的话家常,阿迷里丁现下只是个关心自己亲妹妹的哥哥。
“你们夫妻感情如此好,什么时候准备再生一个?”
被阿迷里丁突如其来的一问,达子翾险些被口中的饭菜给噎住,暗自顺了口气才开口道。
“古兰缇才刚生了一胎,我不打算这么紧着让她再怀。”
“哦,妹夫这么宠着她,只怕她往后要爬到你头上去了。”
阿迷里丁大笑着看向古兰缇,只见她低垂着头,只当她是被自己的话给惹得羞怯。
“看看这丫头嫁了人果然就不一样了,如今可乖巧得像个小羊羔似地。”
“大哥就不要再笑她了,回头我进不了房可怎么是好。”
达子翾表现得像个惧内的丈夫,她知道这是阿迷里丁最希望看到的,古兰缇完完全全地拴住了这颗棋。
………………
阿迷里丁的书房依旧是一片气派。铁梨木的三足弯脚抽屉桌,桌上摆着一只通体施天青色釉的钧窑香炉,右是一只青花水孟,水孟旁是块刻有鱼纹的墨锭,侯鹿笔架上一次摆着三只羊毫笔。桌后挂着一幅范宽的《雪景寒林图》,侧边是米芾的《云山图》卷,另外有青绿山水几张均是大家之作。
“大哥的收藏又见长呢。”
笑说着,达子翾在窗下的方桌边落座,正对着荆浩的《匡庐图》。
“让妹夫见笑了,不过是闲暇无事戏耍的赏玩罢了。”
“呵呵呵~大哥的赏玩可不是我等凡夫俗子碰得的,只怕这天下大半的人一辈子都未必见过。”
达子翾拿起那只斟茶的西汉青玉角形杯略看了一下回道。
“这些物件,但凡你有财有势想得又有何难。”
窗外开始淅淅飒飒地作响,阿迷里丁唤来丫鬟让其闭了窗。
品了口茶,是毛尖。并是用那融了的雪水泡的。
“此话随是俗气,但却是大大的实话。”
放下杯子,达子翾想着也是该言归正传的时候了,正了坐姿,息了面上的笑才道。
“在这泉州城内最碍事的非但不是那些与你我有利害之争的义兵军户,而是元朝官吏。虽说这闽海之地,天高皇帝远,但他们只要在这泉州地界一日,这泉州就还是天子脚下。”
“那就轰了他们。我们的兵力远多过那朝廷的驻军。”
“我正是此意,没了那些无用碍眼的家伙,我们再整顿泉州内势力也更方便。”
顿了一下,达子翾又道。
“若是我们先动手驱了那些官吏,这也是争夺先机,趋利避害。”
“妹夫觉得何时动手才是?”
“凡事不能操之过急,必要安排妥当且不露痕迹。”
窗外的雨已止,唯有瓦片上的积水还在有韵律的敲打着地面。只是一场阵雨,来得急去得也快,只有一地的湿泥和几朵残花证明这雨来过,但很快连这个证明都将被掩埋。
………………
“大哥与你聊了什么?”
见达子翾回屋来,身上带着些潮气,脚上的靴子边还沾到了些泥。古兰缇一面问着,一面去取了一双新靴子。
达子翾坐在太妃椅上,从一边的矮桌上拿了青瓷杯就一饮而尽。
“不过是营中的一些杂事罢了。”
看着古兰缇拿着靴子走到自己面前,然后蹲下身子,开始为自己换鞋。达子翾一愣,急忙收了脚。
“你这是干嘛?”
“为夫君换鞋是为人妻的分内之事。”
说罢,古兰缇又伸手去抓达子翾的腿。
“这等事不需要你做。”
拉起蹲着的古兰缇,达子翾聚拢了眉,然后自取了她手上的靴子换起来。
“那我有何用?”
看着已换好靴子的达子翾,古兰缇心中一阵酸楚,不禁脱口而出。
抬眼看着古兰缇,达子翾什么也没说,起身便出去了。
“小姐……”
见达子翾一脸冷然地从屋内出来,丽绮就知道出了事。先前不是还和气融融的么?急忙跑进屋,果不其然见到自己小姐伏在桌上抽泣。
“……没事了。只不过是一时心情不畅。”
抹干泪,古兰缇对一脸担忧的丽绮说道。
“让奶娘把孩子抱来吧,估计今晚他不回来睡了。”
“姑爷这么晚是要去哪?”
见达子翾疾步行着,府中的小厮忙上前询问,看是否能帮上忙。
达子翾瞥了那灰布蓝衣的小厮一眼,只把那小厮吓得一惊,不知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这爷。就不再跟着,呆站在原地摸着自己的脖颈子,心里嘀咕,这打赏没捞到,倒是惊了出了汗来。这姑爷长得倒是好看,跟谪仙似地,可性子也太怪了,莫不是长得好看的人都这般德行吧。
达子翾独自由小路走到马厩,因天已黑,养马的仆人也去歇息了,马厩里很暗,唯有月色带来些许光亮。达子翾借着幽暗的月光从马厩中随意牵出一匹马,从厩边取了一副用得破旧的马鞍放于马背系好,然后翻身上马,一夹马腹就从后侧的柴门而出。
养马的仆役听外边有马儿嘶鸣,当有贼人盗马,提了灯笼急忙从屋内赶出,但仍是完了一步。只能见那‘贼人’策马没于夜色中。
[至正十七年(1357年)三月,“泉州万户赛甫丁、阿迷里丁合兵逐泉州官吏,据城以叛。”]
【次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