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不见了》乔虞

1、第一颗星

　　《星星不见了》
　　文/乔虞

　　夜色浓稠如墨，乌云积压，盘旋在头顶，天际偶尔响起一两声雷鸣，大有风雨欲来之势。
　　饶是这样糟糕的天气，Space酒吧依旧座无虚席，七彩镭射灯光闪烁不停，激昂摇滚乐混杂男女欢呼尖叫声，将夜晚气氛推至高潮。

　　沈婷到Space已经是晚上十点，她将雨伞放至门口伞桶里，雨水顺着黑色伞尖往下流淌，还未掀开厚重门帘走进去，黑色小挎包里的手机响起马頔的《南山南》：
　　“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
　　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
　　……”

　　沈婷抬手掀开厚重门帘走进去，一眼就看见在台上充当气氛组的何瑶，刺耳爵士乐轰炸耳膜，她听见何瑶问：“沈婷婷，你是在路上被人劫走了吗？”
　　“到了。”沈婷说。
　　何瑶问：“你在哪？”
　　“这里。”沈婷身高不够，只能跳起来朝何瑶挥手。

　　何瑶举着手机，四处张望。
　　台下人影交织，她看了一圈才看见在原地蹦得老高的沈婷。

　　何瑶立马跳下舞台，朝沈婷奔来，拉着她往早前就定好的卡座走去。
　　卡座位置邻近舞池，耀眼镭射灯光扫过水晶桌面，映出沈婷那张清丽脸庞——青黛眉，杏仁眼，唇色微红，皮肤白腻，左眼下一颗泪痣，耳边打着卷儿的栗棕色短发不安分勾住银色流苏耳坠。

　　“哟哟哟，我们大寿星今天终于来了，还以为您老去了北岛多年，早忘了我们这群糟糠之友了。”说话的是和沈婷高中就玩的好的祝凯泽。
　　沈婷知道这人是个嘴毒心软的性子，也不和他多计较。

　　倒是何瑶斜祝凯泽一眼，怼了回去：“今天是婷婷生日，我可不想大喜日子见了血。”
　　“她不是早不过农历生日了吗？”祝凯泽接了一嘴。
　　“……”
　　气氛忽然变得微妙。

　　今晚来参加何瑶给沈婷组织生日Party的都是自高中起就在一块儿玩的朋友，沈婷自十八岁生日过后，已有七八年的时间没过过农历生日。
　　背后原因大家都清楚，因为当年生日时，沈婷许愿以后每一个生日都要和裴屹星一起过。
　　可还没等到下一个生日，他们就分道扬镳。

　　祝凯泽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起身给沈婷倒酒致歉：“今晚是我多嘴，咱们沈婷婷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这个嘴臭的一般见识。”
　　“你没说错，”沈婷抬眸，看向祝凯泽，“我很久都不过农历生日了。”

　　祝凯泽举起酒杯的手僵在半空，不由向何瑶投去求救目光。
　　“让你嘴贱，”何瑶白他一眼，给沈婷递了一支烟，“婷婷，你难得回南江一次，别跟祝凯泽这个傻.逼一般见识了。”

　　沈婷接过何瑶递来的烟含在嘴里，没点燃，半歪着头看着祝凯泽：“还喝酒吗？”
　　“喝喝喝。”祝凯泽讨好地把酒杯递给沈婷。

　　沈婷道了声谢，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祝凯泽松了一口气，知道这页算是翻过。

　　酒过三巡，何瑶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吆喝大家玩起骰盅，按照酒桌规矩：三数起喊，上不封顶，一可替代任何数，输者不仅罚酒，还得在真心话大冒险任选其一作为惩罚。
　　沈婷运气不好，第一把就输了，她喝完杯中酒后，选了真心话。

　　这局赢者是祝凯泽带来的女朋友。
　　对方笑吟吟地看着她：“沈婷，你这些年做过最后悔的事是什么？”

　　沈婷点烟动作一顿，撩起眼皮直视她，后者眼底还有未消失的得意。
　　沈婷和她自初中起就不对盘，后者当然不会轻易放过能叫沈婷丢脸的机会，特意补充：“婷婷，你可不能随便找个借口来搪塞我们。”

　　沈婷低头点燃了烟，青白薄雾笼住她画就精致妆容的眉眼，暗沉光线下，叫人瞧不清她此刻神态。
　　过了许久，众人才听见她轻柔嗓音在嘈杂背景乐声响起，带着微沉的哑：“接受裴屹星的表白。”

　　话音落下那瞬，不远处的卡座响起酒瓶玻璃杯落地的清脆响声，然后是中年男人捎带谄媚的笑声：“小裴总，您看这方案您还有那儿不满意？您随便提，我立马让人改掉。”
　　“哪儿都不满意。”接着响起的年轻男人声音很好听，微沉，带着稍许哑意，语气捎着几分散漫的随意。

　　若是只听声音，只觉是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可那双漆黑眼眸透着冷厉，像开鞘的利刃，带着直逼人心的寒意。
　　中年男人对上那双锐利的眸，心脏骤停一瞬，用求助目光看向一旁坐在男人身边的女人：“裴总，您看……”

　　裴佳慧用手肘撞了撞年轻男人，音量拔高：“裴屹星，你别在这跟我耍酒疯。”
　　听见这个名字，何瑶下意识看向沈婷，她一点儿也没被突生的闹剧打扰，只顾着把玩手里的银色打火机，金属壳关合的“咔哒——咔哒——”声响接连响起。
　　迷离灯光打在她姣好脸庞，长而卷翘的眼睫垂下，在眼下拓出淡淡阴翳。

　　除了何瑶，桌上众人也都看着沈婷。
　　察觉众人目光，沈婷停了玩打火机的动作，抬起细密黑睫，好笑看着他们：“都看我做什么？继续玩啊。”
　　“……”
　　还还怎么玩？

　　-

　　裴佳慧瞪着懒洋洋窝在沙发里的裴屹星，他指节分明的手拿着一只透明矮脚杯，杯中液体随着他动作微微漾开波澜，映出冷冽眉眼。
　　裴屹星没理裴佳慧，将手中酒一饮而尽，似笑非笑看着中年男人：“巧了，我就是那个大冤种。”
　　“……”
　　中年男人面色惨白如纸。

　　五分钟前，他同裴屹星正聊得起兴，忽然瞥见不远处正在玩骰盅游戏的沈婷一行人，在听见沈婷被提问这些年做过最后悔的事时，听见沈婷说：“接受裴屹星的表白。”
　　他以为碰巧同名同姓，又因酒精上头，一时嘴溜说：“和小裴总同名的这人真是个冤种，跟心仪女生表白，结果被人多年后说是自己做过最后悔的事。”
　　谁知冤种竟在我身边。

　　裴屹星将酒杯丢下，拿起搭在靠背上的夹克外套起身。
　　“你要去哪？”裴佳慧皱眉。
　　裴屹星：“冤种去和前任叙叙旧。”
　　“……”

　　裴佳慧看着浅暗灯光下，男人挺拔背影穿过人群，径直走向不远处的酒桌，随后停在那个短发姑娘身侧。
　　能叫裴屹星失控的人，从始至终就一个沈婷。

　　裴屹星低眸，看着半靠着沙发而坐的沈婷，她眉眼脱去少年时的青稚，变得成熟，唇色浅红，妆容精致又漂亮。
　　曾经那头乌黑长发剪短，还染了漂亮的栗棕色。
　　昏昧光线下，发丝儿泛着光晕。

　　熟悉的脸，不同的气质。
　　完全陌生的沈婷。

　　何瑶瞥见忽然出现在身后的裴屹星，伸手拽了拽沈婷衣袖，小声提醒她：“婷婷，裴屹星过来了。”
　　沈婷正在抽烟，听见何瑶的话，歪头向后看，嘴唇微张，吐出一圈圈青色白雾，就这么撞进裴屹星那双深邃好看的黑眸。

　　年少时，沈婷就极其爱裴屹星的眼睛。
　　他的眼生得很好看，眼尾微扬，眼角内勾，形似桃花，多情又温柔。
　　只需一眼，便能叫人心魂一荡。
　　她便是沉溺在这双含情眼中，最后失去了自我。

　　对视须臾。
　　沈婷率先撇开了脸，低头抽烟，一言不发。

　　酒吧乐声震耳欲聋，何瑶等人却提不起来玩耍兴致，毕竟人生三大尴尬事件之一——前任多年不见，狭路相逢的戏码正在他们面前上演。
　　沈婷手中那根烟已经烧到一半，忽然一只修长的手夺走了她手里的烟，男人凛冽气息瞬间将她包围。
　　逃不掉，也躲不开。

　　耳边响起裴屹星低沉嗓音：“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些？”
　　“……”
　　沈婷没回答，只用一双清澈分明的杏眸无声注视着他。

　　裴屹星穿着一件黑色卫衣，身形修长，臂弯里搭着一件夹克外套，头发很短，贴着头皮，昏暗灯影下，脸部轮廓流畅分明。
　　七八年不见，裴屹星几乎没变。
　　还是沈婷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倒是沈婷，这些年变了太多。

　　沈婷幻想过和裴屹星重逢的画面。
　　或是在大街上相遇，寒暄之后，擦肩而过，将彼此当做陌路人。或是偶然一次朋友聚会再见，又如昔年谈笑风生。
　　没想到真正再见时，她连跟他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只能沉默对视。

　　裴屹星看沈婷缄默不语，挫败地咬牙，随即开口，语气多了几分妥协：“回南江来做什么？”
　　沈婷移开视线，看向他处，声音透着疏离：“回来准备婚礼。”

　　“！”
　　“……”

　　忽然，一片阴翳从头顶倾斜而下，男人冷厉气息侵袭沈婷所有感官，她抬头看着裴屹星，他漆黑眉眼染上愠怒，黑眸紧盯着她，咬紧了槽牙：“你要结婚了？”
　　沈婷看他几秒，又看向窗外。

　　暴雨光临这座城，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砸在玻璃窗上。
　　沈婷恍惚想起遇见裴屹星那日，也是这样一个暴雨天。

---

作者有话要说：　　从年初就说要开的免费短篇，一直推迟没开，今天就开了，更新时间不定时，我随缘更，你们也随缘看。
*注：文中歌词出自《南山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