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终局 ...
-
雨越下越大。
天再一次沉了。
银亮的剑光斩破黑幕，如开天辟地的神。
只有他一人是亮的。
仿佛周身都有了银亮的剑气笼罩。
林翔的身形渐渐滞涩，而林慕然身上，也逐渐留下大大小小的伤口。
利爪的撕裂，软剑的劈砍。
避不开的铜钉，生了倒入的刺，深深插入他的臂膊。
“少城主……”她远远看着，却只能无力哭泣。
她的手指渐渐蜷紧。你能的，我为什么不能。
她摇晃着撑起身子，细细的手臂苍白地颤抖。
你能为了她舍弃一切，而我，现在才知道，其实有你在，才是一切……
恍惚地像是那年初见，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有飞扬的眉眼。
她以为，她一次次的背叛与逃离是对自己命运的不甘。现在才明白，那都是为了，能够在他身边。
为了能活着，在他身边……
“我来……帮你……”勉强走近。二弟回头的瞬间，她却失了力气，忽然软倒。
二大喜过望，忙提起她来，转头狰笑：“你的女人……”忽然有冰凉的刀刃入体。
他怀里的女子眼神幽亮。
三的软剑直刺而入，嫣然无力抬手拨了拨，却还是被长剑穿透过肩。
她晃了晃，唇角有微微的笑意。
少城主……我又……帮你……除去了一个人……
她微微阖上眼睛。
只怕……这是……最后一个了……
雪亮的剑气划起，三的鲜血喷涌而出。
他望来的眼睛无悲无喜，只有着神祗般的悲悯。
她怔怔望他，随了三脱离的剑身晃了两晃。
他的残念里，终究还是有她。看不得她死在他眼前。
她恍惚地笑起来。
有这一剑回护，此生足矣……
她温软的笑意渐渐展开，终于缓缓跌倒。
再醒来夜已深了。
雨势渐渐收了，只是头上的阴云仍是不开。
嫣然缓缓睁眼，费力抹去眼中雨水。
胸口伤处仍是隐隐作疼，身上却有了温和内力流淌。
少城主！
她翻身坐起，借了电光，看见林慕然俯身在林翔身侧，在他怀里掏出什么。
“少城主……”她咳着，费力挣近。林翔突起的眼不甘地瞪在雨里。
林慕然不答，只是伸手在他怀里掏着。
他的愿尚未了。
嫣然的眼里又沁了泪。没有找到素月的解药，他便离去也是不甘。
“少城主……我会……完了你的愿……把解药……带去给素月……”她垂了头，忽然泣不成声。
林慕然的眼忽然动动，转向她：“不成……她说……等着我回去的……”
嫣然猛地抬头，大喜过望：“少城主！”
然而他的眼里有淡淡的死灰色弥漫，强自撑出清明的光来。
嫣然的嘴唇颤了两下，眼泪又滚下来，一瞬间在雨里消失不见。
她咬了嘴唇，勉强应道：“没事的……回……回到江前辈那边……”
他缓缓摇头苦笑：“怕是……不成了……”
“不会！不会……”
他不理会她肝肠寸断，仍是面无表情搜索。
“有了，”他眼底忽有喜色，林翔丢弃的黑衣里有缝上的夹层。
白色的瓷瓶有方邯的字迹。林慕然倒出一颗，谨慎地查看。
雨又细细密密地大起来，打湿他手中药丸。
“应该是罢……”
“您……您的解药呢……”
他摇头：“我吃过了——没有用。怕是假的……”
他苦笑，站起身来，又俯身来拉她：“回去罢——回去了，就说……很快会有大批敌人前来，我要去引开他们……”
“不……”
她怕她了了他最后的愿望：“你若是想，自己去和素月姑娘讲……”
她忽然忍不住泪水，扶了他的手臂痛哭失声。
“唉唉……”他踉跄了下，伸手拍她的肩膀，“又哭什么……反正我又治不好，而且……后面怕还真会有更多杀手纠缠……我多耽一刻，你们便多一份危险……”
嫣然只是摇头，眼泪止不住。
“唉唉……快些回去罢……”他落寂的眼底有些微的匆忙。
我怕，会撑不回她身边……
雨夜绵绵。
这一路，像是永远走不到尽头。
偶尔的电闪雷鸣，然而整个世界，却全都是静默。
他的身影蹒跚在前面，手里紧紧攥着洁白的瓷瓶。
解药。
他嘴角有微微的笑意。
素月……我拿到解药了……
我们……可以不再分开了么……
“林慕然……”
素月撑起窗子，固执望着他离去方向。
“素月，雨里冷，合了窗罢——”
“不——”她怔怔摇头，“他在雨里，一定更冷……”
一定更冷……
她的眼里渐渐有了慌乱。这么久，为什么还不回来……
林慕然……
林慕然…………
“林慕然！！”
他的身影出现在尽头，她跳起身来，心口忽地一滞，身子歪下，剧烈地咳起来。
“素月！”江岚抢近，病弱的少女却硬撑起身子：“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一语未毕眼泪大颗落下。
林慕然……
我好怕你会死掉……
她挣扎步出门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的脸上有熟悉的笑：“素月，我回来了……”
室间。
她安静躺在榻上。
“好些了么？”他温言，低头看她，不肯移开目光。
她点头，苍白的面颊因为药力升起淡淡红晕。
“我好怕你回不来……”
她微笑，伸手握他的指尖：“还好……“
他的手指有冰冷的温度，那是她从不曾感受过的绝望。
“林慕然，你手好冷……”她心疼地暖他的手。
“嗯……”他目不转瞬望她，疲惫怜惜里有沉沉叹息，“睡罢……”
“不要……”她忽然摇头，用力拉紧他的手，“不睡……”
她心里有隐隐不祥预感，仿佛若是睡去，他便再回不来。
“睡罢……”他垂眼看她，“我……我一直在……”
药力生效，她的眼不停闭合，却强自支撑：“不要……不要走……”
“嗯……不走……”
他温暖的笑意一如往昔。
“那……你……要……听话……”
她恍惚想起那日初见，锦衣剑客，警惕眼中杀气纵横。
“不许走……”
她颤抖的手用力握紧他冰冷指尖，昏昏睡去。
他忽然转了脸去。
有冰冷泪水长划而下。
素月。
我好想就这样，陪你到天荒地老。
雷声隐隐，雨又益发急了。
他的眼睛渐渐阖起，又勉强睁开。
腹间的伤口，强自忽略的毒药卷土重来，阵阵麻痒痛入骨髓。
他咬牙忍住。
让我，再待一刻……
若是醒来，她不见我，会是如何……
然而眼前开始模糊，大片大片的，都是她的影子。
不成了么……
素月……
该离开了么……
素月……
素月……
对不起……
对不起……
他冰冷的左手抚上她的指尖，睡梦中兀自紧紧攥着。
他缓缓用力，抽出冰冷手指。
素月，我该走了。
他几是一步步倒退到门旁。
多看一眼都是奢望。
江岚扶了嫣然守在门口。
“慕然……”
他竟治不好他。
江岚的眼中有不甘和悔恨，然而林慕然的眼神却是坦然：“前辈，请照顾好素月……”
嫣然捂了嘴，哭得不成样子，胸口的伤一阵阵疼起来。
那剑伤之上，曾有过他的回护。
少城主……
“和她说……是我……放不下弦歌城……”
他怕之后有再多的追兵。不若空了这个身子，在谷外将他们诱开。
这样，她便不再会受伤了罢……
他眼里的光芒迅速消减。
总比，让她知道，他死了要好……罢……
他微微笑了，转身踏出门去。
大雨瓢泼而下。
夜沉似墨。
他身上的血迹遍染开来，瞬间在雨里洗刷无踪。
素月。
我走了……
“林慕然……”
他愕然停步，复又苦笑。
她喝下的药，足够她睡过整整一夜。
“林慕然……林慕然！！”她带了哭腔，踉跄奔出。
“素……月……”他惊愕回身，难以置信。
她扑到他身后紧紧抱住他，大雨倾盆而下，瞬间打透她单薄衣服，
“林慕然——不要走……不要走啊……”
她紧抱着他，痛哭失声。
“不许走——”
林慕然忽然紧紧阖了眼。
“不许走——！！”
素月……
素月……
他冰冷的手指覆上她的指尖。
“林慕然……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你不要走！你不要走……”她低低哭着，已近哀求。
他紧闭起眼，沉默。
眼前大片大片的，是她的样子。
真想，就这样一辈子不松手……
他忽然紧紧握着她的手，指尖颤抖。
可不可以，就这样，一辈子不放手……！！
可是。
该走了。
他闭着眼，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
“林慕然……林慕然……不要走……不要走……”她惊恐，复又大哭，“你为什么不肯让我陪着你！你为什么不肯让我和你一起……”
他的手指冰冷，缓和却坚定。
“我……放不下弦歌城罢……”
“那我等你……”
他飞身而起：“不要等我！！”
“我等着你！”她抢上，被江岚从后拖住。
“林慕然……我等着你回来！我永远等着你啊！！”她挣不开江岚手臂，大哭。身子失了力气，扑倒在地。
冰冷大雨瞬间打透她单薄身子，她瘦弱手臂勉强撑起在泥水里，痛哭失声：“林慕然——我永远等着你……永远永远——！！”
永远永远啊……
大雨瓢泼，她最后的喊声湮没在雨里。
林慕然用尽力气飞掠。
不要等我……我……再回不来……
眼前的景物逐渐模糊。
要出谷……才能救得她……
他勉强提步，终于蹒跚撑出谷外。
好了——
好了……
他欣慰笑笑，忽然仰天跌倒。
大雨压下来。他身上的血迹迅速融化在雨里。
一切，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他恍惚笑笑。
这样，就好了……
就像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完】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第十二章 终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