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泯******光》若*零

3、chapter 002

　　记不清是有多久没有见到纪浅了，而在过去这一年里，自己刻意回避的字眼，如今却是以这种方式踢开了自己颓废的门。若锦仿佛听见了轻微的那种充满了萧瑟的木门，“吱呀”一声，敞开一道口，于是有大多大多的光，流了进来，胀满了整个空虚的躯体。

　　该用怎样的字眼去勾勒自己与他的事？

　　时间是公元2007年十月十二日，天气，晴。

　　和小落来到晴川高中的第五十七个日出日落里，我的生活始终都是平静而单调的，像冬天里结了冰的湖水，激不起一点涟漪。

　　当然，在平静之余，我还是很庆幸的，毕竟能和小落考在同一所高中，分在了同一个班级，住在同一间宿舍，并且还是上下铺的这种事，不是理所当然就能遇到的。

　　所以说，我真的是幸运的了。

　　这也让不擅长交友的我，在离开了初中三年里的那群死党后，首次寻到了一丝尉籍。

　　周六的晚上，学校里基本上是空的，因为新生入校，想家的很多，所以每到星期五的时候，学校里几乎就很难寻到几个人影了。

　　小落爸爸那辆黑色的雅阁在周五下午的第三节课时，就已早早的停在了校门口。陆续的，有更多的私家车很拉风的开过来，在学校的大门口排起了长长的车队，乍一看，着实有些像搞车展的架势。

　　寝室里，我斜靠在床上，玩着手机里无聊的低智商的游戏，心里起起落落的悲凉。

　　小落将最后一本书放进旅行包里时，她白色的诺基亚N76便在口袋里传出了清脆的音乐，她放下了手中的书，接起了电话，我只听到她在这边一个劲的重复着，“就来就来，你在等一会儿，还有几本书没装好！”然后，“滴”的一声挂断音，在寝室这狭隘的空气里回荡着。有些刺耳。

　　“你爸在催你了吗？”我问她。

　　“恩，魂都被他催掉了！”她说。

　　我笑了笑，“真好！要是我爸能来催我，叫我扫一个星期的寝室，我也愿意呢。”

　　小落的表情突然变的不自然起来，有些怜悯的看着我说，“若锦，要不你和我一起去我家住两天，你一个人在学校也挺寂寞的！”

　　我摇了摇头，“算了，上次才刚从你家回来，这个星期就呆在学校吧！”我扬了扬一旁的小说书，对她笑说，“诺，昨天买了本书，正好趁这两天埋在寝室里看！”

　　小落皱了皱眉，叹口气说，“那好吧，有什么事你打电话给我，我让我爸来接你！”

　　“恩，知道了，你快走吧，再不下去，你爸可就要把车开到寝室里来了！”

　　小落看看我，拎起了旅行包，“那好吧，我走了啊！”

　　事实上，小落走了以后，我就偷偷的在寝室里哭了，我并不是嫉妒她富饶的家庭如何的温馨浪漫，衣服脏了有妈妈会洗，开家长会有爸爸会来，周末有一桌美味等着她回去享用，或许一进家门，就能听见妈妈担忧的唠叨，哎呀，怎么瘦了？在学校吃的不好吗？和同学相处的怎么样？学习能跟上吗？有没有想家？等等等之类的话题，而是悲伤自己的一无所有。是的，我多希望某个周末也能看见家人在校门口等着我，那种感觉应该很美吧。就像冬天里的阳光和夏天里的阴凉，在自己最渴望的时候，送来一份需要。又像是黑夜里那一抹微弱的光，给我足够的勇气与希望。

　　可是我清楚的知道，这样渺小的愿望在我的世界里，是奢侈而又愚蠢的。

　　如你所想，我是个孤儿，在过去的这十七个年轮里，我一直由福利院供养着，家，对我而言，是遥不可及的那份光。和我之间，距离一亿光年。

　　至于我的爸爸妈妈。我不知道他们是谁，只在梦里见过他们模糊的轮廓和苍茫的影子。填充着我心底最渴望的那份温暖，在漫长的黑夜，纠缠着我孤独的灵魂。然而，黎明总会到来，醒了之后，那份虚拟的温度便化为空虚。晾在晨光中。消失的一点痕迹也没有。

　　但我，已经习惯。

　　寝室里空荡荡的让孤单更加明显的凸现出来，让人觉得害怕。看了看手机，已经六点半了，我叹了口气，擦干眼角的泪水，换了件外套，决定去校门口慰劳一下自己饥饿的胃。

　　毕竟，我懂一个真理，就是，不管你是有多悲伤，饭，总还是要吃的。

　　从宿舍前绕过两条石子路，就是学校的后门口。因为放假的缘故，门口值班的大叔也开始偷起懒来，狭小的守卫室里挂着灰蒙蒙的灯管，苍白的灯光从屋顶生硬的打下来，在釉黄的桌面上铺上一层朦胧。

　　因为没有人，于是我很轻松的走了出去，而免去了大叔那一脸输了钱而极度郁闷，并因此而冷冷的表情在你面前甩了一张表，无比高傲的吐出两个字，登记。然后看也不看你一眼，继续喝自己手中泡的甚至都发白的茶的环节。

　　为此，我在出了守卫室后，偷偷的笑了出来。然后，步子迈的也更大些。

　　学校后门是一条小吃街，平常的时候，这里是人肩相磨，衣袖相接，而座无虚席的。大多数都是我们学校里的学生。我每次总会拖着小落一起来，有时会排很长时间的队。我记得最长的一次硬是站了一个多小时，然后等到我们买饭的时候，双腿已经很可悲的麻木了，于是，看着眼前香喷喷的蛋炒饭，我是任何胃口也没了。

　　为此，小落经常大义禀然的指着我说，“若锦，如果下次你要再敢拖着我来排这么长时间的队，而就为了一碗鸡蛋炒饭的话，我就让你变成这饭里的蛋！”

　　于是乎，从那以后，我就再没同她一起出现在这里过，当然，她可不是不吃饭，而是我每次出去都会买两分，带一份回来给她。

　　虽然我是有点小不平的，但每次见她从家里给我带来一大包她妈妈做的水饺时，我觉得就算高中三年的晚饭全是我跑腿的话。也值了，因为她妈妈做的水饺真是好吃的没话说。

　　想到这时，我竟然又有些嘴馋起来，瞥眼就瞧见了左边一家水饺店，没有牌子，只有一扇油腻腻的玻璃门透着昏黄的灯光，对外半开着，有萧条的味道蔓延过来，我看了一眼那个老板，大约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黑乎乎的白色围裙，大手正在熟练的揣着雪白的面团。

　　我咬了咬唇，走了进去，“老板，给我来碗水饺！”

　　“好，马上就来！”他笑说。

　　青花瓷的碗在我面前腾着氤氲的白雾，一缕缕向屋顶飘去，在灯光下幻化成各种无规则的形状，再慢慢消失，不见。我咬了一口那白嫩嫩的水饺，有滚烫的汤汁顺着我的齿间流泻出来，淋到了下颚，我立马皱起了眉毛，用桌子上粗糙的餐巾纸擦去下颚的汤，开始抱怨起来，太咸，太腻，连小落妈妈做的一半好吃也没有，当然也没了心情在吃下去，然后，我的手机突然来了信息，是小落发来的。

　　——若锦，吃饭了吗？在干吗？

　　我迅速回了一个过去，“正在吃呢，你呢？”

　　将手机放在饺子碗旁，门口又进来一个人，“老板，给我一碗水饺！”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人感觉到那话里有微微的怒气。我抬头看了看他，然后我的脸就僵立在了空气中。

　　我发誓，那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生。

　　该怎么去形容他？

　　长长的睫毛在他潋滟的眸中投下跳动的阴影，毛茸茸的光软软的流泻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勾勒出一道迷人的线条出来。

　　青黑色的裤脚叠落在雪白的帆布鞋上，深蓝色的外套里露出一大块乳白色的T恤。层次分明的刘海软软的搭在他的额前。灯光从右边投过来，于是影子被扯到了左边的地上，拉成了修长的轮廓，一直流在我的脚前。

　　我赶紧低下头来，将目光埋在我面前的饺子碗里，却还是仍不住偷偷瞥眼看坐在我右边的他。

　　他吃饺子时的样子很儒雅，像电视剧里的王子，手指也是干净修长，没有一点指甲。

　　我的心脏忽然就“砰砰砰”的跳个不停，想要转过脸的，但却因为有些僵硬的肢体，而动作在大脑意识到什么的时候，仍是慢了一拍。

　　很显然的，他的脸疑惑的侧过来，看着我，皱起了眉毛。

　　我的脸一红，慌忙转过来，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却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又响了，我极度感动的看着屏幕上跳动的两个字，心里恨不得赶紧跑到小落的面前，抱着她，狠很的香上一口，并无比感激的说，“落，你真若锦此生的救世主啊！”

　　我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的接了电话，似乎这样就可以缓解我刚才因为偷窥帅哥而被抓个现形的尴尬,我说，“喂，干嘛？”

　　“哦，若锦，我忘了告诉你，你今天床上放的那件外套里的50块钱，我中午拿出去充话费了，我刚让我爸在你卡上充了一百，你有时间去拿啊！”

　　我的脸上流出了冷汗，看了看我身上的外套，压抑着变调的声音问，“全拿了？一毛也没丢给我？”

　　“恩，呵呵，不好意思啊。急用急用的当时。”

　　然后，我的手机从我的手中滑了下来，很稳当的掉在了我的饺子碗里，饺子汤从四面飞溅出来，喷了我一脸。

　　******

　　老板站在我面前，沉着一张脸看我，忍了半天终于开了口，“我说你把手机压下来吧！等你明天过来付了钱，我再还给你！”

　　我苦苦的看着他，“老板，这手机我晚上要用啊，你相信我，我就在晴川高中念书，我明天一定会给你的！你看这样行吗？”

　　“哟，你看我们做的也是小本生意，你说你会给我，我怎么晓得你到时会不会忘了？况且你把手机放我这压着又不会怎么样，我这店面在这摆着，你还怕我不认账？”

　　“不，不是的老板，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手机，我，我真的不能给你！”

　　然后，在我和老板的喋喋不休的争执中，那个男生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了我们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十元钱，递给了那老板，很不耐烦的说，“诺，这钱我帮她给了！”

　　然后顺便看了我一眼，就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我愣在原地，直到那个老板往我手中塞了两枚硬币，并说，“找你的！”之后，我才回过神来。

　　路灯的光环埋没了行人的表情，只留下朦朦胧胧的影子凝固在水泥地面上，单调的黑色，没有色彩，银币深深刻进了掌心的纹路里，有冰凉的触感覆盖过来，心里像是有块地方塌陷了下去，然后一直一直的沉下去，沉下去。

　　我立在黑暗中，目睹他进了我们学校的后门，然后，那一抹深蓝匆匆的消失在我目光所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