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来梦一场》绚烂如花

15、心病

　　秦晓芙没想到，丁香兰这么快就主动跟自己言归于好了。
　　就在她厉色将她的母亲从望星楼赶出去的第二天下午，丁香兰亲自登门道歉，还带了礼物过来。
　　“昨天是我不好，什么也不问就朝你发脾气。”丁香兰道。
　　秦晓芙急忙摇头，“是我把你母亲惹火在先。香兰，我真的很抱歉，能替我跟欣姿公主道歉吗？我昨天真的不该对她这么无礼的。”
　　“我一定会的。”丁香兰笑着接过她的话，将她拉到餐桌旁，招呼侍女将她准备的东西放在桌上，“我今天亲自下厨，给你煮了一锅鸭血汤，温补的，秋凉的时候喝最合适了。”
　　说着拿过桌上的白玉瓷碗，亲手盛了一碗，送到秦晓芙面前，“快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东西都送到嘴边了，看丁香兰一脸期许，大有她迟些动手便要喂她的架势，秦晓芙忙从她手中将碗拿过，勺了一口，“恩，很香。”
　　“香就多吃一点，我煮了很多。”丁香兰热情地招呼着。
　　接近晚饭时间，秦晓芙有些饿了，再加上丁香兰的厨艺确属上乘，秦晓芙便在她的殷勤规劝下喝了三大碗汤。
　　喝过汤后，丁香兰留下来，陪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只是每隔一段时间，总要小心地拿眼觑她一阵。秦晓芙好生奇怪，摸着自己的脸问，“我脸上有东西吗，香兰？”
　　丁香兰急忙摇头，“没有没有。”而后匆匆别过头去。
　　这到底怎么了？秦晓芙疑惑不已，正要细问，却听得门外有人通传，“明智王子到。”
　　秦晓芙拿眼看去，正看见丁睿踏着夕阳的余晖，推门而入。
　　湖州锦做的鲜亮的宝蓝长袍分外的抢眼，却抵不过一分那人过人的俊逸雅然。
　　“香兰，你也在。我正要去找你呢。”
　　进来的第一句话，并不是朝她说的，可那双眼睛，分明在朝她微笑。弯了长眸，竟是说不出的……性感。
　　秦晓芙只觉鼻头一热，有什么东西从鼻管奔腾而下，于是急忙捂了鼻子，转过身去。
　　真的流鼻血了……指尖粘腻的触觉已经明示了她尴尬的状况。秦晓芙羞得想死，开始盘算如何立刻从这个房间消失掉。
　　可丁睿已然第一时间发现她的异常，走过来扶住她转过去的身子，“怎么了，芙儿？”
　　秦晓芙捂紧鼻子，拼命摇头。却不料用力过甚，反而将自己摇晕了，身子一软，便落进丁睿怀里。然后，鼻血丢人地，喷涌而出……
　　秦晓芙觉得自己可以去死了……
　　丁睿却在见血的瞬间大惊失色，“芙儿！”
　　“睿，我没事……”
　　“流了这么血还说没事？”丁睿明显慌了，急顾左右，喝道，“还不快传太医！”
　　许是真的流太多血了，秦晓芙只觉晕眩，很想阻止丁睿叫人来参观自己的窘境，却只能乏力地任他紧张万分地将她抱到床上，神色凝重地接过碧儿递过来的帕子，小心地为她擦掉她太过汹涌的鼻血。
　　好在太医很快就过来了，把过脉后，恭敬地回丁睿，“秦姑娘只是滋补过甚，肺热上火，老臣为她开一副清肺去火的方子即可。”
　　丁睿听罢，大松了口气，也不顾房里还有太医丁香兰一干人等，一把将秦晓芙拥进怀里，“吓死我了，芙儿。”
　　“奴婢这就下去煎药。”碧儿窥着形势，转向太医，“有劳大人了。”
　　太医即刻会意，随她一道出了门。
　　丁香兰神色不明地看了秦晓芙一眼后，也随碧儿等人出了门。

　　丁睿也不说话，只紧紧地抱着秦晓芙，怕她飞了一般。
　　“睿……”秦晓芙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
　　“对不起，芙儿，让你受苦了。”他回她。
　　秦晓芙大为不解，“我没受什么苦呀！你看我吃得好，穿得好，现在还……”秦晓芙想到自己刚才的窘境，止不住有些脸红，“……补过头了。”
　　丁睿微笑，垂首定定看她一阵，拿鼻子噌了噌她的鼻，轻道，“是我不好，不该生得这样好，叫芙儿不能自持了。”
　　秦晓芙又羞又气，嗔他，“自恋狂！”

　　药很快就煎好了，碧儿敲门进来，将药碗端到秦晓芙面前。
　　秦晓芙双手捧过，一口灌下。而后接过碧儿递过来的清水，猛灌了好几口，才将中药那怪异的苦味压下。
　　丁睿看得心疼，“很苦？”
　　“没事，”见丁睿如此，秦晓芙忙出声安抚他，“习惯就好了，我没这么娇贵。”
　　话是这么说，但她最近，好像真成药罐子了，总是不停地喝药。
　　见丁睿并没有因为她的解释释然，脸色反而愈加沉重起来，秦晓芙有些奇怪了，“睿，你怎么了？我只是流了点鼻血，又不是要死了……”
　　“不许胡说！”丁睿低喝一声，堵住了她的唇。
　　她的舌尖，还残留着药汁的苦涩，一如他心底，丝丝的苦。
　　她不好。这些日子她每夜都睡不好，她的脸色越来越不好……他从不允许她有一点点的不好，可唯有这一件事，他无法让她满意。他怕极了，她在不踏实的梦里呼唤的那些名字，她的父亲，她的弟弟，他害怕自己最终还是争不过那些人在她心中的分量，害怕她终有一日，会决然地告诉自己，她要回到属于她的世界去，那个他从不了解，无法触及的世界……

　　药里加了安眠的成分，秦晓芙很快就睡过去了。
　　丁睿替她掖好被子后，踱出了她的房间。
　　碧儿正侯在门外，见他出来，微福了福身。
　　“芙儿今日吃了什么？”丁睿问。
　　“王妃的饮食都是由碧儿亲自照料，绝无问题。只是下午，明丽公主送了一锅鸭血汤进来，亲自看王妃喝下去。奴婢已经令人将剩余的食物检查过了，没有毒，但……煮的不是鸭血。”
　　丁睿蹙了蹙眉，垂首看她。
　　碧儿俯首，小声回道，“下午，明丽公主偷偷托人，从宫外带回来一只黑狗。”
　　丁睿转过脸去，暗夜里看不清神情。过得半刻，他才徐徐开口，问，“香兰现在何处？”
　　“公主似乎也有话跟王子说，而今正在偏厅等候。”
　　丁睿未再说什么，举步便朝偏厅走去。
　　丁香兰果然正在等他，见他进来，站起来朝他追进了几步，“表哥！”
　　丁睿如往常一般微笑，“香兰在等我？”
　　丁香兰正色对他，“表哥，我想知道，秦晓芙究竟是什么东西！”
　　丁睿脸上的笑顿时不见，语调微微带冷，“你心中既有答案，又何必来问我？”
　　即便从未见过丁睿生气，丁香兰还是轻而易举地感受到了丁睿身上隐而未发的怒气，“表哥，我只是……”
　　见丁香兰服了软，丁睿亦放软了语气，“这些日子你与芙儿朝夕相处，我以为芙儿的为人，你会比其他不明就里的人更清楚。”
　　“我……”丁香兰无语以对，有些懊恼自己的冲动，但还是有些不服，“可是秦晓芙出现之前，表哥你从来就没有这么失态过。”
　　“那是因为，”丁睿垂首看她，一直望进她的眼底，“芙儿出现之前，我从未爱上过任何一个人。”
　　丁香兰一怔，呆了半晌后，微别过头避开丁睿太过深沉的目光，笑，“是呀。”不是已经下过决心，只要表哥真的开心，她就要不遗余力地支持他的吗？为什么还是轻信了那些谣言，设计伤害秦晓芙让他不开心呢？
　　“香兰……”
　　丁睿还想说什么，丁香兰已然迅速抬起头来，一口截断他的话，“对不起，表哥。我今天干了傻事，以后都不会了。”
　　丁睿释然一笑，却突然拍了下脑袋，“瞧我。这一折腾就是半日，差点把正事给忘了。我还有一事，要香兰帮忙呢！”
　　丁香兰提起精神，问，“有什么事，表哥说就是。”
　　“月底北极国主来访的事。原本应该将他安顿在望星楼，可是而今望星楼被芙儿占了……怪我事先考虑不周，没曾想过与芙儿的婚事会拖延这么久。我本想向欣姿姑母借你们在宫外的行宫，用以招待北极国主的，但芙儿昨日才开罪了姑母，我实在不好开口，故而想托你替我说说。”
　　“那行宫摆着好看，不用白不用。表哥放心交给我便是，我这就回去跟娘说。”丁香兰朝丁睿拍过胸脯，没二话，匆匆地回去了。
　　丁睿默然看她离开，许久才转过身来，神色微凝。
　　“王子，”碧儿朝他福了个身，语带谨慎，“请恕奴婢无礼，关于王妃的身世，奴婢亦十分好奇。”
　　丁睿却依旧没有给出答案的准备，“碧儿，你跟在我身边多年，深得我的信任。我连你都不肯告诉，自然有我的顾忌。”
　　碧儿垂首，“是奴婢愈矩。但……”她沉吟片刻，继续道，“王妃近来，总在梦中不停呼唤家人的名字。奴婢实在好奇，王妃的身世究竟如何蹊跷，王子甚至连提，都不让她提？”
　　丁睿纠了长眉，未答话。
　　碧儿干脆抛开顾忌，继续道，“王妃之所以难以入眠，不过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碧儿斗胆，还请王子通融，让王妃见见家人。”
　　丁睿闭上眼睛，深吸口气，无奈地叹道，“若能两全，我又何尝不肯让她如愿？”
　　碧儿跟在丁睿身边许久，又何尝见过他如此为难？当下亦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只是……
　　“王子，碧儿还有一言，还希望王子能听进去。”
　　“说吧。”
　　“王子对王妃太过在意了。”碧儿看着他，“而今国中关于王妃的谣言四起，明丽公主尚且如此，更遑论其他人了。王子对王妃的情意碧儿心中自是分明，只这过分的好，怕也能变成伤害王妃的利刃。这些话本不该由碧儿来说，只是王子而今身在其中，恐怕不如碧儿看得明白。”
　　丁睿沉默片刻，终于道，“谢谢你，碧儿。我日后……会少来。”
　　“天色不早了，”丁睿轻喃，本想在离开前再看看她的，还是……算了，“我先回去了。”
　　碧儿福身，“恭送王子。”
　　丁睿点头，步出望星楼。
　　出来的时候，月亮已经挂上树梢。盈盈满月，此刻只剩一道残勾。
　　不自觉地长叹了声。为什么心中，如此惶惶？
　　苍天在上，丁睿此生，再无所求，只求能得一秦晓芙，长伴余生。若能得偿所愿，便是赴汤蹈火，亦在所不惜。唯愿上天垂怜，莫负丁睿，一片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