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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夜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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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蕴能明显感知到,赵临尧最近不大对劲。
每天早上迎接她的,便是赵临尧那灿烂的笑脸,晃得阿蕴直想捂眼,还有那些精致的小点心,小花朵,小礼物……
阿蕴叹气,赵临尧也到了对女孩子“琴瑟友之”的年纪了。
一定是平日见的漂亮姑娘太少,才要啃起她这个窝边草。阿蕴一想还有些恼怒,手上摆弄花朵的动作不禁重了几分。她有些怨赵临尧,平白无故地撩拨她。
她还没有出息地有些陷进去了。
从九岁进侯府,阿蕴就跟在赵临尧身边。少年开朗顽皮,不喜欢支使她干活,倒喜欢带着她玩儿,而今年岁渐长,赵临尧出落地越发英俊挺拔,待她也一直是一等一的好。
那样眸光熠熠,意气风发的少年郎,阿蕴还是心动了,抛却了早熟自持,她也有如最平凡的少女一般萌动的春心。
但也只是春心萌动罢了,阿蕴知道自己能够和赵临尧在一起,而且几乎是水到渠成般,但这条路趋向的,是做小做妾,在深宅中恳求等候着侯爷不知几分之一的爱。
既是这样,倒不如彼此关系干净体面,只留下少年时期的美好纯净的回忆。
打定主意,阿蕴开始慢慢地,不着痕迹地,和赵临尧拉开距离。
赵临尧察觉到这一点,已经是在半个月之后,在阿蕴不再拜托他买远处的胭脂后,在早上打扫卧房的人变成阿粮三成后。
发觉后,赵临尧果断地去问阿蕴:“你最近在躲着我吗?”
阿蕴睁眼说瞎话:“没有啊。”
少女漂亮的眼眸中满是无辜,赵临尧和她对望,无奈地摇摇头:“那就当是我多心了吧。”
阿蕴垂眸,赵临尧怎么会多心呢,他在这方面一向迟钝,现在能察觉到已经很不赖了。阿蕴不知道,她在这样想的时候,已经染上些埋怨,像是对不解风情的丈夫一般。
赵临尧欲言又止。阿蕴像是没有注意到一般,坦然地说:“小侯爷,你让让,我在绣帕子,你挡住光了。”
赵临尧回去后,心想说,这不行,他和阿蕴的关系什么时候才能有多突破。
翻来覆去半宿,赵小侯爷没个头绪,反倒忽然想起另一件事。
第二天一大早,赵临尧问阿蕴:“阿霄的两周生辰快到了,我想给他买些礼物,只是绸缎衣裳太过俗气,笔墨纸砚他又用不着,像是猫眼石玉如意之类的我早就送过了,我思来想去,觉得民间的一些机巧玩具倒是适合,虽然难登大雅之堂,但别有一分野趣。”
阿蕴认真思量片刻,点点头:“虽然这样的礼物给侯府公子不太合适,但毕竟你们是亲兄弟,倒也无妨。柳姨娘一向心大,也不会斤斤计较。”
“那你说,我该去哪里淘来这样的东西呢?”赵临尧状似疑惑地问。
“你应该已经有些想法了吧,”阿蕴毫不留情地拆穿,“从上月皇上下诏可开夜市,那里就有不少民间趣味,去夜市上或许能淘到宝。我听人说扬桥夜市一直是最繁华最热闹的,离着侯府也近。”
赵临尧笑眯眯地说:“什么都瞒不过你——我早就想去夜市上逛逛了。那我们今晚就去扬桥夜市好了。”
扬桥夜市,灯火辉煌,满街通明,如梦如画,店铺酒家不可胜数。街上行人如织,赵临尧自觉地拉住阿蕴的手腕,理所当然地说:“我怕你走丢。”
阿蕴抿唇,没有说什么,放任赵临尧拉着她,少年掌心的热度,透过单薄衣袖,传给阿蕴,一时间胸膛中的跳动有些过快。
赵临尧拉着阿蕴,艰难地在人群中前行,耳边喧闹,听得最清楚的是小贩合辙押韵的叫卖和高楼上传来的悠扬笙声。
“我们去那里看看。”阿蕴的声音分明不大,赵临尧却立刻在嘈杂的环境中分别出来她的话。
阿蕴指的是路边一个被人群包裹起来的地摊,隔着几层人也看不出是什么。
赵临尧却很顺从地和阿蕴走过去,带着她一边说着“借过”和道歉,一边从围观者们之间的缝隙挤进来。
进到最前排,他们发现,确实来对地方了。小摊上琳琅满目,能在地上滚来滚去的花灯,草扎的麦苗小狗,栩栩如生的陶瓷鹦哥,还有五彩斑斓的风车,正飞速地转着,发出嘹亮的哨声……
最引人瞩目的,还是一个拉着平板车的小木马,看上去做工颇为简单,颜色也是朴素的木色,但摊主在木马的某个位置一按,那小马就开始动了起来,跑的不算快,但时而走直线时而绕圈圈,惹得围观众人一阵阵惊叹。
摊子周围的孩子们叽叽喳喳:“老爷爷,这个小马是怎么动的啊?”
“它能不能拉很多货物呀?”
“是不是有你施加了仙术,它才能动的?”
“妈妈,我想要……”
年老的摊主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没有回答。
“老先生,请问我们可以拿起来看一看吗?”赵小侯爷十分有礼貌地询问。
摊主点点头。赵临尧便把木马拿起递给阿蕴,阿蕴两手拿着木马从各个角度观察,很快便对摊主说:“我们要这个。”
赵临尧一手捧着木马,一手拉着阿蕴:“这个送给阿霄的话,倒也尚可,只是我觉得还有些缺憾。”
“不是直接送,”阿蕴摇摇头,语气中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骄傲,“我会把它的原理搞明白,再重新做一个更漂亮,更精细的。”
赵临尧笑了:“好啊,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做。”
“你当然要和我一起做,这可是你送给阿霄的礼物。”
“是哦,那我可要多出点力了,阿蕴你坐在一旁指导我就好了。”
“这样才对,就算我是你的人,你也不可以借花献佛,要不然的话,你要给我涨月钱……”
赵临尧的心因着“你的人”这三个字狠狠地颤动了,阿蕴在身旁还是毫无察觉的样子。她挨着他的胳膊,避免在人群中走散。
赵临尧侧头,在这个角度俯视,他能看到少女耳边的小辫随着步伐在肩膀上一晃一晃,晃得他的心愈来愈乱。
“小侯爷,”阿蕴忽然仰头对着他说,“我们还接着逛吗?”
四目相对,赵临尧像是偷看被抓包一样,慌乱地别过头,一时间都有些结巴:“接,接着逛,来都来了。”
阿蕴诧异于他过大的反应,她不知道的是,在那一瞬间,赵临尧有一种吻下去的冲动。
前方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喧闹,人群有些骚动,一个人猛地从这边狂奔过去,撞歪了边上的行人,连带着撞了阿蕴一个踉跄,好在有赵临尧及时扶稳。
他们终于听清了后边的尖叫。“抓小偷啦!”
后面一个中年女人正气喘吁吁地往这边追赶,还有几个年轻人在帮着她追回钱袋,正往刚才那人跑去的方向前进。
赵临尧和阿蕴对视一眼,他立刻把木马放到阿蕴怀里:“在这里等着我,别乱走。”
赵临尧拔腿便追,路上行人摩肩接踵,不好通过,他便运起轻功,腾空而起,踩着路边小摊的棚子便跳过去。
少年用轻功飞跃时身轻如燕,动作却又矫捷迅猛,像是鹰隼般的猛禽。他在夜市街道上空划出一道道完美地弧线,注意到的行人一阵阵惊叹。
太漂亮了,阿蕴心想。
阿蕴抱紧怀中的木马一路小跑,赵临尧果决行动的姿态在她的脑海中一遍遍回放,她常见他练武,但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在闹市中运起轻功,奔行在灯火与夜色的交界,分割了喧闹人群与寂静黑天。
赵临尧有着无可犹疑的正义感,满怀着自负的少年意气。
阿蕴的心砰砰直跳,她知道,不只是因为跑动。
等阿蕴找到他们时,赵临尧已经把盗贼制服,俊朗的少年把中年男人擒拿住,旁边的行人正找来绳子要把到盗贼绑起来。赵临尧放松下来,把旁的事务交给其他热心人。
少年站在灯火最辉煌处,松快着自己的身体,面上不由得显露出几分满意与自得。
花灯环绕,是那样明亮,却比不上其中的少年。
在阿蕴的眸中,唯有他,最熠熠生辉。
阿蕴还在一旁远远地看着,赵临尧却发现了她。他大步走过来,眉间微皱:“你怎么也跟过来了?不是说好原地等我吗。”
阿蕴硬气又任性:“我没有答应。”
赵临尧无奈地接过阿蕴怀中的木马:“我怕我们走散了。”
“不会的,”阿蕴摇头,“不管人有多少,我们都不会走散的。”
那时的阿蕴理所当然,她还不知道,在未来,他们整整走散了三年。
失主终于找了上来,押着盗贼要去报官,这时却找不到抓住盗贼的恩人——赵临尧和阿蕴去往了酒楼,正琢磨着点些宵夜。
“要一份小笼包,要两个桂花糕。”
“再要一壶酒。”
阿蕴好奇地问:“今晚你还要喝酒啊?”
“嗯。”赵临尧点点头,他没办法告诉阿蕴,他喝酒是想壮壮胆。
他们的位置很好,倚着窗子,正好能看清楚整个扬桥夜市,一街的璀璨尽收眼底。夜风习习,凉爽惬意,酒楼的小笼包喷香扑鼻,桂花糕清甜可口,阿蕴想,就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也是挺好的。
赵临尧却有些紧张,认真地控制着杯中的酒量,以免自己真的喝过头了醉去。
吃过宵夜,两人慢慢在街上逛,看看杂耍,买个护腕,挑只发簪,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夜市尽头。
灯火阑珊处,夜色下的扬河水波微微荡漾,轻歌曼舞的歌舫早已远去,河边只静静泊着一支小小木筏。
两人坐在河边,赵临尧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盏河灯:“阿蕴,你看。”
即使是阿蕴,也有些惊诧:“你早就准备好的?”
赵临尧笑而不语。
阿蕴把玩着河灯,那是一个极精致的莲花形河灯,她想点好后放在河面上一定会很美。
赵临尧说:“阿蕴,许个愿望吧,我们一起把它放出去。”
他的语气很温柔,如同夜色下的扬河水,缓慢地流淌着,偶有微微的波痕。
阿蕴深深地望向赵临尧,这样的他很少见,温暖柔软,情意缱绻。
少女的耳根染上淡淡的红,她隐隐约约察觉到什么,但她不想阻止。阿蕴低声答应,认认真真在灯里写下自己的愿望。
她遮挡得很好,赵临尧也看不到她的愿望是什么。
写好后,赵临尧接过河灯,拿出兜里的火石,擦了两下便点燃了河灯,烛光柔柔下,这是一朵温暖的莲花。
两人一起放下河灯,莲花慢慢顺流而下,它飘得很慢,却没有人有一点不耐烦。赵临尧和阿蕴静静地坐在河边看着,望着莲花灯一点一点飘远。
当它飘到河中央时,一朵烟花跃上天空,灿烂绽放。
随后是接二连三的烟花绽放,五彩纷呈,美不胜收。
那是如此璀璨绚烂的景象。
阿蕴惊异地望着夜空中的烟火,不舍得眨一次眼,甚至不舍得错过任何一朵烟花的绽放,乃至消逝。
天空归于寂静,赵临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蕴,你喜欢吗?”
阿蕴侧头注视着赵临尧,嘴唇轻动,却没有说出什么话。
她理智仍在,她知道应该说小侯爷你别再白费心思了,我们不会在一起的,你再也不要讨好我了。
可是她说不出,说不出这样的违心之语。
赵临尧深深地望着她,把距离拉近,轻抵额头,似触非触。
他低声说:“阿蕴,我喜欢你。我一辈子,只会有你。”
阿蕴望着他,眼眸中倒映着身后的灯火,流光溢彩。
赵临尧说:“阿蕴,我想亲你。”
阿蕴“嗯”了一声,几不可闻,但在赵临尧耳中是如此清晰。
在夜色里,在灯火稀疏处,少年和少女的嘴唇轻轻触碰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