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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友人重聚 ...

  •   第八章叙旧(修)
      夜色深沉,赵临尧独行穿过半个都城,来到城东的演武场。
      四下无人,夜色清寂,只有远处传来的犬吠鸦鸣,透露出一丝孤寂凄凉。
      几年前他还常来此处练武,和别人切磋,如今此地已濒临荒废。
      赵临尧背着今日新发的刀,即使只是最普通的练习用刀,他也认真地用黑布裹好背在身后。

      远处传来步履声,很平稳,每一步的间隔几乎没有差别。
      声音越来越大,直至冯翰出现在他面前。

      赵临尧将刀稳稳地放在一旁的地上,立定后行了一个抱拳礼。
      几乎是在刹那间,冯翰瞬移般来到赵临尧面前,速度如闪电,身形如鬼魅,下一刻极有力的一掌,直直地冲向赵临尧的面门。

      赵临尧反应很快,迅速格挡,但冯翰这一掌还是冲击得他后退几步。来不及稳住身形,冯翰的下一击急急接上,赵临尧身形一矮,借势闪避,与此同时反脚鹰隼般一勾,在冯翰重心不稳的唯一一瞬,解脱开来。
      然而下一刻,赵临尧就觉出不妙,方才竟是冯翰故意卖的破绽,恰是给他蓄力的空间,赵临尧心口硬生生地受了一拳。

      赵临尧捂住心口,大口喘息,眸子直直地盯着冯翰,对面的中年男人即使是在打斗之后,依旧古井无波。
      青年发起了反攻,带着十足的力道与速度,冯翰身形却更加吊诡,闪避后能迅速攻击对手要害。赵临尧下意识地闪避,但头脑高速运转下,吸取了上一回合的教训,腰部一挺,竟是从侧面躲了过去。

      冯翰暗中称赞他的学习能力,步形却忽然一变,赵临尧再次陷入不利局势。
      二人你来我往几十回合,一番争斗激烈紧张,直到赵临尧气喘吁吁躺在地上时,他仍觉体内血液沸腾。

      冯翰仍然站着,但呼吸也不再平稳。
      赵临尧艰难地支撑起身体,认真的说:“谢谢你。”
      在打到一半时,他就意识到,这不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战斗,也许称它为教学会更合适。冯翰几乎抓住了赵临尧在这场战斗中暴露的每一个破绽,在抓住破绽攻击后又轻飘飘地放下,赵临尧也在实战中迅速地成长,不断吸取着教训,绞尽脑汁避开。

      “你学的功夫很杂,在这个年纪,本不是一件好事,”冯翰终于开口,“但我想,你一定学过某种功夫,触及武学之根本,助你在学得浅显时便能融会贯通。”
      “赵临尧,我问你,你可曾师从朱游均?”

      让冯翰意想不到的是,赵临尧摇摇头,说:“我不知道。在我小时,曾有一江湖高人教授我一套拳法,但我并未知晓他是否是你所说的那人。”

      冯翰问:“可否展示一番?”
      赵临尧站直身体,凝神起式,即使刚经历一场恶战,身上青紫相间,他的一招一式仍然干脆有力,拉扯到伤处时也毫不动摇。
      他没有展示完全部内容,刚一半时冯翰就让他停了下来。

      冯翰酝酿许久,终于开口:“我想是了,此乃我师兄朱游均独创的一套武功。非根骨绝然者不能学。”
      “师兄临走前曾对我说,已将自己毕生所悟教给一幼童,能否流传,听天由命。”
      提及此事,冯翰沉默了。

      赵临尧站得笔直,目光澄澈,静静地等待他再度开口。
      冯翰问:“你可愿意跟随我继续学习?其一,我不愿师兄的心血付之东流;其二,我也想为公主府培养更优秀的人才——倘若真有以一当百的绝世高手前来刺杀,府里不至于无人可应——但现在的你,远远不够。”

      赵临尧只问了一个问题:“你在公主府,到底是什么身份?”
      冯翰笑了笑:“我不是什么可疑人物,绝不会对信昭公主有一丝不利,硬要说的话,那就是,德妃的故人吧。”
      德妃,是路蕴的生母。

      “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青年精瘦的身躯重重地跪在地上。

      “阿尧!”一上丰香楼二楼,楚彦灵便看到坐在桌边的赵临尧,面对着许久不见的好兄弟,赤忱的少年格外兴奋。
      赵临尧久违地咧嘴笑了,他们确实许久未见。
      两人要了一壶好酒,叫了几盘丰香楼的招牌菜,酒早早得温好了呈上来,他们也就不等菜品,直接倒上了酒。

      “阿尧,你父亲如今怎样了?你们家里现在有什么困难吗?”楚彦灵坦诚地问,他们之间,一向不必顾忌什么。
      “没什么事,”赵临尧放松地笑笑,“他们在庄子里过太平日子呢,肯定不如侯府富贵,但胜在安稳清闲,我爹叫我回去帮他修整修整房子,近期怕是没时间了,等下个月我再回去看看。”
      楚彦灵端起酒杯,赵临尧默契地碰杯,他说得轻描淡写,一切复杂心绪尽随酒入肠。

      烈酒入喉,楚彦灵缓过劲来,接着咂舌:“啧啧,当时真是九死一生啊,谁知道老侯爷还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只恨当时我爹把我关住了,没能给你们帮上更多忙。”

      赵临尧挥挥手,不在意地说:“就算你爹不管你,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话可真够扎心的,“你也别这么直白啊。” 楚彦灵郁闷说道。

      赵临尧单手支着下颌,眸子好像望着遥远天河:“我爹的确做过那些事,当时他对大夏也没有什么更重要的作用,所以,从始至终,关键都在于信昭公主。”
      楚彦灵瞪大了眼睛:“你是说……”

      “不管起因如何,公主于我家,有大恩。”赵临尧说。
      楚彦灵明白了,圣上向成英侯府发难的真实原因,并不完全在于王四城的检举揭发,恐怕是和信昭公主脱不了干系,但最后又是公主保下成英侯性命。看似两者关系复杂,不知是恩是仇,但实际上,成英侯赵贸本身就不够清白,一直如履薄冰,早晚有一日冰面破碎,是否能够生还,还是未知数。

      想清楚了,楚彦灵不禁感慨:“真是一笔难算的债啊。”
      “咳咳,我再确定一下,”楚彦灵环顾四周无人,放低声音说,“信昭公主,到底是不是阿蕴啊?”
      三年前他心里早已这么认定,只是兄长对此一直笑而不语,和赵临尧一提他就炸,而且三年来信昭公主和记忆中的阿蕴区别越发地大,楚彦灵都有些怀疑,这是不是妖精给他使了个障眼法。

      赵临尧沉默许久,终于轻轻颔首。
      即使是心中早就有了答案,楚彦灵还是倒吸一口冷气,谁能想象这是真实的呢?侯府的小丫鬟摇身一变成了公主,简直比什么狸猫换太子,什么女驸马的故事还离奇。

      不多久,菜品上桌,两人吃酒夹菜,忽然楚彦灵猛地拍了下桌子:“等等,你刚才说你近期忙,下个月回去——你难道没有和家里人一起回乡下?”
      赵临尧翻了个白眼:“谁告诉你我回乡下了?”

      “不是,那你一个人留城里干嘛啊?”楚彦灵纳闷,“开铺子?难不成去读书,准备过几年考个秀才?不是,难道境遇突变后,人真的能日诵三百行?”
      “读个屁,”赵临尧否定得干脆利落,“听哥一句劝,少看点传奇话本。”

      楚彦灵笑骂一声,忽然又觉得这样的赵临尧才是他所熟识的,一刻钟之前的那个赵临尧,太成熟,也太冷静。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原本他们是同步调成长着,命运却要求赵临尧在一夜之间成长为成熟的大人,撑起倾倒的大厦。
      也或许,是他自己被保护得太好,在原地在踏步不前,一如孩提。

      纵使心中涌起感慨,楚彦灵还是再问赵临尧一遍:“所以,你现在到底在哪里,在干什么?”
      心中庆幸楚彦灵终于不再异想天开,赵临尧坦诚地回答:“我在公主府当护院。”

      楚彦灵筷子一抖,夹着的一块五花肉“啪叽”掉到酒杯里,溅起不小的酒花。
      楚彦灵本来还有些醉意,现在已经被惊醒了,他的声音甚至有些颤抖:“你说你考上了进士,我都觉得会更合理一些。”

      赵临尧酒劲儿上来,胸膛中情绪汹涌,义正辞严地对楚彦灵说:“你们这群人,一天天地总是不信我的想法,我就是要当公主府最好的护院。”
      楚彦灵心说,这算什么事儿啊。他百思不得其解,问:“你干嘛去公主府当护院啊,为了报恩吗?”

      “嗯,”赵临尧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摇摇头,说,“我只是想远远地看着她。”
      楚彦灵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脱口而出:“你和阿蕴,当年不是单纯的主仆关系?”

      “我和她的关系……”赵临尧目光悠远,像是陷入某种回忆,“我曾经对她许诺过一生一世,再无他人。”
      楚彦灵目瞪口呆。
      他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是,这,这是什么意思,你们居然还有这样一段情?!”

      赵临尧自顾自地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热辣辣的感觉从喉头蔓延,直入心扉。
      陡然间一道念头闪过楚彦灵的脑海,那次回家途中偶遇信昭公主,她说了一句“没准你以后就要叫我嫂嫂了”。楚彦灵一个激灵,看向赵临尧的目光复杂起来。
      看阿尧这样子,显然是旧情难忘,可信昭公主都要和大哥结亲了——即使驸马不是大哥,也绝不会是阿尧,到时候他真的能接受吗,作为护院旁观着公主和驸马的生活?

      楚彦灵刚要开口,就见赵临尧欲言又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筷子。
      “阿尧,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了,你有什么心事尽管和我说。”楚彦灵心底升起好奇心。

      赵临尧揉揉太阳穴,努力让自己更清醒,终于开口:“我最近听说了一些传闻……是关于公主和你兄长的。”
      “彦灵,你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你跟我想到一起去了!”楚彦灵拍桌,“我正要和你说这事呢。”

      赵临尧的心揪了一下,楚彦灵轻咳两声,准备细细说来,就见自己的碗里多了两筷子菜肴,赵临尧一边继续给他夹菜,一边说:“你先吃菜,整理整理思绪。”
      楚彦灵满目哀怜:“早说晚说都要说,这还是你自己问的呢。”

      赵临尧沉默地吃着菜,用行动和眼神示意他“你也先吃”。
      楚彦灵权当没有看懂他的暗示,决心迅速打破这自欺欺人的和平:“前几日我见到信昭公主,她与我说,我可能以后要叫她嫂嫂了。”
      一针见血,一击毙命。
      楚彦灵接着说:“其实从三年前起我兄长就一直和公主有往来,他们爱好都挺雅致的,时不时会上门做客。她和我那样说时我还很惊奇,但仔细一想,确实都到了婚配的年纪了。”

      赵临尧拎起酒壶猛地灌了一大口。点滴酒液顺着唇角流到脖颈的青筋边上,留下淡淡的水痕。
      已经早有准备,但当真的听到这个消息时,心头还是好像被用手大力紧攥一般,他无比希望自己只是醉了,在幻觉中听到了一些子虚乌有的话。

      你没有醉,你早就知道要面临这一天的,怎么还不能接受呢?赵临尧自嘲,又是灌了自己一大口酒。

      楚彦灵哪见过这阵式,成英侯被夺爵时,想必赵临尧也是失意的,但不巧那段日子他没能参与,现在看着他沉闷地喝酒,楚彦灵也只能拍拍好兄弟的肩,给他些许慰藉。
      唉,一想到好兄弟的情敌还是自己的亲哥哥,他就觉得有些头疼。

      楚彦灵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句安慰的话:“那个,公主对我说的话是‘没准’,所以是还没有定下来,你先别太难过。”
      赵临尧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异样,点点头“嗯,我知道”。
      楚彦灵哀叹,看来自己的安慰是没有起到什么效果。他扭头望向楼外,夜色初临,细雨濛濛,凉丝丝的风吹来,带着些湿意。
      在伏天有这样一场雨当然是令人欣然的,只是此时此刻,更让人愁肠欲断。

      赵临尧一杯接一杯,但似乎总也喝不醉,人越发清醒,过去的记忆不由自主地出现在脑海中,越美好,越衬得现实惨淡。
      “行了,别喝了,”楚彦灵拍拍赵临尧的肩,“兄弟,人要向前看啊!”
      说实话,他自己说出这话都觉得心虚,阿尧这,他只想向信昭公主看啊。

      楚彦灵估摸着赵临尧应该醉得差不多了,得送他回去,便试探着问:“阿尧,你还能走吗?”
      赵临尧苦笑着抬头看向他,楚彦灵这才发现他的眸子清醒沉寂,之前的三分醉意已经消逝得干干净净。
      楚彦灵惊了:“你怎么越喝越清醒了?”

      赵临尧道:“我倒希望自己现在就醉倒。”
      他起身唤小二结账,动作干净利落,同样没有一份醉意。
      楚彦灵想起了什么,起身追他:“今儿这顿我请你。”

      赵临尧没回头,说:“行了,虽然现在不是小侯爷了,但一顿饭还是请得起你的。倒是你,快看看到底带没带钱袋吧。”
      楚彦灵一摸,尴尬一笑,他才发现确实没带。

      在店门口两人道别,楚彦灵有一点醉意,上了国公府的马车,马车辘辘,赵临尧目送着它渐渐行远,忽的想起,他年少时喝酒在外面醉了,也没有马车来接他,只有一个小姑娘,扶着他,撑着伞,慢慢向家走去。
      雨势渐大,赵临尧撑起楚彦灵留给他的伞,孤身走入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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