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日子》山有木支

49、第 49 章

　　窗外天色青黑，室内昏暗。
　　宋知轻轻起身，穿上外袍后转身走回床边，盯着熟睡的夏遇看了一会儿，俯身在他发鬓轻轻一碰，长长叹息一声，随后转身离开。
　　无边夜色中，唯有寂静。
　　夏遇翻身将脸埋在枕上，鼻端酸涩，他伸手将滑落到腰间的被子盖过头顶，裹在宋知尚未散去的气息中睡着。
　　再次醒来时，窗外群鸟啁啾，夏遇伸手盖在脸上遮挡日光，过了片刻，他坐起身抱着枕头发了会儿呆，听到外面宋誉和明书说话声方起床。
　　待他洗漱后，早饭也做好了，他走进厅房时宋誉正和明书说笑，桌上的饭并未动，他在桌边坐下，心里为起迟了感到尴尬。
　　宋誉眨眨眼：“昨夜睡得好吗？”
　　“还不错。”
　　夏遇深知一个道理，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即使你是装的。果然，他说了这话后，宋誉没再打趣。
　　他心里感到畅快，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不到中午，祭典就会结束，贵人在午前就要离开，夏遇掐准时间，乘马车远远缀在车队后面。
　　佛光寺建在半山腰，下山时必要走一段长长的下坡路，因着圣驾出行，路两旁并没有其他车架，一路畅行无阻。
　　随着车身轻晃，夏遇感到困意袭来，上下眼皮不住打架，终于他靠着垫子阖眼。
　　迷蒙间，突然听到一阵惊呼，正不知为何，就听马声嘶鸣，车身剧烈摇晃，他猛一睁眼掀帘问：“出什么事了？”
　　车夫正竭力控制失控的马，大喊：“惊马。”
　　话音未落，马突然发了疯向左边树林狂奔，他身子晃的厉害就要飞出车外，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本能抓紧车帘，脚死死抵着车身不致摔出去。
　　眼角余光瞥到车夫抱头跳车，落地后翻滚几圈停下，不知是死是活。
　　眼见马车快要冲进树林，他深吸口气，正要跳车，突然车身陷进一个深坑猛地一颠直接将他甩飞。
　　“嘶啦——”
　　车帘裂了一道口子，那口子在拉力的牵扯下越来越大，夏遇试图抓住车角，近了，更近了，他面上露出喜色，用尽力气去抓，指尖碰到车的一瞬间，车帘断了。
　　视线中马车狂奔向前，头顶一片天旋地转，他绝望的闭上眼，隐约听到一阵马蹄声。
　　“夏遇！”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他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风在耳畔猎猎作响，他被宋知紧紧按在胸前，于强烈的心跳声和猎猎风声中听到一声极细微的“别怕”。
　　咔嚓——
　　夏遇耳朵动了一下，头被抱得紧紧的，他意识到什么，极力平静下来，更紧的搂住宋知的腰。
　　“别怕。”
　　风吹得树叶哗啦啦响，有树枝落下来碰到他的手被他抓在手里攥得紧紧的。
　　“抱紧我。”
　　马声嘶鸣，夏遇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猝然失去意识。
　　意识回来时，他发觉身子在动，努力睁开双眼才发现不是他在动，而是宋知背着他在走，从胃里传来一阵强似一阵的恶心感，心脏也哐哐乱撞胸口发闷。
　　“醒了？”
　　夏遇强忍不适敏感发问：“你的声音好沙哑，是不是受伤了？”想到宋知可能受伤他挣扎着要下来。
　　“别动，我没事。”
　　意识到挣扎只会加重宋知负担，夏遇趴在他身上不敢乱动，轻声道：“”你放我下来。
　　宋知转移话题：“前面有个山洞，我们去歇歇。”
　　夏遇顺着他的话看过去，前面不远处果然有个山洞，还好离得不远，他暗自庆幸，然而很快他发现不对劲——宋知走的好慢。
　　他猛然回头，敏锐的察觉到宋知的身子颤了颤，虽然他很快就稳住了，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问他“怎么了”。
　　鲜红的血滴了一路，刺红了夏遇的眼。
　　他缓缓回头，将额头抵在宋知背上，伸手去摸宋知的脸。
　　“别躲，让我摸摸。”泣音中含着丝丝祈求。
　　宋知故作轻松：“流了点血，皮外伤，不要紧。”
　　“你闭嘴。”
　　恶狠狠的话配上哭腔，准确命中宋知的心，让他心疼。
　　这是一个小山洞，没有动物的痕迹，很适合歇脚。
　　夏遇被放下的那一瞬间就掰过宋知的脸细看，只见汗水混着血水顺着颊边滑落，滴在地上留下一片血迹，刺在他心头。
　　“别哭。”宋知轻轻擦去夏遇眼角的泪，只知道哄，“别哭。”
　　“我没哭，你死了也不关我的事。”
　　宋知轻轻将他拥进怀中，呼出一口气笑：“我舍不得死，等你和我私奔。”
　　夏遇悄悄蹭掉眼泪：“我马上后悔。”
　　“别说傻话。”
　　夏遇嘴张了张，到底没违心说出口，抬手在宋知身上乱摸。
　　“还有哪受伤了？”
　　“没事，你别担心。”
　　夏遇不吭声，手也放下来垂在宋知腰侧。
　　“这里有点疼，大概断了两根肋骨，”宋知无奈之下握着夏遇的手划到胸口停下，发觉夏遇的指尖在轻颤，他握在手中轻轻捏了捏，安慰，“养两天就好了。”
　　看着宋知的笑，夏遇紧绷的心弦微微放松，觉出饿，早就过了中午，他只有早上吃了点东西，想来宋知也是如此。
　　“我去找吃的，你在这等我。”
　　“好，辛苦了，”等夏遇要走出洞口时喊住他，“一切小心，早点回来。”
　　夏遇走后，宋知靠着洞壁阖上眼，嘴角流下一丝血迹，胸口一阵针扎似的疼。
　　咔嚓——这是脚踩落叶发出的声音，他猛然睁开眼，握紧手中石块冷然盯着洞口，随时准备动手。
　　就在动手前一秒，他看清来人的脸，松了手。
　　石块落地的声音惊动来人。
　　“宋知！你怎么在这？”
　　宋知没回李远，看向他身侧的宫装丽人道：“见过公主。”
　　柔嘉一身银红宫装染了灰，头上的发髻也凌乱了，面色虽苍□□神却还好。
　　“不必多礼。”她看向一旁李远，“你受伤了，坐下歇歇。”
　　“多谢公主。”李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脸上浮现笑意，“公主，我去找点吃的。”
　　宋知瞧出那么点意思来，笑了一下。
　　等柔嘉走后，他看向李远道：“你们怎么会到这里？”
　　李远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眸光晦暗：“一时间马都受到惊吓发了疯似的狂奔乱窜，御林军都赶去救驾，我担心公主安危去救她不妨跌落此处，你呢，那时我看的清楚，你和五皇子呆在一起根本不会有什么危险。”
　　“跟你一样，我也有必须要救的人。”
　　此言一出，两人相识一笑。
　　两人疏远后，还是头一次如此心平气和的说话，这一笑，颇有些一笑泯恩仇的意味。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宋知没有再多说的意思，阖眼休息。
　　日光透过树叶在地上留下一道道光影，夏遇看到前方一条小河，欣喜的跑过去，挽起袖子蹚进河中摸鱼。
　　这里人迹罕至，河里的鱼悠闲惯了不甚聪明，夏遇专挑小臂长的鱼摸，一摸一个准，不一会儿，河边岸上蹦跶着好几条鱼。
　　夏遇眼疾手快又摸到一条鱼，鱼身滑腻在手中不住摆尾挣扎，甩了夏遇一脸水珠，他往回走将手里的鱼扔在地上鱼堆里，数了数一共有六条。
　　他正愁怎么将鱼抱回去，瞥见路旁藤蔓，掰断一长条拖到河边清洗，回身时看到岸边有一女子，穿着沾了泥的银红宫装，脸生的很美。
　　出现在这里的宫装丽人，夏遇对她的身份有了猜想，看她盯着岸边的鱼看，夏遇问：“你要吗，我分你一些。”
　　夏遇也不在意她的回答，自顾自用藤蔓把鱼串成一串。
　　柔嘉看清夏遇的脸想到那副画，失声道：“是你？”
　　“你认识我？”夏遇拎着鱼一脸疑惑。
　　柔嘉忍不住上下打量眼前的小哥儿，见惯了各色美人的她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相当漂亮的小哥儿，难怪……
　　终于见到这人，本以为她会不甘，会难受，没想到心里却长长舒了口气，就像甩掉了一直以来的包袱，浑身轻松，眼前闪过跌下来时看到那张焦急的脸，不由笑了。
　　夏遇瞧着她面色变幻，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天色渐渐暗了，他得走了，经过她身边时邀请：“一起走吧。”
　　没有互通姓名的两个人就这样一起走了，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儿。
　　回去途中，夏遇捡了些柴火，柔嘉见状也跟着捡，夏遇瞥见她捡的柴火半湿不干，出声提醒：“要捡这种干柴火才行。”
　　回到洞中，夏遇放下东西，先跑到宋知身边关心：“感觉怎么样？”
　　宋知毫不避讳的替他擦汗：“我很好，辛苦你了，一头的汗。”
　　夏遇面带怀疑上下打量一番，才相信他的话，高兴道：“我摸了鱼，晚上我们烤鱼吃。”
　　“我很期待。”
　　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柔嘉面色淡然，李远倒是一脸不自在。
　　夏遇在外面烤鱼，宋知在不远处看他，两人之间的气氛容不下他人。
　　这时候夏遇无比庆幸带了调料包，他可受不了鱼的腥味，烤鱼的香味渐渐溢出，洞里几人都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