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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七 章 ...

  •   第一章、

      T市的夜景十分浪漫。战乱年代留下来的一座座钟鼓洋楼,在淡金色灯光的烘托下,更添浓郁风情;现代建筑平地而起,浮华光鲜,就像是一个个有着深邃眼窝的漂亮女郎,那漂亮的一盏盏夜灯就如同一缕缕秋波,邀请着你来,邀请着你去。
      这里穷奢极欲,这里纸醉金迷。
      无数的人对这个城市趋之若鹜,无数的人在这个城市中雾散梦醒。
      乔乔站在不知何故就价值一万美金的落地镜前,打量着眼前自己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红唇,皓齿,美眸。微微一笑,光华浮动,婉转多情。
      改装换貌已有一个月,她还是有些不太适应。总觉得脸上每个地方都十分怪异,时常像是有虫子缓缓爬过眼前,幻觉中它蠕动的姿态让她毛骨悚然。
      她一向都是最怕虫子的。然而如今这张脸代表的这个人却又不应该怕。
      墙壁上的钟表嘀嗒一声晃过了十九点,她动动有些僵硬的脖子,冲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
      蓝得耀眼的丝质围巾,得体的小黑裙,缎面高跟鞋,流苏手包,雅致的发髻,她练习了许久的温柔如水的笑容。
      若是给自己打分的话,目前看总可以打个九十分。
      她微微后退了一步,又确认了一遍无疏漏。
      才终于出了门。

      酒店楼下早已有泛着流光的黑色加长车子在等候。黑色西装的保镖像根木头桩子一样扎实地杵在车门口,见到她走过来,微躬身,一手背后,一手打开后座车门。
      接着乔乔便看了里面沉静坐着的那个男人。好像有些出神,听到声响,微微偏头,视线在接触到她的时候,本来寒冷阴沉的脸上缓慢地露出一个比清水还淡的笑容。
      林仲宣向来不苟言笑,这样的一个笑容已是他十分开怀的表现。

      乔乔看他一眼,他便笑得更温和了一些,指了指身侧,还没有说话,乔乔先开了口,掷地有声:“林仲宣,我只答应和你一起去,但没有答应和你坐在一起。”
      她说得慢条斯理,脸上清清冷冷,姿态骄傲地站在原地,手执包袋交握在身前,清清楚楚地看到他脸上的那点极难得的笑容褪得干干净净。
      保镖还是木头桩子,在清凉如水的夜色中一动不动。
      她刹那间觉得一丝痛快。
      这样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这个想要什么从来都唾手可得的人,也总该尝一尝什么叫尴尬。
      她知道他不会跟她僵持太久。他从一周前在那场精心安排的偶遇中遇到她,便一次又一次地在忍耐她。
      没有什么比失而复得更甜美,甜美到让他沉迷梦醉。

      乔乔冷眼看着林仲宣跨下车,在保镖目不斜视的躬身下进了副驾驶席。她扯了扯嘴角,小心翼翼地收拢裙摆进了后座,车门砰地一声关上,她在后视镜中看到了林仲宣望向她的眼神。
      没有不悦,没有厌弃,只有一闪而逝的请求,纵容,以及小心翼翼,又很快归入平静。
      乔乔有那么一瞬间心被揪紧了一下。
      假如乔唯能看到他如今的这一眼,会不会稍稍欣慰一点。
      她哭过痛过,最后血淋淋地含恨离去,那么不甘心,连死去的时候手指都像是想要徒劳地抓住什么。她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假如看得到如今林仲宣的眼神,是否会觉得稍稍心安一点。
      努力终归没有白费。她的心血终于换来如愿以偿的一个眼神。

      只可惜的是,什么都晚了。

      乔乔的眼底蓦地渗入一丝凌厉,别开视线,扭头看向窗外这个浮华奢侈的城市。
      乔乔对这个城市没有什么好印象。虚伪,自私,冷漠,傲慢,只青睐为了钱权无所不用其极的男人,以及为了男人无所不用其极的女人。但她无法否认,这个城市的外表辉煌,繁华,风光,雍容,就像是一个浮翠流丹的美人,半遮半掩的裙裾下有妖娆得让人晃不开眼的曲线。
      往前数三年,她不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站在这里。
      而往后数三年,她难以想象自己到时候又会站在哪里。
      乔乔撑着下巴不无自我安慰地想,她还年轻,大不了就随便谋份差事,重新过回一清二白的穷苦日子。

      下车的时候林仲宣对她伸出手,乔乔看了一眼,没有拒绝。
      他扶住她的手,将她从车中稳稳带出来。
      她踩着高跟鞋站在他面前,身量依旧差了许多。他的肩膀宽挺,不动声色地帮她挡住侧方突然刮来的一阵风。
      这是乔乔厌恶这个城市的第二个原因。天总是灰蒙蒙,风里总是带着一点尘土,干燥,横冲直撞,交通系统庞大却臃肿。
      她抿了抿唇,眉心微蹙,没有说话。
      林仲宣却开了口,是低沉又出奇轻柔的声音:“T城这几年环境一直在努力改造。虽然不如你的南方,但总归比两年前好一些了是不是?”
      乔乔看他一眼,说:“两年前我天天都在躲避你和你未婚妻的追杀,没什么空观赏这里的环境。”
      林仲宣垂下眼,看看她,将她被风吹乱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低声说:“我们进去吧。”

      乔乔抬头看了看深色木质背景上那一连串的银色英文字母,听到林仲宣低声解释:“今天晚上只拍卖珠宝,凡你喜欢的都可以拍。”
      乔乔巧笑倩兮:“拍到你倾家荡产么?”
      “如果你有这个本事的话。”
      乔乔斜眼瞅了瞅他,又笑了一声:“就这么让你倾家荡产,岂不是太便宜了你么?”

      她和乔唯有许多地方相同,这倒是方便了她如今荒唐的行事。
      而其中比较相同的一点坏毛病,便是都爱慕虚荣。
      比吃,比穿,比用。乔家并不富裕,父母还没去世的那几年,所有的财产几乎都被她和乔唯挥霍一空。
      每次不论从家中挖到多少钱,上街半天,总可以花光。拿着一瓶几千元三十毫升的护肤品,或者一只当季最新款的奢侈品牌手提袋回家,总是能让父母气得捶胸顿足,痛哭流涕。
      她和乔唯都是罪大恶极扬名全区的不孝子。
      然而乔唯强过乔乔的一点,是她善于装可怜。
      她长着一张温婉淑惠的面孔,又比她漂亮,尽管心肠贪婪,挥金如土,然而只消跪在门前哭上一天一夜,父母便对她网开了一面,于是最终被逐出家门的人便从原本的两个变得只剩下乔乔一个。
      不过乔唯比不过乔乔的一点,是乔乔还会骗。
      乔乔只消穿戴着挥霍来的衣裳包袋去消费值最高的酒吧里站半个小时,再用一张舌灿莲花的蜜唇说上半个小时,接下来的半个月她就可以躺在高规格的酒店里闭目享受温泉和推拿,吃着可口的玻璃大虾,高枕在上衣食无忧。
      只不过,可笑的是,明明最会骗人的是乔乔,最先将金龟吊到手的却是乔唯。
      更可笑的是,乔唯将金龟吊到手,付出的代价却是被金龟一口咬破了喉咙,丢了性命。
      而最可笑的是,林仲宣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明白,爱钱的女人黏上他的时候,也许不光是因为盯上了他的那层金光灿灿的外壳。
      骗子偶尔也会有真心,只可惜已经无人相信。

      林仲宣虽说但凡喜欢的都可以拍,然而乔乔尽管见钱眼开,却没有打算真的这样做。
      她知道他带她来这里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拍卖,而是想要将她介绍给他们这个圈子中的其他人。
      一年多前,一贯行事低调的林仲宣突然和从小订下婚约的未婚妻翻脸,先是撤了未来岳父在林家企业的控股,后又姿态强硬地和未婚妻解除了婚约。
      嚼劲十足的小道消息在T市盘旋了不短的一段时间,大部分都指向一个叫乔唯的女人。而因为林仲宣面对各种旁敲侧击一律采取回避态度,众人又如何也找不到传闻中的关键女主角,整个事件到头来就只能在扑朔迷离中归于平息。
      林仲宣自从解除婚约,就一直清心寡欲。也许之前还有一点模特女演员的花边绯闻,现在则似乎除了他的那个强干精明的女秘书,已经跟所有年轻美丽的女人绝了缘。
      媒体报纸挖不到他的任何闲聊八卦,林家产业在他的手下倒是越来越大,偶尔上一上财经杂志,也总是绷着脸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这样的一个人,今天突然带着一个漂亮女人出现在拍卖会现场,明天的花边报纸想必会极热闹。
      乔乔弯弯嘴角,看到他停下脚步偏头看她,便做出了一副皱眉犹豫的态度,然后慢慢挽上他的手臂。

      这是乔乔第一次来拍卖会。
      她不知道乔唯是否来过。但想来那个时候林仲宣对乔唯厌恶至极,又怎么会带她来这种场合。
      富丽堂皇的装潢,娇艳欲滴的鲜花,还有衣香鬓影的人群。
      一切都很符合她对T市的印象。奢侈,浮华。

      乔乔站在林仲宣身侧,不是没听到周围人的窃窃私语。
      她知道这些所谓的上流人士刻薄起来会是什么样。
      漂亮又没有背景的女人,笑得再温婉也会被称之为狐媚。
      他们会说,尖嘴猴腮,高额长眼,非纯厚之人。他们还会说,林仲宣是被鬼迷了心窍,这世上妖精一样的女人统统都该去死。
      对于外市人,这些人里总有一些会产生一种排斥心理。抱怨这指摘那,唠叨外来的人拉低了他们这个那个的平均线,又或者是占用了本来属于他们的资源,鼓吹自己认识了多少人拥有多少资产,暗含酸气地责备来者不该自负不该超越不该锋芒毕露,应该学着他们那样固步自封,因循守旧,夜郎自大。
      乔乔晓得,如今她这一挽上林仲宣的手臂,明天报纸上会出现关于她的多少头条。
      外市一个漂亮得有些讨厌的女人,坐着T市最有价值单身汉之一林家贵公子林仲宣的车子来到这里,在拍卖会上受到身边人的殷勤照顾,而假如她待会儿再拍走某个最昂贵的珠宝,那大概明天“乔唯”这两个字,会被太多红眼的女人当做牛筋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嚼碎在舌头尖上。

      乔唯以前对她说,总有一天我会让所有人都羡慕我,嫉妒我,让那些讥讽嘲笑我的人都跪下来求我。
      乔唯还说,我就是漂亮,又如何?我就是要拿脸蛋当武器,气死了她们我也还是照样漂亮,又如何?脸面算得上什么?活得体面难道不比一张脸面重要么?
      乔唯又说,这个世界怎么能这样?T市的人怎么都这样?我的错真的就那么严重么?
      乔唯又说,乔乔,我太累了。我快撑不住了。

      乔唯在这个城市摔得粉身碎骨,为了眼前这个男人飞蛾扑火。
      乔乔不知道自己如今荒唐地这样做,会不会终有一天也会重蹈她的覆辙。
      但最起码现在,她要比当时的乔唯幸运得多。

      林仲宣扶着她在贵宾席坐下时,不远处有人站了起来。乔乔从宣传册中抬起头瞟过去一眼,怔了怔,不但眼睛没办法立时移开,连手指都下意识地捏住了烫金的边缘。
      乔乔在来T城前,从容貌到心理,都做了万千准备。一环扣一环,每一环都有至少三种方案,她来回咬着笔杆检查许多遍,认为并无大纰漏,她觉得这已是她自身能筹谋到的智慧极限。
      却没想过会在这个地方遇见他。
      乔乔的脸色有点发白,渐渐挺直了脊背,神经绷紧,像一条弓起身子随时准备攻击的响尾蛇。

      那个人只迈出去半步,旁边就有一双纤细柔白的手腕想要攀上去,楚楚可怜的动作让她看了都不忍心,却被他轻描淡写地拂了开。
      乔乔轻轻戳了戳自己的手掌心,她倒是不晓得楚煜何时已经变得这么不绅士。
      想当初她第一回碰到他的时候,他的衣着剪裁得体,举手投足间都是风度,暧昧灯光下,眼角漾着微微笑意,含蓄而且温柔,却又不掩锐利,像是要把她从外看到里。
      那个时候她还是乔乔,不是乔唯。心里存着点儿算计,但并不阴毒。喜欢咬着高脚杯斜眼看人,遇到喜欢的英俊男子会慢慢悠悠不动声色地蹭过去,遇到不喜欢的搭讪老男人会干脆利落如拂尘一样打发开。
      那个时候她以为自己在人老珠黄前,还有大把的欢快时光用以挥霍。

      楚煜俯身,简短地对女伴说了一句,那双美丽的手便不甘心地收了回去,然后他笑了一笑,似乎是说了一个“乖”,接着便朝着他们这边的方向走了过来。
      乔乔紧紧咬住嘴唇,又很快松开。扭过头,去看不远处正寻找位置的等闲众人。
      楚煜走到他们面前,林仲宣很快站了起来,和他握手,几秒钟后才松开。乔乔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静静听着林仲宣先开口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
      “这回又打算在T市呆多短时间?”
      “一起喝几顿酒的时间还是够的。”
      “那明天有没有空,给你接风洗尘怎么样?”
      “行啊。”楚煜回得简短,眼风似有若无地扫过乔乔,唇角一勾,声音低沉悦耳一如往昔,“昨天见着你堂弟,他和我说你这棵三千年只散叶不结果的蟠桃树近两天终于开了朵花,我还以为他又在胡扯,现在看看倒是我的错。”
      林仲宣极清淡地弯了弯嘴角,微微侧过身,低头向乔乔介绍:“这是楚煜。”然后又说:“这是乔唯。”

      乔乔慢慢悠悠站起来,听到楚煜慢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她如今的名字。他念得稍有停顿,乔乔有种被他拿捏在手指上像颗珠子一样甄别了一番的感觉,心里又是微微一紧,接着便听到他开口缓缓问:“乔小姐认识乔乔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七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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