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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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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什么?
或许什么也没想。
喻深是她的朋友,知己,老师,乃至恩人。
他从来没有试图伤害别人。
除了这次订婚。
郁青性格寡淡,情感经历近于无,分不清自己对于喻深究竟算不算爱情。
但喻深让她做什么,她基本都会做的。
因此,郁青也无法回答喻深的问题。她不知道自己对喻深是什么感觉,也无法想象自己会和喻劲结婚。
回到办公室,郁青完成接下来的工作。
明天中午十二点就是截止时间。
郁青在下午五点,发送出自己的设计稿。
喻深还在补关于珠宝设计方面的知识,收到郁青邮件的弹窗提醒,点开。
ice&sun
郁青为女方设计了三项东西。
一对雪花形状的大吊坠耳环,冰冷高傲且显眼。
一副铺满整个颈口,仍然是雪花形状的项链,设计出了往下的汇聚的流动感,且有逐渐消融。
一颗纯圆,几乎没什么设计的黄钻婚戒。
为男方只设计了一样——里面藏着冰片的暗黄琥珀婚戒。
郁青的设计思路不需要解释就能看懂。
喻劲甚至想象出,婚礼现场,当周橙举起手指,交换戒指。
那景象会不会看上去是耳垂和领口的冰,慢慢地流动消融,越来越小,最后凝聚成了一颗手指上的淡金水滴。
为何是金色,因为染上了对面太阳的光辉——琥珀戒指。
前几个设计师对女方的设计思路都还好,可是她们都忽略男方。
男方是个四十多岁,两侧略微发白,热心公益,气质温文儒雅的中年男人。
无论是红钻,黄钻,戴得越大,越不合适。
琥珀却不一样。
琥珀是时间的印记,古朴,沉着,温和,更别说里面藏着一枚小小冰片。
——点睛之笔。
郁青写了一句宣传语:
/你出现,我愿意融化/
喻劲虽然对设计工艺不太懂,但到底还是做过功课的,起码把周橙的采访都看完了。
“这个年代好多人都不相信爱情了,不过我还是相信。”
“我之所以这么努力,就是想给自己赚够选择的空间。有一天我进入婚姻,一定是因为爱情。”
“我这个人争强好胜,性格带刺,所以喜欢那种温柔、包容、会给我安全感的男性。”
……
这是周橙在几段采访里曾经表述过的东西。
炫耀、虚荣、想赢,想证明都是人会有的心态,周橙必定也有过。
可花大力气筹办婚礼,搞直播,拍纪录片,难道就不可能纯粹是想记录下来自己人生的第一场婚礼吗?
无论那个男人比她大多少,周橙是否有恋父情结等等,这都是成年人周橙的选择。
当一个人站在望无际天空下,坚实地面上,乌泱泱人群中间,被万人围观祝福,跟这个世俗起码预先默认会一生一世在一起的男人交换戒指且亲吻的那一刻,想要的,也应该要的,起码想要的,还是——
幸福。
婚礼是快乐的。
六点,郁青下班。
喻劲还在办公室忙,她无声地走过。
打车回去。
一个人,高楼层,又习惯关灭通知消息,会显得格外安静。
时间慢下来。
不远处就是高楼大厦,商场超市。
房间里只有她自己。
晚上九点,窗外开始下雨,郁青从办公桌前站起身,打开半边窗口,边喝热牛奶,边站着看雨。
成年人很少会特地花时间看雨。
看半个小时。
窗口像台纺织机。
将雨织成一件光滑透明的外衣,落在城市每栋楼上。
次日,郁青八点半到公司。
昨天来面试的男生正在被锁住的公司大门前,叫程宁,或许是第一次上班的兴奋,也早早来到来。
跟着她一同进公司。
他先是激动,而后是讶异,目光落在她腿上。
“下雨天容易疼。”郁青解释了句。
程宁想搀扶,又不好意思,像只小鸡仔一样跟在她身后。
“王姐给你安排工位了吗?”
“还没。就让我今天来公司。”语气里还有点兴奋。
“那你先往那边坐,那边没人。”郁青伸手指了指。公司现在没什么人,她得招待一下他。
“好。”程宁比郁青高一个头,又激动地说,“郁老师,我很喜欢你的作品。”
郁青笑:“别叫我老师。”
“那好。郁……郁姐。”
“你先坐,等王姐来。”
“嗯。”程宁黑框眼睛下的目光仍然充满年轻人的激动,点头,拉着挎包坐下。
郁青进办公室。
公司陆续续来人。
没多久,程宁被王姐叫进去办实习手续。
如常的一天。
只是昨天下雨,腿有点疼,郁青不怎么出去,她的办公室也有专门饮水机。
下午六点,收到喻劲转发的一封邮件,来自周橙的经纪人宋林。
喻总:
你好。来件已经收到。
全部设计稿都已交由周橙小姐看过。
周橙小姐非常喜欢郁青小姐的设计。
周橙希望郁小姐能够作为负责婚礼珠宝设计的总设计师,以及后续制作成品事宜我会跟进。
另,周橙小姐想要将郁小姐设计稿发给婚纱设计师,根据珠宝来设计婚纱,不知稿件能否转发。
盼回复。
喻劲回复:
当然可以。
希望合作愉快。
他的回复不仅转发郁青,也抄送公司其他设计师,还有王姐。
被抄送邮件的人都能阅览到附件里的设计作品。
总共五份。
郁青以及另外四个单发给喻劲的设计师。
这四个设计师倒并没有太担心郁青看见会不会给他们穿小鞋。
一来,郁青攻击性不强;
二来,喻劲当初会议上说得很直白。就是公平竞争。
因为当看过各自的设计稿后,也不得不心悦诚服。
以前他们的稿件都要交给总设计师,即郁青,郁青会和总经理喻深商讨。
有时候反馈出来的意见并不知道是郁青还是喻深的。
时间久了,他们怀疑,郁青是不是有真材实料,是不是喻深在帮她做。
但这次,每个人都是独立设计,隔一段时间,加上与其他人比较,便很容易区分出优劣好歹。
想要设计出艺术性并不难,难的是:既要艺术,又要符合客户要求,又要让人能看到巧妙设计,看到美,还要能直观地表达主题。
郁青这个设计无论是款式,颜色,比例,都恰到好处。
连设计稿的线条都很漂亮,像副工艺品。
更何况,这么大的单子,周橙居然一稿就定了。
喻劲浑身舒畅。
这还真不是他私下跟周橙打过招呼,而是周橙自己定的。这下不管还有没有人质疑郁青的能力,她都拿下公司开创以来最大的订单,而且是以客户绝赞的口碑——对于设计稿满意到不需任何改动。
只有这样提供透明的机制,才能让其他人服气。
程宁刚上班,公司邮箱还没给他开通,不过他跟旁边设计师大哥关系好,便要到了一份转发。
对图端详了许久。
郁青出来已经是六点半,公司人走了大半,程宁跟着起身,拘谨地与她一同出公司。
见她按楼层,抢先按。
抬起头等电梯下来。
两个人进电梯,到一楼,程宁才开口:“郁姐,你开车来上班了吗?”
“没有。我不会开车。”
“那我送你回去。”程宁开口,虽说这听来像讨领导欢心,他还是鼓足勇气,“又下雨了,你这样回去不方便。”
是啊,这时候大厦外又是层雨帘。
“我打车回去。”
“没事。我送你回去。”程宁强调,“王姐给我多加了一千块钱工资,还报销通讯和油费,说以后让我帮你做些额外杂事。”
“是吗?”怪不得这孩子从下班一路跟着她。郁青没有再拒绝,“那好吧。”
雨后世界安静。
郁青坐在副驾驶外,习惯性偏头望向窗外。
而在红灯停固,其他车都拥堵着的路口,程宁从后视镜来回瞥她好几眼。
“我脸上有什么吗?”
“不,不是。”程宁脸立刻红了,视线朝前,“我觉得你很像……像我想象的模样。”
纯白单薄的皮肤,工笔画一般淡然的五官,气质清幽。
郁青不理解。
“就是我以前在学校展览馆看你的作品的时候就脑补了下你会是什么样子。”
“嗯。”
“我很喜欢你的《莲》,纯粹用铅笔画的,大量细长大小不一的短线,站远看就像会流动的颜色,尤其在灯光下。”
“看出来了。”
程宁立刻反应到简历里的作品,里面有副《灯光》,类型不同,但风格相似。
的确是因为郁青画产生的灵感。
他怕郁青会不会认为他在抄袭——的确是激发灵感,但并没有对着抄,于是又望过去。
后视镜里,郁青目光再次朝向窗外。
不以为意。
程宁刚刚并没有说完,最令他觉得像的不是外形,而是神态,那种——
就像此时此刻,她半片遮脸,神情寡淡,雨和黑夜都在她眼底蓄着。
像那朵“莲”。
安静,沉谧,周边没有任何花木,一支细长的花杆,半开的姿态。
对开放并不热衷。
但也并不是完全没开放。
一片黑白灰的背景纸面里,相近的颜色中,用线条将自己姣好的轮廓展现出来。
此后,静默不语地独立。
到楼底下,郁青道过谢,乘坐电梯上楼。
刚进里面,有人伸手挡了下电梯门。
郁青抬眼和他对视。
喻劲走进来,拍拍肩上落下的雨珠,按上电梯:“怎么不等我?”
门合上。
“觉得你很忙。”
“嗯。小狗狗时间多。”
“别把人比作狗。”
电梯门开,郁青出来,下雨了,腿又开始疼。
喻劲扶住她,语气这才人性化:“别逞强。”
扶着她到门口。
郁青按下密码:071416。
喻劲:“7月14日下午四点?”
郁青每回,门开,灰白青冷色调扑面而来,像个没插电的冰箱。
沙发、茶几、电视、桌椅、橱柜。
简简单单家具摆设,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是上面放着几本书,或者遥控,或者抽纸。
“多少钱一个月?”
“四千。”
“还可以。”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格局,胜在宽敞,装修很新。
当然,跟他买的房子无从比较,转头打开冰箱——
不,保温箱。
郁青家里有个超市用的保温箱,放了牛奶,咖啡,银耳莲子粥等罐装饮料。
喻劲给她递过去一瓶牛奶。
“谢谢。”
喻劲沉默看她坐在沙发上捧牛奶喝,巡视片刻,从门口捡了双棉拖鞋过来,放她脚边。
“谢谢。”她仍然道谢。换上。
“下雨天就别穿裙子了。”他蹲下身,手掌贴近她小腿肚子。
温热的触觉。
“过膝了。”
“过膝了也冷。”喻劲捏小腿累了,便坐上来摩挲她的两个膝盖。
“都是骨头。”他下判断。
没有人的膝盖曲起时不是骨头。郁青心想。
“以后跟我多吃点。”他又说。
揉了会儿,他伸手抱起她,用着类似与公主抱的形式,让她直接半坐在他怀里。
起身,走进卧室。
放在床上,而盖上被子。
他是容易发丨情,但从不会由冲动支配自己。
他坐在床侧:“晚上想吃什么?”
“青菜肉粥。”
“好。”喻劲掏出手机点外卖。
喻劲点完外卖,放下手机,右手仍然隔被放在她膝盖位置:
“中午妈给我打了个电话,有人给她告状说在婚礼上看到我们。以为你是我女朋友。”
“然后呢?”
“她想让我跟她一个朋友的女儿见面,刚回国,硕士毕业,家里是做银行的。”他接着说,“你猜我怎么回答?”
郁青聊天总是无趣。别人问什么,她回答什么。
“怎么回答?”
“我答应去见面。”
喻劲身体倾前,他肩膀宽,又喜欢凑近,总能牢牢遮挡她视野,压低眼神,仿佛戏谑又仿佛郑重:
“你不表示表示?”
“表示什么?”
喻劲手从被面挪开,深入被里,摩挲她已经温热的小腿:“表示你除了我,根本接受不了任何人。”
刚刚郁青下车,或许坐久了,那会儿就腿疼,差点摔跤。
那个男生想扶,却被她拒绝。
出电梯,郁青却没有拒绝他。
“你嘴上不说,但我知道,我对你是特别的。”
他们对视许久。
“真狂妄。”郁青说。
“那怎么解释,你从来不反感我触碰你的身体?”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然后呢?你该不会说我们是亲人吧?”喻劲嗤笑,“我对你的态度可一直很明显,毕竟高中时,我就表示想跟你上丨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