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执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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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戏，你可演得尽兴？”
于是樊英笑开了脸，狼眼一挑，三分无辜三分淘气，委屈的截着金隶已然铁青的面颊，“相公，这不是你要演给那泼妇瞧的？”
“我？”金隶推了推身上之人，不想却越黏越紧，便干脆不理了。
“是啊，”樊英眼一沉，笑答：“你给我的信。”
“……”
“金隶，你在求我吗？”这一会儿，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凑到金隶的耳边，透着戏谑的低语着，“你求我帮你回大金？”
身子一僵，金隶知道该来的依旧是会来的，只是既附和也不否认的低声轻语：“二殿下，你也看到现下戎歌的势力如何。留在这儿，保不定哪天她就会杀了我。我不想死，所以，我一定要回大金。”一句话，说的似是死水。
“……”沉默半晌，突然樊英压着身低笑着，只是这话中却透着狠厉，“看到了吧？这，就是你们的报应！”
“……”
“大哥行尸走肉，自己心爱女人的孩子叫着别人娘，而老头子更是缠绵病榻！这，就是你们当初的‘聪明’！”于是，樊英很想告诉眼前的始作俑者之一，在大堂上他眼中的快意并不全然是装给戎歌看的。
他想让在天上的玉儿姐姐借着他好好的看看，把她的仇，她的怨，她的不甘，告诉这些人！
金隶重重的叹了口气，这陡然暴起的戾气似那乱窜的厉鬼，他又怎会感觉不到？或许是一点灵犀，金隶仿佛知道樊英在想什么一般，轻轻的告诉他：“玉儿姐姐不是那种女孩。她不会怨不会恨，更不会有不甘，她只会……”
突然，金隶在暗夜之中，扫了眼樊英近在咫尺的脸。顿时，口中的话便顿住了，再也说挤不出。
“是啊，玉儿姐姐很傻，她啊，只会……”樊英的嗓子天生低沉，透着荒漠的雄厚与粗广。可此刻却柔声细雨，似是一片静谧湖泊。而那精致的脸庞鲜少的透着柔情，黑眸精光内敛，竟显得如温玉一般质润，明暗之下竟似一副侍女垂泪图……
“她啊，只会心疼……”樊英低语着，想着他多年来唯一珍视的女子，“心疼大哥，心疼孩子，心疼咱们燕氏……金隶，我们对不起她。”
金隶的身子颤抖着，过了一年快愈合的伤疤被硬生生的揭开……猛的，他狠下心撇过头去不看樊英的脸，只是冰冷的问：“二殿下，你考虑的如何？愿不愿意助在下回到大金？”
樊英单手支着脑袋，有趣的打量着眼前薄薄的红透的耳垂，反问：“我凭啥帮你？再怎么说，你是外人而戎歌毕竟还是我的嫂子。”
金隶倒是没有马上答他，只是告诉他，“你明日可以先去一下太医院，再去探望大王。然后，再告诉我你的答复。”
樊英暗想，这人怎么连个求人的话都不会说？当真是读书读傻了吗？“小人儿，你又卖什么关子？”
可那人却固执的撇着头，硬是不再搭理。于是樊英狠狠的，在那薄薄的耳垂上像野兽般咬着，直至尝到血腥才松了口轻舔着。这才想起，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尝到这小子的血味了，味道还真不错。
侧身搂着这人因为疼痛而微颤的身子闭目养神——即使如此，这平时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族的小人儿，也不肯对着自己说一句软话。
其实捱至日上三竿，才是真正的难熬。金隶是那种身边有人便会睡不踏实的，而樊英亦是如此，结果两人闭着眼互相感受着对方的气息，脑子却清醒了一夜。偏偏，又不能早起以免戎歌起疑。
好不容易日头升至头顶，樊英这才起身扒了金隶的衣服。在那对怒瞪的眼下，对着其胸膛及肩颈处吸出了好几个血印子。
“待会儿出去时，把这些印子多露点，这戏得演的以假乱真！”说着这话的樊英是一脸认真。
而只有金隶能从他眼中寻着一丝戏谑，也就一脸谦逊的回着樊英：“多谢二殿下赐教。”顺便，在他的后背拉下了五道抓痕。当然，也只有樊英能听到金隶恨恨的似要把他吞下肚的磨牙声。
那一日，樊英神清气爽的先去了太医院，说要给金隶找些药，自然没人敢拦他。结果樊英眼一瞄却发现内院里的各个都是一些生面孔。
“对了，一年前那个胡子雪白的，拉碴着快垂到地上的老头儿，去啊儿了？”冒似随口问着。
“二殿下，言大人年迈体弱，早已告老还乡。”回的人也是滴水不漏，恭恭敬敬。只是他不知这言大人在一年前曾被这二殿下头朝下的马上颠簸了一路后，还能双手两脉的同时为荧玉儿及金隶诊治。
樊英点了点头，拿了些外敷的止血生肌药，便出了太医院。结果又一时兴起，往那些个较偏的侍衣坊、御膳坊、藏书阁晃了一圈，甚至连那分派倒夜壶的小室，也去遛了一圈。
有面熟的，也有面生的。熟的是一些小吏，生的便是些管大事的。樊英昨日匆匆，今个儿才知道戎歌的细致臻密。
最后，才轻飘飘的晃到他父王的病榻前，“老头子，你还活着？”
开门见山那一句，差点气得西狄王当下就架鹤归去，“死兔崽子！老子还能活个百八十年呢！”
樊英点头，漫不经心的，“那好，百年乌龟千年王八的，老头子，最近一段时日你倒真的挺似乌龟的。”
“……”于是，西狄王也不想气了，只是抚着胸口颇有些气短的答道：“老子我本来就不适合坐在这位子上了。”
“……哦。”
“自然，你这兔崽子像我！也不适合在这位上……你啊，你那心就和老子当初一样，没定性的，谁也拴不往。”
“当初，若不是被逼急了，老子我还是那悠哉悠哉的穷牧民，牵着你娘的手便晃晃悠悠的过完一辈子……”
“啧，老头子，你还真胸无大志！”樊英语气不屑，可脸上却带着了然及一丝向往。
这回儿，西狄王没空生气了，“你哥也不适合坐这位子，他也像我，一个痴情种。凡事都狠不下心，更想不开……”
樊英眼一挑，颇有些护着燕浩，“你当初好哪里去？听大哥说你寻死觅活的，还气得想把我活活摔死。若不是大哥拦着，我就下九泉和我娘团聚了！”
西狄王老脸一红，连忙摆手，“不说了不说了！小兔崽子，老子现下只和你说一句，想干啥干啥去，别学着那些死板的家伙。当什么王呢？把自己关在笼子里，多别扭！你是那草原上的鹰！别让人拴着你！”
“……”樊英听了，低下头打量着给金隶带的用来演戏的药，过了半晌才回：“老头子，你还能撑多久？”
于是，那戎马半生，一身战袍怒斩马首的西狄王拍着自己的胸膛，“老子壮着，不用你这兔崽子操心！”
樊英低笑着，抛了抛手中的药瓶起身便打算走了，“那就好，近些日子，我也懒得在你的坟头上乱嚎。”
“死兔崽子！”笑骂一声，突然西狄王打量着樊英身后，仅用一根布巾轻束的一头乌发，感慨着，“原本，过了年关后就要给你行落冠礼的……”
“哈哈，”突然，那抹伟岸身影张狂的大笑着，侧身望着自己的父王，墨色眼中闪着只有他才能诠释的轻狂与桀骜，“老头子，你忘了吗？”
竖起一指直指天际，动作洒脱不羁，声音中透着份傲然。他说：“咱们燕氏的子孙，头顶上的天，便是我们的冠！”
是的，这片天，便是他樊英的冠，而这片地，便是供他驱使驰骋的坐骑。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座牢笼般的宫殿。
接着，他便又回到了太子府，见着了他的大哥。望着这呆坐在荧玉儿房间的男子，樊英只说了两句，“哥，你后悔了吗？”还有，“哥，你要珍重。”
原本，樊英还想问，当初那句“势必留下燕氏的血脉”，真是的你说的吗？还是，那个小人儿编的？不过时至今日，看着燕浩的模样，一切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一切，都无关紧要了，那两句问候便是樊英有生之年，对燕浩说的最后两句话。
回到了那小小的院落，日头已经西下。远远望去却见那人一身锦服也不嫌脏的蹲在泥地上，用根枝条拨弄着一朵枯花下的泥土，脸上透着一股淡淡的无奈。
“小人儿，在玩什么呢？”欢天喜地的凑到他跟着，其实“小人儿”早已长大，昨日抱在怀里也知对方虽然单薄，却已经是个可以顶天立地的男子了。只是这个昵称樊英不怎么想改，觉得还是这个听着顺耳。
结果这“小人儿”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露出了一抹浅笑，暖暖的，“这花昨夜还好好的，结果今天便枯了……南物北种，果然不是易事啊！”
“呵呵，你会种花？”樊英乐了，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这人若是肯花一分心思在这上头，这世上怕没有什么是你种不活的。”
拨弄的手一顿，金隶盯着在他面前一脸没正经的西狄二皇子，便是在等他的答复。结果樊英也着实可恨，不答反问：“对了，我刚才来时见到了一个女人，好像四年前随你来西狄的侍女。听说她后来嫁给府里的侍卫了，怎么，她还常来看你？”
“……嗯。”
“哦？她不恨你？”
“……”金隶想了一下，摇了摇头，“二殿下，你不会明白的。若你身处一个四周全是异族的地方，一个同乡之人，哪怕是昔日仇敌，便也是所有依托。更何况，我是她的天子……这种缘于血脉之中的臣服，二殿下，你是不会明白的……”
不明白吗？樊英抓抓头望着这布满了残红的天空。小小的院落里，云彩积压一片似是顶头盖，遮住了浩瀚的天空。于是，这方天地便是一片无形的牢笼，锁住了广遨的羽翅……
“金隶。”
“嗯？”
“我送你出栎阳，不过凭你的身子能否越过那凶险的荒漠，便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燕英，我必能闯过。因为我是大金的太子，天命之子，承天之运！”
“……”看着这倔强的家伙，樊英苦笑着，他并不是那不明事理的二世祖，他知道燕氏已经不行了，有些事逆不了天。可是，眼前的小人儿却不信这套，拼命的挥舞羽翅挣脱束缚，哪怕……折断了，也再所不惜……
不知为何，樊英突然觉得对于这股执念，有了那么一丁点儿的羡慕……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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