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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三倉真的会到学校来这件事,佐久亜紀始终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
因为前一天去三倉家访然后被对方不动声色堵在了门口的事情本身已经虚幻得像假的一样了。尽管在三倉家门口她就很清楚三倉涼是在说谎,但问题在于就算家里真的没有人在——那么既然三倉已经回来了,她怎么样也不该就这么乖乖告辞的啊。
难道真的好像是某个老师说的那样,三倉涼这个人本身就是会催眠别人的体质?
当然比起这种就算后悔也无济于事的事情,更让今天的佐久在意的,是三倉奇妙的出现,以及一整天充满压迫感的存在。
说是充满压迫感,她怀疑可能整所学校里也只有自己会这么想了。三倉很老实地坐在教室偏后排的位置,在佐久看得见的时候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只是安静地盯着眼前摊开的书。
可以说他是完全没有想要引起别人注意。
而且事实是也确实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就坐在那里,当然佐久觉得也可能不管是学生还是教师都不想为了这个异常的学生打乱自己的日常,所以所有人都刻意忽略他的存在。——另一种可能是,谁都不想被三倉催眠。
但佐久做不到。或者不如说,她的眼睛不自觉地往三倉身上飘。
她对三倉说什么“明天见”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对方的回应会成为现实。
“亜紀、”
因为实在觉得困扰,所以她约了保水吃晚饭。
在同事眼里可能他们两个简直就好像是恋人吧?佐久对这个念头感到很好笑。和保水结婚的女人,需要有异常的耐心和包容心。起码在她这个青梅竹马的眼里保水绝对是那种做亲友一流以上做丈夫三流以下的类型。
保水责任心强,又有魄力,但因此也很理所当然的占有欲过强。
“嗯?”
“昨天不是去过三倉家里了么……怎么今天又要问他的事。”
“就是因为去过了、所以才更觉得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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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水回到办公室之后听佐久说前一天去家访了,虽然没能进门也没有见到三倉的母亲、但在门口遇见了三倉本人。保水立刻就认为三倉是因为前一天佐久去过家里,今天才会来学校的。
尽管佐久说并没有和三倉说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保水觉得也可能他们之间说了什么——佐久觉得无所谓可三倉认为很重要的——仿佛暗语般的对话。
就像三倉涼和宇尾弘毅之间的那段对话。
“可是他的事就算问我……我也不会比其他老师知道得更多了。”
“不是说知道不知道的问题、”
佐久本能地觉得关于三倉的事情就算保水真的知道什么也决不会告诉自己,最多也就会像宇尾一样摆出那种请不要勉强我的微妙态度。
简直好像三倉身上都是些见不得人的秘密似的。
而保水是真的不知道。
“信夫认为,他是什么样的孩子?”
这是个非常复杂的问题。保水想起自己曾经报复似的说过,他是长得很可爱、却有着不为人知的可怕一面的学生。
但其实是不是那样他冷静下来就觉得好像也不肯定。当然他说过的是事实,对此他不觉得内疚。只是被追问下去的话,他便会越想越觉得自己对三倉的事情一无所知。
这个念头比那句恶作剧似的揭发更让保水无措。
“我和他接触的时间也不会比你长很多。”
“只说印象也没关系。”
佐久这么说,就证明她对三倉连基本的印象都还完全没有。保水莫名其妙有了种优越感,但仔细想想这又是种很肤浅的心情,毕竟佐久到现在为止不过就是与三倉见了三面然后说了两三句话而已。
而比这样的佐久了解三倉一些,根本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唔……像是不爱说话之类?”
“这才不是印象呢。我都看出来了。”
被佐久用很不屑的语气反驳了的保水叹口气,手指抚摸着灌满了啤酒的大口杯的杯沿,沉默了很久才艰难地开口。
“是个好学生。非要说印象的话,只能说我觉得他不光不是什么不良,甚至可能连叛逆期的青少年之类的形容都有点勉强了。”
既然佐久说要什么印象,那他也就不打算再顾虑这个印象与现实之间的差距了。
三倉不可能是不良、这是明显的事实。但不是叛逆期这个说法,就纯粹是他的主观推测了。尽管不用“叛逆期”的话不管是谁都会觉得很难解释三倉的行为,可是在保水看来所谓的叛逆期青少年肯定不存在三倉这样的表现方式。
除了会不加节制地逃学之外,三倉没有做过任何会让别人困扰的事情。
听过去曾经把他找去辅导室里谈心的老师说,不管对三倉怎么说教,他都像是听话的小学生那样静静坐在那里等他们说完,既不会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也很少反驳或是为自己的行为寻找理由和借口。
当然,离开辅导室之后三倉也依然故我。
“叛逆期啊……”
“所以说,他不是叛逆期。”
“我也觉得不太像。否则他今天就不会来学校了吧、”
佐久停顿了几秒钟之后,却又突然自我否定了这个说法。理由是三倉如果真的会因为她去家访过就来学校的话,那不就是普通的偶尔闹脾气想放松一下所以才逃学的好学生了么。
就算和三倉接触不多,佐久还是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可如果这不是叛逆期……那又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
牵扯上了三倉的事,保水很容易脑子里一片空白。之后或许做出惊人的发言,或许满脑子糟糕的念头,再或许连自己都觉得自己糟糕。
总之就是不正常。
所以还是干脆地承认自己什么都不明白还比较轻松。
“……那难道没有别的印象了么?再稍微具体一点的。”
“哪有人要求这么高的啊。”
又说要印象,又不许说太简单的那种,现在还要什么具体一点的。
保水苦笑起来。
“他和宇尾的关系非常不错的样子。”
“这个我也知道啦。”
“……他逃学什么的时候,我想宇尾基本都知道他在哪里。”
“哎?”
“宇尾是个好学生没错,但不代表他不是三倉涼的同伙。不过就算问他应该也不会有用,我想。”
“就是啊……只要说到三倉的事情,他答话的时候都含含糊糊的。”
佐久亜紀是那种表面看上去就很热情可爱的青年女子。保水虽然也喜欢她永远精神满满的样子,偶尔却还是会觉得她如果能再含蓄一点或是温婉一点的话,说不定还会比较好嫁出去。
说起宇尾的事情,佐久激动起来的样子,让保水再次产生了她这种火爆的性子做教师说不定不太妙的念头。
但宇尾确实很让人生气。
而且最容易让人不满的是,他不像是三倉那样真的做了什么可以让作为教师的他们批判或是说教的事情,反而处处表现出一种乖顺和温柔。
这种温吞水似的性格对保水来说只是觉得别扭而已,但对佐久来说已经是充分的动怒的理由了。
“那根本就是包庇。”
佐久愤愤不平。
“难道他不知道到底怎么做才是对朋友真正的好么?!”
“你因为自己的学生发那么大火,以后到底要怎么办啊……而且宇尾姑且还算是个好学生吧。”
保水对宇尾的行为并没有那么不满。反正看上去除了宇尾以外,暂时还没有人能和三倉那么接近。事实上,如果没有宇尾时不时去和三倉搭话,保水甚至担心三倉的沉默会自己把自己闷死。
所以三倉可以安全活到今天,宇尾应说是功不可没。
但这不等于说保水就没有对宇尾生气的念头。
只不过原因和佐久那种正经的教师魂完全不一样罢了。
他看见了。
某个午休时间,很少有人去的角落里的草坪上,宇尾偷袭似的亲吻了三倉的脸颊。
三倉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怔怔看着宇尾仿佛很艰难地说了两句什么,然后就又重新埋头开始看手里那本不知道到底是说什么的书。
保水在那之前始终不过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有着旁人插不进嘴的气氛。而这一幕发生在眼前的瞬间,他突然产生了一个很奇怪的念头。
他认为是宇尾在威胁三倉,而与他人没有交集到几乎有社交恐惧症程度的三倉只能接受。
为此保水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莫名对宇尾感到很恼火。——并不是因为这种不合常理的关系有多让他这个做教师的感到不愉快,而是因为这种关系里有一方当事人是三倉。
是他一直以为和别人绝不会扯上什么亲密关系的三倉涼。
“总之、不管是印象还是事实,追究三倉的事情肯定不会有什么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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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夫你真是奇怪。”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和她平时认识的保水不太一样。佐久微微皱起眉头,歪着头打量劝她不要深究的保水。以往她忍不住生气的时候,保水也会摆出哥哥似的表情,很诚恳地让她冷静,但绝不会说什么让她别把学生当一回事之类的话。
因为保水自己就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对三倉的事,保水的态度实在让她不解。
开学那天他的举动,其实已经很奇怪了。换了平时,再怎么糟糕的学生保水都不会特别指出来让佐久注意的。理由好像是说这样先入为主对学生不好……但他却用很刻薄的说法向她介绍了三倉。
原本以为向来对她保护过度的保水是怕她第一次做班主任,好心给她提醒而已。
但今天保水的态度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反而要她别去管三倉的事情。
太异常了。
“哪里奇怪了?”
“怎么说呢……应该说哪里都很奇怪吧。对三倉的事,好像很介意的样子。以前发生过什么嘛?”
“没有……说到底作为教师,要和一个每月来几天而已的学生之间发生什么,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在给出否定回答之后,还刻意多加补充的说话方式,也一样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