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说的都对》鸫榆

125、第 125 章

　　酒楼今日讲的是风月之事。

　　海上有仙山，名曰蓬莱。蓬莱有仙君，乃是四海八荒有头有脸的人物。

　　一日，仙君与魔君战，两败俱伤，失了修为记忆，跌落凡尘，为一女子所救。

　　二者朝夕相处，互生情愫。后蓬莱寻人至此，仙君伤愈，记起过往种种，仍对这凡人女子情根深种。

　　然，女子知晓后，欲与仙君一刀两断。

　　世人不解，皆谓女子不识好歹。仙君有疑，女答曰：原是我不配。

　　而后魔君卷土重来，仙君再度出战，重伤险胜，女子坦露心迹，终成眷属。

　　故事就是这么个故事，怎么讲得引人入胜，全看说书人本事。

　　有人偏爱仙魔之战的恢宏浩大，便有人着重爱而不得的缠绵悱恻。楼下这一位，即是后者。

　　“只听那仙君道：‘故我是我，今我非我？我心悦你，不减当年，何故负我？’凡女闻言，心中大恸，然思及仙凡有别，仍不肯改口……”

　　初篁剥着瓜子，一边听一边翻白眼。实在听不下去了，便将瓜子壳往迹雪身上抛。

　　迹雪好脾气地拂开，一点也不介意。

　　旁桌饮茶的客气往这边瞄了两眼，只以为是娇气少爷和受气随从，又专心听起了故事。

　　初篁又听了两耳朵，站起身来往外走。

　　迹雪将茶水钱放在桌上，也跟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默契地保持着距离，一路拐到无人处。

　　初篁陡然停下，迹雪刚收回多迈出去的一步，就被揍了。

　　拳头正中鼻梁，人也被巨力裹挟着飞出去几丈远。

　　他揉揉鼻子，单手撑地坐着，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初篁又一闪身，来到近前，攥着领口将他上提些许。

　　衬衫领口本就不宽松，被这么一攥，更勒脖子，迹雪不得不仰起头，让脖子轻松一些。

　　这一仰头，就和初篁阴恻恻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初篁嘴角翘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当然，这是当事真君的视角。

　　众所周知，真君身长略有欠缺，想把高一头的迹雪提起来，他得离地半尺许。

　　外人眼中这场面想必颇为滑稽。

　　不过真君思虑缜密，选了个好地方，又布了结界，便没有外人看到这场面。

　　“难为妖王今日特意演了这出，我何德何能，怎敢负您？”

　　哼，今日这出书，什么仙君凡女，分明是在借仙君的口点自己。

　　他哪来的脸？

　　仙君无意，情劫再如何坎坷，也是天意，是造化。可他阿罗耶分明是有意欺瞒，骗了人不够，骗完还要指着被骗的人骂负心汉，他到底是哪来的脸？

　　迹雪定定地看着他，一张嘴，便问道：“故我是我，今我非我？”

　　初篁无言，望回去。

　　双方对峙片刻，初篁突然觉得没意思得很，撒了手，羲和剑出现在脚下，只留给迹雪一个灰色的背影。

　　初篁御着剑，想吹吹风，便没支结界，静静听着耳边的呼啸。

　　空中的灵流有些许异常。

　　一侧头，灵气凝结，幻化出模糊的狐形，犬类大小，叫人一看便知是谁的杰作。

　　狐状灵气的吻部微动，发出的声音不是狐狸叫，是那一句“故我是我，今我非我”。

　　初篁心中烦躁更甚，挥手打散气团，猛一跺脚，羲和剑配和着提速，“嗖”一声蹿出去老远。

　　可惜了。

　　天地间处处有灵，想摆脱阿罗耶的纠缠，难如逃出佛祖的五指山。

　　飞了好久，初篁不仅没摆脱念经的狐形灵气，反而多了两只一起念。

　　立体声环绕。

　　事不过三，三只刚刚好。少了怕他听不清，多了，以初篁的性格，这辈子都得记这个仇。

　　初篁终于受不了了，在一处山林降落。

　　迹雪散在灵气中，观察着他的表情。

　　见火候到了，撤去循环喇叭，留下时间和空间给初篁自己想。

　　虽说事出有因，但他的欺瞒确实过分，初篁气性大，大家的命又都长，气个几年不理不睬也实属正常。

　　等他气过了，也会因为拉不下脸继续冷战。

　　初篁忍得，他可忍不得。

　　他俩又不是没感情，何必浪费那么多时间？他死缠烂打一阵，让初篁把气消了，接他递的台阶，两个人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阿罗耶又不是真的闲狗，他还有正事没做。

　　千头万绪里，迹雪短暂地想起了一下正事，又放下了。

　　正事反正不急，等等再说。

　　自己都没过上好日子，凭什么让那些吃饱了没事做的神仙先过？他们现在也是自作自受。

　　因果二字，谁都不肯放过。

　　初篁被那八个字洗了脑，仔细一想，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阿罗耶受了伤失了忆，自己救了他，和失忆的他互诉衷肠。现在他记忆恢复，自己为什么又不想和他在一起了？

　　他不是凡女，不会觉得自己不配。他堂堂真君，配个狐狸绰绰有余，真要算起来，是阿罗耶不配。

　　他都不算是个人。

　　那又是为什么？

　　论能力，迹雪会的阿罗耶都会，迹雪不会的阿罗耶也会。

　　论相貌，二者已经不在一个层面上了。他两个都喜欢，但他没法控制自己沾上阿罗耶的脸就挪不开的视线。

　　论……好像没什么可论的了。无论哪一方面，都是阿罗耶更优秀。

　　初篁开始陷入自我怀疑。

　　他一开始到底在纠结什么？

　　初篁实在不喜欢思考，尤其是这种感情和理智有剧烈冲突的问题。

　　理智告诉他阿罗耶和迹雪本来一体，没有区别，但正如他无法控制那挪不开的视线，他也无法控制阿罗耶靠近时生出的反感。

　　初篁身周的灵气躁动起来。

　　迹雪明白，这事快要有结果了。

　　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初篁的“不擅思考”，他没有头绪的时候，会选择将答案交给直觉，尽管有时候是一种逃避方式。

　　躁动的灵气平息了。

　　初篁闭上眼睛，张开了双臂。

　　迹雪从灵气中走出，逐渐从白皙的少年变成他本来的模样。

　　双臂从初篁腋下穿过，给了他一个严丝合缝的拥抱。

　　初篁的眼睛还闭着，脸埋在他胸口，鼻翼轻轻翕动几下，仿佛在嗅什么气息。

　　直觉给了他答案。

　　这是那个熟悉的怀抱，还有另一种陌生的熟悉。

　　和他被困识海那次一样的感觉。

　　初篁抱了许久，终于抚平了最后一丝冒头的反感。

　　然后狠狠踩了迹雪一脚。

　　就你小子长得高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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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复读机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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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可能会更2024.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