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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姐弟 ...

  •   “姐。”司马序游说。

      “序游?……怎么还没睡?”司马缚回来的时候已经远望见家里亮着的灯,她愣了一下,像是才反应过来家里还有一个人。

      司马序游没回答,“菜凉了,我去帮你热一下。”

      “……好。”司马缚心事沉沉地跟着弟弟进了厨房间。她看着司马序游在餐桌和微波炉间来回,在等待的那两分钟里她突兀地开了口,“明后两天你收拾一下,需要的东西都带上……我们搬家。”
      说这话时她的眼神游移了,没再看弟弟的反应。她有点害怕弟弟开口问原因。她后悔自己为什么口快说了搬家,回来路上想的不是告诉序游只是出去住一段时间么?

      “……嗯。”而司马序游什么原因也没问,只是轻轻应了一声。他说,“搬哪儿去?……饭好了。”

      司马缚坐下来,动筷,心不在焉地说,“爸爸的同事家……那个也帮你看过异能的路遥先生,记得吗?”
      “嗯。”

      她沉默且潦草的吃完这顿饭。没什么胃口,但序游等了这么久。
      而司马序游也只是沉默地看她。

      “好了,碗我来洗……你快点去睡觉,当心明天起不来了。”司马缚起身收拾碗筷,催促他。
      这次司马序游却没有很快的答应。他保持着那个蜷缩的坐姿,抬眼与姐姐对视,眼神沉沉,“……”

      司马缚一时竟不敢看他。她屏息等着那审判。
      ——而她也果然等到了。

      “姐姐,”司马序游的肤色一直是苍白的,什么代表健康的红晕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此刻他的眼眶和鼻头都泛红,他轻声说话,语调很坚定,不像平时的他,简直有些残酷,“……你总不能连葬礼都瞒着我。”

      他自己知道开口的时候还带着几分侥幸的试探与期冀,但是在看到姐姐宛如猝不及防被刺伤了般回避他的眼神,他就知道了真相。那一刻他没什么感觉,就像注视一片羽毛轻飘飘从天际落下,此刻终于跌进泥淖里。

      下个漫长的瞬间过去,司马序游从羽毛坠落的幻象里惊醒。他沉默的看姐姐,哑声道,“……对不起。”

      司马缚的嘴唇动了动,口型不知是“没关系”、还是另一声“对不起”。她扯动嘴角想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下一秒眼泪就这么掉下来。她迅速地抬手盖住脸不叫弟弟看见。

      但司马序游已经看见。姐姐的反应让他幻觉面前的人其实是母亲。这对母女其实很相像。她们掩饰哭泣的姿态都如出一辙。

      “……对不起。”司马序游又说了一遍,对着不知是母亲还是姐姐。他慢慢站起来,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了。

      *
      司马缚开始收拾要带的东西。路遥先生告诉她敌人或许还有残党。司马凤还没被找到,也许还有一线希望。但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司马凤落入对方手里,而对方那个有着根据血缘进行追踪能力的异能者还活着,姐弟两的处境都会很危险。

      “现在情势还是很紧张,原本派出去保护你们的人手都会收缩……”路遥思忖,“你弟弟的那个老师我听说过……徐志摩,我记得他不是攻击系异能力,要是被那群人找上……自保很困难。”

      “其实最好的办法是把你们转移到首都去,那里有专门处理你们这种情况的设施人手,政策对你们也是最好的……但我想你们大概不愿意。”路遥先生告诉她,“你也可以考虑来我这里。”
      “我的能力是[平凡的世界],效果是一定范围压制其他异能力。不是什么攻击性强的能力,但我能保证护住你们。如果有什么情况,足够拖延到救援来。”路遥先生看她,“不过……”

      司马缚懂了他的意思。这个建议还有除了保护之外的其他目的——
      让他们做诱饵。

      她当然可以答应。但是她要让序游也陷入这种危险中么?
      如果她要保护序游,把序游送去首都,序游会愿意离开她么?他们就要这样分开吗?

      当时她魂不守舍的说,“我、考虑一下……我得回去问问序游的意见。”

      于是她回来的路上考虑了一路。最后也没问序游的意思……没找到开口提议的机会。无论怎样开口,对她还是对序游来说都太残忍了。

      好像也没什么要拿的东西。她环顾自己的房间,这里的东西对姐弟来说在以后的纪念意义远大于实际作用。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她还能回来么?如果那些残党很快被收拾了还好说,如果那危险人物一直没被抓住,她和序游就要一辈子被关起来保护吗?

      序游也不能真的离开徐老师。司马缚一边往行李箱里塞必要的衣物一边考虑,至少序游的异能力还得徐志摩来调理……到时候怎么办呢,还像以前一样让一大堆人跟着么?
      以前是保护英雄家属……现在呢?烈士家属么?
      她自嘲,鼻尖发酸。

      自己房间的东西整理的七七八八。她直身,去其他地方看看。序游的卧室在二楼走道的西面尽头,已经熄了灯。她的房间与序游的挨着,紧邻着楼梯口。司马缚轻手轻脚从楼梯下去,下楼前她下意识望了眼东侧的房间。一间空置的卧室,常年被父母上着锁。她知道那是谁的房间。

      司马缚先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这个晚上她太缺水分了。喝完水她在客厅转了一圈,把那些平时不太注意的家居还有小物件都再仔细看一看,有没有什么要带走的。

      客厅沙发背后的那面墙上钉了许多照片,下方立着矮柜,矮柜上也摆了几幅相框,都面朝下贴着桌面放,不掀起来看不见照了什么。照片多是父母年轻时候拍摄的。看照片上的年龄段,最早大概是父母十八九岁还在恋爱的时候,最大的那一幅是结婚照,装裱起来,几乎也是靠着矮柜放。那上面男的黑西装柔和内敛,女的白礼服明艳里透着紧张,两个人都尽力端庄,又都有几分青涩在。司马缚以前不屑一顾,现在细看却要情不自禁微笑了。

      其他那些小的照片都绕着结婚照摆放。应该是小年轻夫妇刚搬进新家时就设计了这么一面墙,把以前拍的合照都拿了出来,里面几乎找不到单人照的存在。除了一张大概是被偷拍的父亲。照片里穿着白衬衫的司马春双还年轻得要命,独自站在天台上,衣角和头发都被风吹起来,神情微微惊愕地望向镜头。偷拍的司马凤只有手指入了镜,满含促狭地在镜头左下角比了个耶。

      司马缚把墙上这些照片一张张含笑看过去,似乎没多久就全部看完了。她又伸手把倒扣的那些相框扶起来,看清之后微微一愣。那照片不再是双人合照,而有三个人。年轻夫妇抱着一个小孩。那女孩的长相与司马缚幼年时极相似,但司马缚很清楚那并不是她。

      ——那女孩是家中的幽灵,一个不存在、又处处存在的人。据说同她无比相像的、她的姐姐。叫做司马赤的存在。

      很多人当着司马缚的面提起她父母的以前。在他们口中,司马春双是个幽默风趣的年轻人,司马凤则是个热情明亮活泼爱笑的女孩子……这些在当时的司马缚听来都无法想象。在她的印象里,母亲严肃不近人情,总是板着脸,对她有很多要求,不准她交现实中不认识的网友,不准她一个人出门,不准她参加学校的远足活动……她和母亲发生过无数次争吵,并且坚信对方就是个冷酷无情的独裁者;而她的父亲总是充当那个调和的角色,在事后同她谈心,告诉她母亲不是不爱她,然后要她理解母亲的不容易——他偶尔也开玩笑,但说些笑话的同时眉间始终轻轻蹙着,就像只是为了哄女儿高兴而强颜欢笑。

      司马缚在家中待着时总是不快乐。不是她不爱他们的缘故……只是她无法克制自己想要远离他们。

      她幻想过其他长辈熟人口中过去的父母亲,可那毕竟是她不曾拥有过的……而这一切的转变都来自照片中的那个孩子,叫做司马赤的女孩在三岁那年离开,同时永远地带走了这个家庭正常的那一部分。

      至少就司马缚知道的改变如此——她的父母在那之后不再拍照了。家里的一切照片合影,时光画面都停在了很多年前。它们之中被掩藏起来的那部分,带着那个无法忽视的人。那上面妻子夸张大笑,丈夫把女儿高高抛起,空中的女孩无比畅快地欢笑——那上面的人,司马缚一个都不认得。

      她出神地用手指拂过那画面。小时候她甚至以为那就是自己,追问父母为什么自己不记得拍过照,而长大后知道了实情的自己只觉得那过往不堪回首。母亲给她起名为缚,想要把她绑在自己身边——母亲觉得这是祝福,是祈祷,司马缚却只觉得可怖。有时她总觉得在濛濛之中窥见了这个家庭逐渐失去生机、逐渐枯萎的内里,她的内心为此发出尖叫,她无数次想要质问母亲你想留住的究竟是我还是别的什么人——但她知道这些话一辈子都千万不能出口。她同母亲有过许多的争吵,她抱怨母亲的强势,不开明,不理解自己——但她知道这些其实都是无关紧要的问题。

      ——真正伤及人心、触到本质的那部分,司马缚一字都没有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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