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初见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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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度众生，众生皆苦，紫檀缭绕，经诵朗朗。凝眸处，麝兰香尽，却终不得一朝偿愿。苏沫儿提着进香用的篮子，一步步踱下佛阶。
不远处求得上上签的女子盛喜地欢呼，一遍遍不停地念叨着“佛祖保佑”。苏沫儿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签文，黄色的薄纸上，整整齐齐一排小字：有子长，成水局，时遇火反发福，不必过忧煎，人心苦不足<注>。终是默默地叹了口气，顺着来时的路回去。
毫无意义。无论求得多少次，皆是如此。
是否这就是紫羽说的，命。
从记事起，苏紫羽就对她说，她是捡来的。
都说捡来的孩子总有些残缺的东西，落在苏沫儿身上，就成了不能说话的残疾。
不能说话也好，省去偷听到了闲言碎语而被剪舌的麻烦。却每每惆怅，于别人，可以唱尽繁花啼断流水，于己，就什么也不是。
幸好还会跳舞。苏沫儿自嘲得摇了摇头，有苏紫羽这个“宇安第一舞姬”做母亲，想不会跳舞也难……
苏沫儿渐渐放宽心神，看到路边有卖珠花的大婶，于是凑上前去将珠花一一拿起来比对一番，最后选中了一根蝶羽双飞簪。簪身是银制的，蝶精美而不俗杂，蝶的须脚从两边垂落下来，随着动作颤抖摇摆，想着这轻盈跳脱的感觉配紫羽再合适不过，于是打算买下。
看了看正在数钱的大婶。对上视线的刹那，苏沫儿抬了抬手，那大婶顺着看过去，于是明白过来。“姑娘真是好眼光，这簪可是京里环玉司造出来的品，那环玉司可是专门为皇家打造饰品的……”苏沫儿皱眉，抬起手止住了她的喋喋不休。那大婶也有些眼色，随即挑了挑眉丢下一句“就五两吧”。五两！？抢钱么？苏沫儿眉头皱得更紧。正在犹豫间，身边一人夺过她手中的蝶飞，“这簪子，我买了！”而后丢下银子转身就走。
苏沫儿急了，本是自己先拿到要买的，这人怎生横财夺爱呢。几步小跑追过去，终于扯到那人的衣襟，却在对方堪堪停下脚步时，僵了一僵，最终还是忍住没有放开手。
“怎么？这簪子我买下了，难道你还要抢去不成？”那人微微侧了侧身子，却是被带着的纱帽遮住了颜面，看不真切表情。但簪子却是露出来被苏沫儿看得清楚——蝶须就在那人手边跳跃。
苏沫儿无奈地摇头，盯着蝶飞不放。本来是要买回去给紫羽的啊，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苏沫儿咬了咬牙，从囊袋里掏出银子，一股脑塞到那人手里，看也不看对方一眼，抓了那簪子就走。
那人仿佛是没想到苏沫儿会真用抢的，顿了一顿。这一顿，就让苏沫儿跑出几丈远，看样子，正要拐进路边的小弄堂。
那人运功调息，却在几个起落间就到了苏沫儿的面前，站定，将她堵在巷口。
苏沫儿猝不及防，脚下一个没停稳，堪堪撞过去。眼看就要撞进人家怀里，却是一躲一闪间，蝶飞被人劫去，自己也落入敌手。又是羞又是恼，脸却不由得红成了晚霞。
那人竟呵呵笑了，这小姑娘，有点意思。臂微抬，苏沫儿便出了他怀抱。
等到苏沫儿将将站稳时，发现蝶飞躺在自己手里，那人却无了影踪。周围人依旧该来的来，既走的走，苏沫儿恍然，刚刚莫非是自己发癔症……
少女皱了皱眉，也没再耽搁，起步朝着百慕堂走去。
百慕堂是宇安最大的药材铺。一开始本是个不起眼的小铺子，听说近些年药铺的老板认了宫里的太监总管邹业当干爹，生意就越做越红火，居然还在各地开了分店。眼下皇城里这家，据说是药铺老板最大的一处产业。
苏沫儿径直进了百慕堂，笑着往柜台后忙得团团转的王掌柜手里塞了一块碎银，就往里走去。穿过名医坐诊的善堂，走过后园石头搭就的小路，在一小片竹林前左右探探头，看没有人发现，就走了进去。
竹林后竟是一小片空地，用竹条辫的篱笆围起来。空地上种了两排不知是什么植物，一根根直楞楞得插在那里，一棵就半人高，尖端应该是果实的地方显然是被人用刀子割过了，留下长短不一倾斜的刀刃痕迹，有些乳白色的液体顺着刀痕滑下，就这样凝固在梗上。
空地再后面，是一个用竹子木头搭建而成的小屋，屋子很小，看样子也只够摆一张床和一套桌椅。木屋有一个小窗，透过小窗可以看到屋里有一个人正用手支着头，就着屋外的光读书，看样子也不过双十左右的年纪。他看得很认真，连苏沫儿走近都没有发觉。
直到苏沫儿伸出嫩白的小手扣了扣门扉，看书的人才抬起头来。他的样貌并不是多么俊美，可是眉眼凑到一起，却是说不出的温和。用两个字来形容，舒服。
年轻人为苏沫儿开了门，看着站在门口的娇俏少女，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提了一提，整个人又温和了几分。他本就一身雪白，此时一笑，更是飘逸出尘，宛若谪仙。再被阳光一照，竟也朦胧地笼上一层光晕，白花花地晃得人眼迷离。
苏沫儿却是看也没看，低着头就迈进了门槛，鹅黄色的裙边扫在满地的草药屑中，拖拽出一小段空白的距离。
这间小屋虽不大，却是摆了一个大大的书架，将近占去屋子一半的空间。书架上满满的都是医术，从黄帝内经到伤寒杂病论，还有一排都是各种手抄珍藏版的本草纲目。
屋子的另一半挤挤地放了一张小床，紧挨着的就是书桌，而书桌前，就是方才可以望进来的小窗，小窗不远的地方，就是这间屋子唯一的门。桌子与床之间的距离也不大，也没有地方可以再搁下一张座椅，可见刚刚这个年轻人就是坐在床上读书的，桌子上还堆了一摞宣纸，最上面的那张墨迹还未干，苏沫儿匆匆撇了一眼，看到了“瓜蒌”，“丹皮”之类的药名，看样子似乎是一张药方。
这样紧凑的布局，却是刚刚好留出来一条“通道”，可以从门边走到书架，转个身再回来。而“通道”离书架稍远一些的位置，放了个炭火盆，所以苏沫儿方才进来，便只得停在门前书桌旁，却不觉得冷。而白衣的年轻人则需坐回到床上才能与苏沫儿保持着安全距离。
可就算只有这么少的空间，也都堆满了草药的屑，似乎主人时常拿来药草研究，却从没想过要打扫。
少女眉毛皱了皱，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将门关严，转过身子背着窗子的方向，从袖管中抽出一封信，塞到年轻人怀里。
年轻人的笑意更浓，赞赏地摸了摸苏沫儿的头，展开信，就着窗子透进来的光，读了下去。而每读一句，眉头就皱起来半分。
苏沫儿看了看他紧皱的眉头，轻叹了口气，随手拿起桌案上的笔，扯过一张纸就写：快点看，看完了烧掉，我不能回去太晚。
放下笔，拿起门边的扫把，仔细而又认真地扫了地。正为书架掸灰的时候，仿佛突然想起来什么，就又转到桌子前面，在刚刚自己写下的一排小楷后面加了一句：你屋外种的那些，是什么？
待到苏沫儿将屋子重新变作一尘不染，年轻人手中的信也读了两遍。再次确认自己已经把信的内容记下之后，年轻人顺手就将信扔到了火盆里。看着火盆里跳跃的火星，年轻人幽幽启齿，醇厚沙哑的声音划过屋内温燥的空气：“她还有没有拖你带给我的话？”
苏沫儿摇摇头，小鹿一般的大眼里闪过浓浓的歉意。
“我也知道她不会……唉……”叹了口气之后，年轻人略微转开了话题“屋外那些，是罂粟。可用来镇痛、催眠、镇咳，也可抑制呼吸。你若早来一天，还能看到那些果实的样子。不过果实也没什么可看的，没有花好看。”
苏沫儿小鸡啄米般地点点头，然后扯过方才那张纸，在下面写：上次你借我的那本书读完了，下次带来还你。
年轻人轻笑着应声道：“别又错带成了佛经。”
换来少女嗔怪的一眼。
白衣的年轻人随即哈哈笑起来，笑过之后短暂的沉默，却是突然伸出手触到了苏沫儿的脖颈。然后像是喃喃自语般说道“这天下间，我治不好的病，还有很多……”
注：签诗，释：世事难以尽如人意，不是太过就是不及，为此伤神忧虑，毫无意义。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初见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