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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四目相对了片刻,路轻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前面,云烁才发现排在自己前面的那个人已经上车,后面一辆车也跟上来了。

      “那、那我先走了。”这位前世界冠军保持着友善的微笑,“再见。”
      “嗯,再见。”

      即使是凌晨,车来得也是很快。路轻上车之后活动了一下快冻僵的手指,车里开着暖气,骤然回暖的温度让他双手有发些麻。

      Shield战队在下飞机时就宣布放假,他原本想回基地,但刚下飞机就收到了他爸发来的微信。他不得不回家,就算是真的不想管他老爸,起码要回家换一波厚衣服。

      出租车的暖气很足,他在后座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戴上耳机,慢慢泛起了困意。可能是潜意识里觉得回家大概是不可能睡到一个好觉,干脆闭眼睡一会儿。

      这次比赛失利在路轻的预料之中,两年半以前,面对上门跟父亲讨债的那些人,路轻没办法,草率把自己签给Shield,获得一笔不菲进账解了燃眉之急。

      接着就是长达两年半的一拖三,一个人拖着三个队友打。

      车下了高架桥之后路面就没那么平稳了,车身猛地一颠,路轻醒了。揉了两下眼睛,车窗外已经不是高架桥流光一般的路灯,驶到近郊,隔着车窗都能听见路边破旧的厂房仓库发出金属膨胀的声音。

      路轻知道,快到家了,于是揉揉眼睛,摘了耳机,准备付钱。

      “您就开到这儿吧。”路轻对司机说,“里头不好调走了,我走进去。”
      “哦,行嘞。”

      窄巷两边是营业到天亮的烧烤摊,这一片是连排的居民楼,不是小区也没有物业,构造像是带一个直角拐弯的教学楼。呛人的烧烤烟就这么迎风飘着也没人管,混着浓浓的孜然辣椒面味。

      十二月末,路轻身上只穿了队服,里面一件T恤,外面一件棒球服。帽檐向下压了压,拖着行李箱,他穿过巷子两边地面油到打滑的烧烤摊,来到中间一栋,拎起箱子上楼。

      上到三楼,老旧楼房几乎没有什么隔音,邻居似乎被烧烤摊食客喝酒划拳的声音吵醒,冲着楼下咒骂。然后他来到了自己家门口,行李箱的小轮子在连排房走廊的地上拉出两条油渍痕迹,慢吞吞地掏钥匙,开门。

      客厅亮着灯,三个陌生面孔的男人坐在自己沙发上,父亲坐在矮凳上,四个人正抽着烟。

      “这不、这不是回来了嘛。”父亲干干笑了两下,“都说了,我儿子肯定回来,他不能看着他爹死的,这孩子心善得很。”

      路轻听这话没什么反应,把行李箱靠墙,外设包小心地放在地上,“怎么了?”他淡淡地开口问道。

      沙发上的陌生男人回答他,“小路啊,你看你爸这个事儿吧,也拖了两个多月了,叔叔几个也是上有老下有小,要不这两个月的利息就算了,咱们就结到十月份的账,怎么样?”

      不知道这些人抽了多少,家里乌烟瘴气,茶几上两个烟灰缸里满满的烟头,灰白的烟灰沙发上地板上到处都是。

      路轻开口说话,发现嗓子有点哑,便沉着声音问,“多少钱?”

      他爸一听,舒开笑颜,“我就说我儿子有本事的,他这今天不就是刚从美国打完比赛回来吗,出国打比赛,那是有本事的才能去的,儿子,那个……六十万。”

      “六十万?”路轻咳了一下,“没这么多。”

      “怎么可能。”另一个男人开口了,“你爸不是说你们冠军有什么百万美金吗,你爸说你必拿冠军,别诓我们啊。”

      路轻长途飞行回到家里,一口水都没能喝上,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喉结上下一滚吞咽了一下,“我只拿了第四,网上能搜到,有我名字,战队抽成之后我个人到手也就五万。”

      气氛一时凝固了起来,客厅静得落针可闻,他微微低着头,棒球帽下看不清眼神。

      此言一出,父亲立刻沉默了,烟灰烧掉一截掉在地板上,那三个男人各怀心思。路轻接着说:“就五万,下个月才能发,要就来拿。”

      说完,他抬脚要进房间,第一个说话的男人站起来,“小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路轻一笑,肩膀跟着颤,“是,但现在也不是父债子偿的年代了,我说了,五万,下个月15号。”

      时间是凌晨两点整,逼仄狼藉的客厅里先后响起打火机点烟和夹带脏话的商议声,路轻的父亲看上去很慌张,片刻之后沉下了脸。

      “这样。”他们商议出了一个结果,“下个月十五号,我来拿钱,先拿五万,剩下五十五万给你两个月筹钱。”

      听这话是有松口的意思,路轻父亲连忙起身应和,“哎哎好嘞……”

      “筹不到。”路轻的声音很冷,“现在十二月,就算我下个比赛拿冠军,分到手上也没有五十五万。”

      最终父亲是怎么把那三人哄走的,又是怎么再三保证儿子没钱他自己也会想办法的,路轻已经不过脑子了。

      他在厨房拿了个杯子,水壶里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烧的水,懒得去想,直接倒出来一杯咕咚咚往嘴里灌。

      直到听见外面的关门声,路轻放下水杯走出来,他爸愤恨地咬了咬牙,“你就打了个第四名?”

      路轻点头,“对。”

      “分到手里就五万块?”

      路轻点头,“对。”

      父亲只蹦出来几句脏话,挠着头来回踱步了两圈,“算了,这样,下个月五万你先给我,五万……五万只要能赢……”

      “你还打算去赌?”路轻提高了些音量,“上个月怎么说的,最后一笔了,还完洗手再也不赌?”

      父亲嗓门比他更大,“那你能拿出钱吗!你就打个第四名还有脸管你老子?网上不是说你那个打枪的游戏是什么全世界奖金第二高的吗?第四名就搞到五万块钱?你少唬你老子!”

      “你说的那个游戏是CS:GO……算了,我很累没劲跟你吵,下个月我想办法跟战队里借一点,但你要是再赌,他们把你打死我也不会管。”说完路轻扭头进了房间。

      进房间前他还在想,两年多的时间,他一拖三,Shield要不是靠着他早就不知道跑了多少赞助,教练应该能借一点给他。进房间后,他看着自己的房间,僵立了片刻。

      他转身出来,一双点墨般的眼睛露着寒芒,“我电脑呢?”

      “抵了。”父亲轻描淡写,在沙发上坐下。

      方才进家里路轻没注意,现在才发现,沙发对面墙上的电视没了,从前母亲摆在置物架上的工艺品没了,甚至客厅角落的盆栽都没了。

      路轻冷笑一声,看着父亲身上棉袄睡裤严严实实,自己身上单薄的队服牛仔裤,回家至今一句冷暖不问,吃没吃饭也不谈,“爸,我知道你改不掉,也不跟你说什么最后一次了,六十万我给你想办法,还完我不会再拿一分钱给你。”

      说完,路轻直接撞着父亲的肩膀走到门口,门口还立着他的行李箱和外设包。

      “你去哪啊?”父亲问。

      “回基地,你把我电脑卖了,我放假这三天用什么打游戏。”

      是的,他本来是打算在家呆三天的,现在一分钟也呆不下去了。从前小时候不懂事,只知道爸爸每天赢钱输钱,后来大了,知道那是在赌,再后来借钱赌,别人来讨债,母亲因此离家出走。

      凌晨两点十五分,路轻原封不动的行李箱又在满地油污的窄巷拖着走了一遍。

      烧烤摊上摇摇晃晃的灯泡,醉酒食客嘴里含糊不清的言辞,路轻拖着行李箱走了大概十分钟,走到了最近的一家24小时便利店里。

      手机的电不多了,饿了,路轻拖着行李箱走进去,进门的感应器喜气洋洋地说了句欢迎光临。

      路轻的长相是相当惹眼的,是那种丢进人群也会被一眼发现的类型,即使浑身都是舟车劳顿的疲累,还戴着棒球帽,收银台的姑娘还是在他踏进店门的第一步就放下手机偷看了好一会儿。

      他在货架前边看了一圈,准备挑个能在店里加热的便当。然而还没想好是拿个牛肉的还是鸡肉的,忽然听见货架对面的人在说话。

      应该说,他听见货架对面的人在打电话。

      放在平时他绝无可能在凌晨两点半偷听一个路人打电话,但这时候拿便当的手却僵住了。这声音过于熟悉,声线温和,语调平稳,懒洋洋的。

      “啊,飞机上睡了一觉,现在睡不着了,妙妙说的那个烧烤摊我没找着。”
      “回啊,别反锁啊,我在便利店买水,买完水我再去找找。”
      “是,是挺可惜的,但凡他队友有点作用也能进个前三。他们赞助应该很不爽了,目前路轻对Shield最大的贡献应该是能卖个好价钱。”

      几个呼吸的时间之后,打电话的人从货架对面拿了瓶饮料绕过来,手里还举着手机,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

      云烁手机那边的人很奇怪,以为信号不佳,喂了几声听不见回音便挂了。云烁站在原地无助又无措地看着路轻,路轻秉承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原则也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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