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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不悔 ...

  •   下雪了,棉絮一般的雪花铺天盖地,一层又是一层,掩埋天地。未央宫中的清凉殿一如其名,冷风萧瑟,卷起七重白纱,妖娆而诡媚。

      金隶正站在这偌大的宫殿之外,身后除了樊英外,再无他人。空荡死寂的宫殿之内,原本的夜夜笙歌,恍若隔世。宫女侍从不知所踪,夜风之中,唯有那阵阵苟延残喘的低吟与之相伴。

      金隶深夜入宫,是丞相命人打开了玄关之门。他把手中执着的令牌交给了金隶,“太子殿下,御林军早已待命。”

      金隶默然的接过了那块镂金黄木雕琢而成的护卫皇室的军牌,徒然之间却觉得十分之好笑。原来,自始至终,自己能握在手中的不是整片江山,而只如此的一块牌子……它,便是自个儿唯一的护命之符……

      脚踩着积雪,发出了“咯吱”的响声,不疾不缓,却是一声重过一声!声声,如同踏在心头之上……他要去见自己的父王,那个自小从未抱过自己,也从未问过自己一声,乃至比过路之人更不堪的父王……

      当金隶踏上那连盏宫灯都未点起,一片凄凉的王殿之中是,他觉得自己是快意的。甚至他知道自己唇角不自觉的溢出一片冷笑……这是报应!他应得的报应!如此孤苦无依,无人相伴的,就此了却荒唐的一生!

      可当金隶踏入那座长长的玉廊之中,便陡然停住了步伐。只因在那一片萧瑟,唯有一轮冷月相伴的暗殿之前,有抹身影。

      白玉发冠,白袄裘衣,乌发流泻垂至腰际,出尘不染。眼前的女子仅给他一个侧面,却是蛾眉如黛,菱唇如花,隆鼻如山,眸色如水,仅那一瞥,便足以倾国倾城……

      只是,那抹身影却是如厮的清冷,她的眼亦是空有光华,却不染红尘,如同九天之上,侍天玄女,无欲无爱……

      金隶怔住了,不再踏前一步。只因此情此景在其恍然梦境之中,又是如厮的令人眷恋——母妃……娘亲……那个早已香消玉殒,不知魂落何兮的女子,那个原本该是金隶此生最爱的女子,却总是在那高台之上冷冷一瞥,再无话语的无情之人……她,是来接里面的那个男子的吗?

      “安阳?”突然,身后一直伴在身侧的樊英,打破了眼前的迷障。他话中带着雀跃,轻易的便是把金隶从那不归之处,给生生的拽了回来。“安阳?你换回女装了?”

      于是,眼前如同不是尘世之物的女子,便是轻轻的转身,那犹如明镜的眼静静的打量着眼前的两名男子。英武而纤丽,不羁而内敛,如火而如冰……

      安阳的唇际溢出一抹了然,一抹苦意。她恭敬的偻身,对着身前的男子,轻唤道:“安阳叩见皇兄。”

      安阳?啊……原来是她……金隶暗想着,抹去了心头那股怪异。听闻自己这位同胞妹妹成年后与母妃长得如出一辙,现下看来,此话真不假。甚至连她面上那一贯的清冷,都是十成十的相似……

      “父王病情如何?”金隶也不多话,兄妹之情在这皇室犹如浮萍。

      安阳轻摇首,“父王他,怕是难撑过今夜了……”其实,早就撑不过了吧?连太医都觉得奇怪,父王常年酒色,早已身乏,能撑至这冬季,实属不易啊。

      可金隶不知此事,他仅仅是淡笑着对着自己的胞妹反问,“是吗?”语毕,便是昂首,如同主子一般踏入这日伴其一生居所。

      殿外与殿内,早已无任何区分。火盆早已熄灭却未见添上薪柴。殿中空荡,唯有那龙榻上那暗声低喘的老者。

      金隶跨步向前,也不再叩拜。仅是掀起了那重重帷帐,冲着榻上那面色枯稿,双眼无神之人,低叹一声,“父王,儿臣来了……”

      “……”那沉迷酒色而浑浊迷茫的眼,终是睁开。昏黄的眼珠打量一周,在见到金隶那一瞬,却是陡然顿住,接着便是一抹柔似春水,仿若孩童见着了失散多时的亲人一般,充满依赖,“隶儿……”

      “……”金隶面色的笑已经敛去,取而代之的便是一片冰冷,如同佛坛上的泥塑假人。樊英有些担心,双手扶着其双肩,有力而沉稳。

      “隶儿,你好久没来看朕了……你还在怪朕吗?”在樊英眼中,那骨瘦如柴的老皇帝却露出了唯有少年才有的羞涩之情。

      “你怎么不说话?你……还在怪朕吗?”转瞬之间,又是如此的黯然,“朕,不该把你从皇弟那儿抢来……他,是朕唯一还活着的血亲啊……”

      “小人儿……”樊英抓着金隶的手猛的一颤,此时此刻,他才明白这老皇帝的眼中,或许从未有过金隶的身影。这名字,是承自其母的,而这脸……亦是如此……

      所以,门外的安阳不是不能进,而是不愿进。而金隶,进来了,于是此生他所背负的将是重之又重!

      “隶儿……你能原谅朕吗?”缠绵床榻而孱弱不堪的声音,带着那仿若尘封几世的哀求之声。

      会原谅吗?金隶一脸木然,稍滞片刻后,却是缓缓的摇首。

      那年迈之人先是一怔,继而露出一个居然与金隶肖似的苦笑,“你不愿原谅朕……也好,那朕便用几生几世来偿还于你……隶儿,黄泉之路上,要等朕……”

      “……”樊英一旁默然——不愧为一国之主,真是好厚的脸皮啊……

      金隶也是莞然,缓缓的俯下身凑着自己父王的面,便是低问,“父王,玉玺在哪?”

      “……”

      “丞相说了,无论是母后还是端王,甚至是大内总管他们,都不知道您把玉玺藏哪了。”

      “……”

      “父王,您身上留着的是金家的血脉,若您真是如此愚笨之人,您坐不上这皇位……现在,父王,我是唯一能继承您衣钵血脉之人……告诉我,你把它藏哪了?是,母妃的陵寝之中了吗?”

      陡然,那枯稿的老者抓着金隶的手,冰冷如果同枯木。他问:“你是……隶儿?”

      “是,父王,一直是我。”

      “……玉玺,问安阳……咳咳……”双眼圆瞪,吐字清晰,全然平日那抹懦弱之情,“记着,隶儿……你是帝王,承天之运,天命之子!金氏江山,你一定要守住!”

      金隶眼神亦是一亮,晶亮的眼中闪着樊英所陌生的情愫,那一瞬间,樊英甚至有些害怕的放开了扶着金隶的生……

      “是的,父王,儿臣遵旨。”一声“遵旨”,便是君臣!无关亲情,无关爱恨。老皇帝人生沉浮数十载,在弥留之际,最终还是为了金家的霸业,有了片刻的清明!

      他告诉继承了金家血脉的金隶,那足以执掌数百年祖宗江山绩业的东西,藏在哪!金氏的江山,绝不允许外姓一统!这是他们骨子里所维护并为之斩断人性七情六欲的唯一信念!

      缓缓的,撑了一载又是一载的眼,终于是合上了……

      “小人儿……”望着金隶连滴泪,都未流下的眼,樊英突然觉得自己其实很窝囊。他以为以他的能耐能帮金隶什么忙,所以才跟在其身边。可此时此刻,他却觉得他对金隶,乃至整个金氏一族,又是如此的陌生……

      “安阳,”金隶挥手盖上了帷幕,转身却是越过樊英冲着外头喊着,“你听见了?”

      “是,皇兄。”清冷的女子,缓缓走入叩首。“玉玺藏在冷宫之处,安然无恙。”从未有人想到,这对在先王眼中什么也不是的儿女,最终却是他唯一信赖之人——血脉吗?安阳不禁冷笑,不,这是诅咒,永生永世的牢笼……

      “殿下!”突然,方无涯从外闯入,神色慌张,“皇后率领的大内宫女侍卫,及其胞弟统领的数千皇城守卫军,与端王爷数万护国军对上了!”

      “哦?鹬蚌相争吗?”金隶神情倨傲,“这不是正好?”

      “是正好……”樊英耳廓一抖,却是抓过安阳让其跌入金隶的怀中,“这里有没有偏门?前头有刀剑之声,怕是被堵住了。”

      “什么?”几乎异口同声,金隶与安阳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望出了惊惶。

      方无涯抹了抹冷汗,也从腰际抽出了所持的佩剑,“殿下,双方都派出几百兵士围着这清凉殿外头打了起来!怕是想争夺玉玺!”

      “御林军呢?”

      “与丞相被堵在外头了!”

      “……”金隶挑眉,这该说人算不如天算?不,是他们低估了皇帝与端王的智谋!在彼此不分伯仲,至关重要的便是夺得玉玺!

      可,金隶又是转念一想,丞相岂会算不到这一招?还是……他的葫芦里,又另藏乾坤?

      “发什么愣!”突然,樊英一声低吼,震回了金隶的心神。“小人儿,找路,咱们从这里退出去,然后拿到那劳什子的玉玺,就能镇住他们了吧?”

      “皇兄,跟我走!”安阳也在此时,定了定神,与金隶肖似的面上是寻常女子脸上寻不着的机敏与镇定,“玉玺藏在冷宫之处,十分隐秘,若没有我,哪怕他们把那翻个头,都不会找到。”

      “……安阳,你带路。樊英方无涯,你们乃武将有护卫之责,明白吗?”金隶冷声,那如刀般凌厉之光,纷纷打过二人。

      “臣遵旨!”方无涯不敢打愣,持着长剑便是回礼。

      可樊英自然不会吃这一套,仅是翘起一边嘴角事着莫名的邪魅望着金隶。“小人儿,生同衾死同穴,我樊英还不想死呢!”

      “……嗯。”金隶未再多说,便是拉着神色怪异的安阳向着秘道走去。方无涯与樊英在其殿后,以防有人入内,伤着前头两人分毫……

      殿外,厮杀之声虽不若千里沙场上的震耳欲聋,可却依旧丝丝紧扣命弦。白雪盖天,却抵不住那炽热的血红寸寸化开……

      方无涯叹道:“等这一着结束了,老子就回去讨个老婆生一堆的娃!方家三代单传,老子抵不过断子绝孙的罪孽!”

      樊英也跟着笑着:“好啊,方大人,得请我喝喜酒啊!”

      后者紧了紧手中佩剑,“去!先把你的赎身钱还我!堂堂西狄二殿下居然假冒侍从骗我家老管事的钱,亏好意思!?”

      “哈哈!”樊英大笑,“好歹我这西狄二殿下给你倒过洗脚水的,你也就别悔了!”

      “……不悔!”方无涯舔着唇角,那平日刚正不阿欺世盗名的脸上俱是武者的嗜杀,“生而逢时,遭遇明主,我不悔!”

      “……”樊英眼神转暗,亦如那圆月之夜夺命孤狼,狰狞之光蓄势待发直视殿外。是啊,不悔!其实樊英前段日子也想,遇到了金隶究竟是他的缘还是他的孽?可他现在明白了,无论是缘是孽,都脱不了二字。

      “不悔!”

  • 作者有话要说:  嗯。。。想说什么呢?最近是有些累了,原子的朋友要结婚,于是,要帮她准备礼物,原子还要当伴娘。还有即使上班了,也要准备考试了。。
    于是,不能几个文同时更新了,顶多晚上回来码一篇。于是,原子纠结,究竟是同人还是这个原创。。。。
    嗯。。。不过原子保证,这个文绝对不是坑。但更新,暂时无法保证。。。远目。实在不好意思啊,亲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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