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发糕

19、第十九章

　　自东朝门送走小石后，我慢慢的贴着宫墙往回溜达着走。
　　想我幼年时眼光子浅见识薄，只觉得迎仙阁的围墙修的很高，每次总是仰着面也见不到里面嬉笑声的来源。如今站在这宫里的墙根子底下，我才晓得原来宫里的墙却能隔开两个天地。我紧顺着万仞宫墙向上看去，仿佛整个天都被割了两半，一半在宫里，另一半在外面。

　　此时日头已往西偏，宫墙柳的飞絮飘了漫天。
　　我在宫里面这半片的小天地底下晃悠着，心里琢磨着外面的炒肝配上包子的美味，琢磨着升记铺子还欠我几件成衣也不知送没送到府里，琢磨着府里那帮下人有没有趁着没人又偷拿我东西出去卖，琢磨着--------这漫天的柳絮怎么又让我迷了眼。

　　闭眼，睁眼。然后我便看见了远处逆光而立的皇弟。
　　我一动不动，看着金色的光线在他一身的红衣堇线上流淌，交织如缕，越发衬得对面人身影挺拔倔强。初夏暖风，漫天的飞絮似乎都停在我们的中间，一时间我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不断的在胸膛里用力的往外蹦跳，快得让我有些眩晕有些心悸。
　　人总是有那么一刹间会有些恍惚，会生出些特别的念想。那种念想若搁在平时一定荒唐不堪，可此时却又来得得宜而应景。
　　我看见皇弟渐渐的往这边走近，刚才逆光看不清的表情一点点的透了过来，让我的心顿时满胀，整个耳边充斥着的都是紧速的心跳声，一下紧接着一下，用力而又慌张。
　　慢慢靠近的距离，让我逐渐看清自己在皇弟眼里的身影，最后近到甚至连我那点心思都在他眼底放大开来，藏无可藏。这一切顿时让我哑口无言，觉得自己矫情的可笑。

　　“皇姐”皇弟黑漆漆的隆孔瞧着我半响，突然笑道“宫里来了位画师，皇姐换身衣服同我一起见见吧。”

　　我看着皇弟一时三刻没有转过来弯。
　　画师？
　　我一头雾水的看着皇弟对我微微一笑，然后便稀里糊涂的跟着皇弟往书房走去。
　　一路上我刻意保持着慢半寸的步子随在皇弟的身后，心里琢磨着这皇弟先前的性子是恶毒刻薄跋扈，现在是则又多了条乖张。
　　这好端端的穿什么大红衣服，见什么画师？
　　我低头瞧瞧前面皇弟拖在青石地上的长长艳红衣襟，心里不由觉得万分惋惜。这磨来磨去的多费料子啊。
　　其实这一路上我低着头走时还想了许多。
　　我想起了第一次穿上锦绣华衣，第一次进入皇宫，第一次见到不曾见过的不曾耳闻的………
　　还有第一次见到皇弟的刹那………便若暖阳繁花，融不开化不掉。即便日后本来面目的刻薄恶毒却也再挥不去那日的暖光生香。
　　这叫什么来着？
　　我仔细想了想，大约这就是王八看绿豆吧。
　　我又想了想，觉得把自己比喻成王八总归是不好的。
　　只是这个世间倒真是登对，臭味相投的人总是相互吸引。
　　他性子刻薄寡道，跋扈乖张视世间伦理为强权下的狗屁；我撒泼不上台面，九分泼皮十足无赖油盐不进不晓礼法，倒真是天生一对。
　　真不知道这祖坟里冒了什么怪烟作了什么孽，出了我们这对妖怪皇亲国戚。
　　………
　　既然皇弟是不在意的，我又何必推三阻四故作矫情呢？
　　小儿女间的悲风秋月欲拒还迎从来不适合我这种银讫两清之人。
　　………
　　我想自东朝门到御书房这一路上，我是想明白了的。

　　只是当我换上艳红锦衫玉带长袍，与皇弟一站一坐对着画师时，我突然又有点想不明白了。
　　这是怎么回事？
　　我看看自己一身的喜庆衣衫，再看看皇弟的那身红艳只觉得眼前这情形越看越诡异，越想越不明白了。
　　对面的画师倒是分外老练油圆，不该多嘴的一句不多，只是低头在“澄心堂”的宣纸上噌噌的挥笔涂抹。
　　我低头看了看坐在边上的皇弟。此时天色已渐暗下来，屋内的余光斜射了过来打在脸上混成一片柔光，完全掩了他眉目间的戾气，那身红色衣衫倒更是衬得他面若红霞色如春花——就好像宫里玫瑰糕的那般殷红甜美。

　　唔。我饿了。
　　看这天色也不早了，我还不曾吃过晚饭——也不知道今儿那些下人们给我留的什么吃的？
　　这宫里用的好吃的好什么都好，唯一有个让人恼火的地方，就是不让人吃晚饭。
　　说什么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是佛教礼法是皇亲国戚是名门世家的规矩。
　　想当初我刚进宫认回了祖宗，本以为自此可以吃香喝辣锦衣玉食，哪成想那宫里的嬷嬷第一件事就是给我在日头下竖了根棍子，告诉我当影子到达正中时便不准再进膳，要一直挨到次日方可。
　　那段日子简直就没法过了，一到了晚上我便什么都想成了吃的，后半夜能被活生生饿醒好几次。
　　后来直到有了自己的府邸，我才终是可以带着小石出去偷嘴。
　　不过随着在酒肆食楼里碰见的熟人越多，我才发现原来这世间的规矩便是用来摆设的。
　　只是如今我人住在这皇宫里，总是要收敛几分的。所以倒也不为难那些下人们起炉灶另生烟火，只是告诉他们中午多给我备份食物总是可以的。

　　胡思乱想间，那画师早已收好笔墨纸砚，呈上了画卷便有眼色的告了退。
　　御书房内不知何时燃起了高烛，偶尔噼啪的烛焰瞬间让室内晕成暖黄的光，旁边缭绕的檀香散发着让人昏头昏脑的香气。
　　“皇姐，你看如何？”皇弟看着画卷喜不自禁道。
　　我凑过去看了看，唔。这画师果然老练，这有的没的都画得栩栩如生。我看看边上的皇弟又看看画里的皇弟，这眉目确是那个眉目，嘴巴确是那个嘴巴，但是拼在一起又好像是另外个人。
　　我仔细分辨了下，恍然大悟。
　　这活生生的皇弟哪及画上的皇弟来得含情脉脉温情雅雅啊？便是打死我都不相信皇弟能生出这副表情的。
　　就好像这画上的我，模样是我身材是我，可是这眉目间庄严肃杀的神情又何曾是我？
　　只是我看着皇弟喜滋滋的模样，又不好打消他难得的欢喜，只好含糊道“到难为那画师费心了。”
　　皇弟简直是万分欢喜了，用手指轻轻描了描画卷上的二人又侧目对我笑道“你看画上这情景倒是万般和睦了。”
　　我寻思这两身红灿灿的衣衫衬着，能不和睦嘛！倒是难为那画师装聋作哑视而不见了。

　　皇弟又仔细看了半响，突然笑道“细看的话，皇姐倒是与我完全不像的。”
　　“皇姐倒是生得俊美呢。”
　　说着他俯身过来盯着我，带着些迷惑的神情伸出玫红色的指尖细细的在我脸上描着。
　　“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灵很亮，完全不似旁人那般呆滞心怀叵测？我怎么看都觉得这世间唯有你能入得我的眼，都说相由心生，你的心一定是好的——”
　　这调情的话怎么一到了皇弟嘴里就变了味。
　　我张了张嘴，实在无法接下去。
　　皇弟轻轻叹了口气，手轻轻的一路描了下来停到了我的唇边半响，突然贴了过来轻声道“今晚留下来吧。皇姐。”

　　啊!
　　我呆呆的看着皇弟一时觉得自己大约是被这红衣高烛还有满室的熏香弄的糊涂起来，听差了去。
　　“留下来吧。皇姐。”
　　我仔细想想，大约是要我留下来一同进膳。
　　可是转念一想这皇弟和他那亲爹一个性子，是要不吃晚饭的。
　　那留下来是要秉烛夜谈？叙叙旧聊聊天下事？
　　可怜我一时三刻被这句话惊得三魂九魄各自为政各自琢磨，完全被眼前人的不按常理弄得不知所以起来。

　　“我喜欢你。”皇弟面上涨得通红，偏又故作轻松的对着我调笑“皇姐早就喜欢我了吧——”
　　我张大嘴看着面前人，半响也无法消化他的话。
　　这一切的脱掌完全让人昏了头，想不清前因后果看不明前缘后姻。

　　………
　　………

　　我挥手打掉他轻描在面上的手，铁骨铮铮铮掷地有声的拒绝他的宠幸。皇弟已经疯了，我怎能随着他一起疯？自问我是不适合小儿女的牵手谈情循序渐进，可也不能如此轻易便干柴烈火一拍既燃了。
　　所以我要干脆了断的掐了这疯狂的念想，从此一拍两散不相干。
　　他继续做他的昏君，我继续做我的庸臣。
　　………
　　………
　　可是若是如此做，那便不再是我。

　　我昏头昏脑的任着面染绯色的皇弟略带羞恼的轻薄。
　　心里只觉得荒唐不堪万分可笑。什么时候我们之间的角色颠倒了个，被轻薄的一方倒成了我？
　　可是却又万般不舍的任他在面上流连，甚至不知觉间双手都颤抖着环了上去，在彼此间游走。
　　此时任何一句话都是多余，贪恋的妄念彻底让人失去了明理。

　　红烛摇曳，暗香顿生，月光自窗格斜射进来透着蠢蠢欲动的朦胧暧昧。挣扎的矫情与我从不相配，所以当一切发生时来的都是那么顺其自然又理所应当。
　　就好像天地间只余我二人般，天造地设。
　　当突如其来的行动和贪婪占据了上风，什么的礼法规矩什么的伦理道德在我们眼里便一文不值。这个夏夜的暖风是为了成全圆满，为了成全世间这对心怀各异却又真心投契的男女，在天为被地为床下我们间再没了权力和命运的隔阂，我们也不过是对普通的情人。

　　这是个什么样的夜晚？
　　河里的双鱼彼此追逐彼此游走，彼此摇曳甩着长尾纠缠。
　　红艳的堇色互啄着，在月色下染艳了一径的溪水。潺潺的细流在激烈紧促热情洋溢的双鱼间滑过，似乎细腻的手抚摸过去般温润。
　　林间是幽静的，双鱼时而缓缓彼此碰触时而紧密急促带动起四溅的溪水，却连周遭溪边的野花都随着摇动微颤。
　　天地间突然闪起了雷电轰鸣，旋即忽然的狂风带起了漫天的飞花，盘旋着飞延着蔓延开来，紧接着漫天的大雨倾盆而下，灌溉到了干涸已久的荒原迅速的渗入深入。直激得河里的双鱼不断的跳跃不断的舞动，到了最后大口大口的呼吸不能自己。

　　我看着身下迷惑的人，轻笑了起来。

　　“再来。”我略带低哑，充满着纯粹的本能。

作者有话说

　　话说我真不是故意挑节日更的~~~尤其还是这个节日~~~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