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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她来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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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州说她的家乡是里红州,所以她叫韦州,没有太特别的意义。
那天她倒在自己身边时钱息还以为她是要捡什么东西。手里动作没停,却听哐当一声,椅子砸下,她这才发现她是晕倒了。
从120到公司再到医院,钱息都握着韦州的手。
没事。
她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几年前她也在前公司晕倒过两次,两次都没事,那韦州也没事。
兴许是没吃早饭。
兴许是胃病之类的。
早上她过来时她们说话了吗?
钱息一时记不起来,她们早上似乎没有打招呼,她来了公司就被领导叫去说事情,等她回来公司人基本都来了,韦州也在座位上,而她脑子里还是刚刚说的事情便没有同她说话。
后续是领导张姐通知的韦州父母。
公司里一时人心惶惶,好几个人请假去做了体检。
钱息后面的位置空了大半全是请假的人。
在公司待了快六年的老人军哥倒是很淡定。中午问钱息带的什么菜。
“胡萝卜。”
“轻食,减肥啊。”
“这个做起来方便。”
话落就听见前台的声音。
跟着便见到两位中年人,女人长发扎起来放在脑后下方,身材微胖,眼里泛泪。男人瘦小精悍,走步比女人快两步。
前台指了座位,俩人走过去就哭起来。女人眼里的泪更是不停。
“这么多零食。”
女人说着并没有拿那些零食。收了包包鞋子这些东西就和男人走了。
关于大家猜测的那些大闹公司的戏码并没有上演。
韦州的父母看上去便是大家印象里的老实人。钱息也这样以为,直到几个月后她因为电脑维修用了韦州的电脑,无意知道了她私人生活的一点边角。
那些似曾相识的话。
韦州说过,她们的家庭很像。
原来她会和聊天机器人说这么多。
无外乎年纪大了为什么还不结婚之类的发泄。
以及她和她母亲的聊天截图。
女儿不结婚没有男人,叫他们家怎么做人,怎么面对邻居的指点。
以及,后面让钱息喘不过气的对话。
她母亲让她父亲教她如何做女人。
以及把她的贴身衣物拿给她父亲。
桩桩件件韦州说的很清楚。
似乎只有把一切都讲给一个人,哪怕是一个机器人都不会那么难受。
韦州走的很快,去医院后没多久便死了。
后来死的也很快。
一个月不到,已经没有同事再提起她,那些体检的、运动的、吃保健品的同事也没了兴致。
韦州死了。
也死在她这里。
以前韦州一边敲电脑一边说赚很多钱,然后去大海边定居,再养一只聪明的边牧。
还约她一起。
“结婚做什么,我不信别人。”
她说着掏出糖和零食分给她。
钱息工作多年,早就学会如何处理同事关系。面对韦州的热情,她回馈适当,没有冷淡也不会过于情绪化。
她们出去逛过一次街。还是韦州先约的她,问她下班后要不要去看看大衣。
韦州就跟小孩一样,一样三十的年纪,钱息在韦州身上还能看到那种学生身上的稚气。
她们购物很快,韦州看中一件外套没有犹豫就买了,后来钱息以为她们还会出去逛街,但就这一次。
韦州做工很快,一边聊天手上的事也没有耽误。
一次聊到节假日回家和旅游的话题。
她们两个都说在家待着。
没有朋友去旅行,也不想去关心所谓的家人。
最大的愿望,是变得透明,这是韦州的原话。
因为外形优越,韦州很容易成为焦点。
她却说,很多目光都让她害怕。
于是她剪了短发,后来她又开始增重。
你猜我以前多少斤?
钱息只是随口说了个数字,她闲聊向来不放心思,随口说随时忘。
现今想来,竟然字字清晰入耳。
九十八。那你猜我现在多少斤。
钱息又说了个数字。
快一百二了,我的目标。
可钱息瞧着她并不胖,手长腿长,只是脸圆一点。
胖了就没有人看了。过胖又不健康。
她记得韦州嘀咕了这一句。
清除那些软件后钱息关上电脑抬眼扫到桌子上的一盆玉露。
是韦州的。半死不活的样子,于是钱息拿了玉露下班回家。
韦州第一次对她妈妈感到寒意是在她初中时,她清楚的写到那是夏天,她一个人在家,因为生理期疼的上吐下泻,只好去找小卖店给她妈妈打了电话。
晚上妈妈回来了,开口便问她是不是怀孕了。
那是韦州第一次见到一个这样的妈妈,听见这样的话。
她尚在惊愣中不知如何表达情绪,说了两个字,没有。
以至于后面她已经不记得当时的难受却清晰记得她妈妈问出这句话时的语气和表情。
妈妈小时候总是威胁她,要她们一起去死,然后又会道歉。
在半夜把她叫醒,跟她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大致是人生有多么苦难。后来她总是半夜惊醒。
爸爸什么也不做。
叹气,韦州说的是,爸爸永远在叹气。
我好像有两个妹妹,可惜她们没有出生。
这是韦州从其他亲戚那里知道的。
因为没有儿子,奶奶并不待见她妈妈,后来有了儿子她奶奶也只待见这个孙子。
妈妈总是在说多爱她,为她牺牲了多少,有哪些不容易。
韦州听的烦躁。
她写的是,那些都是自我感动的母爱。
她妈妈相信亲戚于是叫她辞了工作去亲戚介绍的工厂上班,韦州去了后上了很久的夜班,后来辞了,她妈妈爸爸都在责怪她的冲动。
后来又是一个亲戚又是一个工作,韦州还是辞了工作找过去,她不为别的,只是想让她父母清楚,亲戚说的并不靠谱,所以她去证明。
单位没进,她在那里游荡了一个月。
后来她去了别的城市工作。
几年后她还是想要一点点爱。
她写的是,尽管有很多难过的事,她还是想要和妈妈在一起。她觉得妈妈也很辛苦。
后面发生了什么,韦州没有写下去。
医院给的结果是心源性猝死。公司给了钱,一切结束。
一路到家,钱息有些恍惚,去快递点拿了东西,才发现自己没有买晚饭。
刚到家是她母亲的电话问吃了没有,又讲到周末有没有计划出去,劝她多出去玩。
话题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上班下班。
几乎每一天如此。
马上就到八月了。
离韦州标记的那一天越来越近。
而礼物早就到了。
丢在公司放快递的角落里,其他快递被主人领走。韦州的快递在那里躺了一周。
走出公司后钱息又回去拿走了快递。
是给一个人的礼物,钱息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知道韦州复杂的心情,她的句子里满是矛盾。
钱息猜测,可能是她喜欢的人。
但那个人是谁。
钱息每天都会看一眼放在玄关柜子上的包裹,那个人是谁?
在哪里?
她关了门打车到了公司,她想找到那个人,把东西给他。她心里像是堵满了湿湿的棉絮,闷的喘不来气。
到了公司她打开韦州用过的电脑,查看浏览器记录。没有,除了工作就是一些养花养草的帖子。
钱息坐回自己的位置,开始一天的工作,中午午休后她继续工作,忽然她敲键盘的手指停下来。
“我微博都很无聊,没有什么可看的。”
所以她们只加了微信。
钱息拿出手机在微博上搜索韦州的电话号码,没有。
不对,韦州还有一个号码。
钱息记得她接过一次韦州另一个号码的电话,是在周末,领导忽然找她,她缺软件安装包,麻烦自己发一份给她。
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钱息开始翻找通话记录,她几乎没有清理过通话记录。因为都是快递和外卖电话,所以韦州的电话很容易就找到了。
去年的冬天。
随后她通过搜索这个手机号找到了韦州的微博。
里面是很多可爱的文字。
明朗、阳光的韦州。
她将定位一一记下,在地图上标注出来。
那边基本是出租房,很多刚来找工作的人都在这里。
没有大门,每个小房间一道木门。
她以前住过半年,从来没有见过房东,中介只见过一次,就是带她过来的一次。
走的时候房东只说把钥匙放桌上就行。
所以这里很多门都是开的。
里面一个柜子一张床,一块钉在墙上长板做书桌,还有不到一平米的活动空间。
看了看微博上的照片,钱息很快找到同样的窗户。
房间里的衣服鞋子都被清理掉了,也许是她父母拿走了。
夜幕降临,陆续有人回来,瞧见她就像没有看见一样,打开自己的木门,关上自己的木门。
灯光亮起又变暗。
钱息半个身子在房间里,半个身子在走道。
她动了动脚,灯又亮起,玻璃照出她一张毫无表情的脸。
灯又暗。
她转身的间隙余光扫见微弱荧光。
她没有动,抬脚进去,半条腿搁在床板上从墙上支出的长板下摸到一点凸起,原来还有一个小抽屉。抽屉外被人贴了一张荧光标签贴。
抽屉里是一张素描。
白纸上的少年,笑得阳光灿烂无限美好。
除此钱息再没有找到其他线索。
没多久她便辞职去了另外一个城市工作。
下班后同事请她去喝奶茶,一杯绝对不能错过的奶茶。
钱息想去看看这杯奶茶到底有多好喝,就跟同事走了两条街到了一所大学附近。
奶茶店里除了奶茶卖的最好的是可乐鸡,就是等的时间有些久。
无聊间隙她和同事一边说些闲话一边看墙上那些学生们留下来的各类言语。
钱息则拿起挂在墙上的一本留言,居然还有好几年前的留言。
她一页一页翻过,忽然看到一个以为不会再见到的名字。
“奶茶很好喝,可能因为你喜欢。——韦州”
钱息继续往后翻,不止这一个留言。
她拿了留言本去问老板有没有印象是谁写的,可惜老板没有任何印象。
是了,韦州是一个十分低调的人,夏天永远的短袖牛仔裤,冬天则是在外面穿上羽绒服或者大衣,牛仔裤则是四季通用。或许最后的署名她都想了许久,可能想着也不会被谁看到才决定写上名字吧。
她一直尽量让自己轻一些,再轻一些。
根据年纪还有时间,那应该是韦州刚刚毕业,而这家店主要消费群体就是学生。
那个人是她同学吗?
就算是,也早就毕业了吧。
或者奶茶店的韦州也不一定就是她认识的韦州。
可钱息还是经常去,像是做着一场梦,没人可以叫醒她,除了她自己。
两年后的某一天钱息以为自己看错了,只是眉宇间和那张素描有些像。
眼看人就要离开她追了上去,喊道:“韦州。”
男人并没有停下步子。
钱息又追了一句:“你认识韦州吗?”
男人终于停下步子转身看她,有些疑惑的摇摇头,表示不认识。
“不好意思。”
她一颗心落下,仓皇跑走。
可以把那张素描挂在网上说不定有人认识。
朋友建议她。
但是韦州一定不愿意这样。
她的喜欢,藏的深远,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没多久钱息母亲生了重病,她不得不回去照顾,关于韦州,在繁忙重复的生活里渐渐搁下。
钱息早上出门买菜做饭,中午休息时间回家照顾母亲,晚上洗刷一天的饭碗和衣物。
父亲去了外地打工,每一个月就把钱寄回来。
早上钱息照样去买菜,又碰到了小时候的邻居,说是给她看好了一个对象条件特别好,被钱息拒绝后,用一副可怜的目光看着她。
晚上回家先是碰到独居的黄奶奶刚刚做完清洁回来,身上的工作服还没有换下,和钱息说了几句闲话。
上了楼是邻居家小女孩的哭声,随后又是关门声,那个小女孩又跑走了,她奶奶已经习惯了,知道她一会就会自己回来,便叫别的孙子孙女出来吃饭。
他们家五个孩子,堂兄堂妹住在一起,老人会大早上做好饭,中午时候热一下,晚上就吃中午剩下的。
镇上的生活,除了越来越靓丽的规划和建筑,邻居的生活没有太多变化。
没多久母亲便走了,哭的最伤心的是钱息的父亲。
钱息没有什么眼泪。
母亲走前喜欢叹气,看见她便叹的更厉害。
那双眼睛里满是话语,就只能靠一直看着她来表达。
可惜她不能叫她走,走了就没有其他人可以照顾她了。
也或者是她们早就没有闲话可讲,所以只能沉默。
葬礼结束,钱息收拾家里母亲留下来的东西,问父亲要不要,父亲没有说话,坐在客厅里不停落泪。
她便把这些打包放在最上面的柜子里。
来到客厅最醒目的是神龛。
以前过年她就是在神龛面前被打或者罚跪。
现在母亲走了也不知道父亲还拜不拜这些。
“这个呢?”
她问。
父亲还是不说话,难过的好像可以随母亲走一般。
半年后,父亲认识了一位阿姨。
钱息这个时候刚被公司调到新的岗位,她知道公司的意思,但是她没有辞职,依然留了下来。
同事大多忙,她只能自己去网上摸索。
父亲打电话叫她回来吃酒时,她刚刚下班。
婚礼简单,但高兴是真的。
钱息奶奶还指望着父亲可以老来得子。
一家人的喜庆,钱息只是在后面的酒桌上看着。
参加完婚礼一切照旧。
同事想去报个绘画班,拉钱息一起好打折。
钱息就去了,同事学的水彩,她选择了素描。
学费不算贵,她尚可以支付。
在三十多岁学一项新技术似乎也不错。
或许是冥冥之中注定了一样。
同事早就乏了没有继续交钱,钱息就像上班一样每周都会去,渐渐的能画些样子出来。
晚上无聊的时间便看看那些软件的教学视频,慢慢的也上手了。
后续她和画室的人熟悉起来,给她推荐了色彩的学习,自己买了书,无聊时便开始画画和上色。
时间一直都很快。
快到有时候钱息会忘了自己的年纪。
她渐渐靠给网友画一些定制的图画赚了一点点钱,直到收到一位客人的结婚照。
是那个人,她认错的那个人。
今年是他们结婚的第十年,她打算给她先生一个小惊喜。
希望钱息能把他们这些年的相处画成一册小漫画。
照片一张张发过来。
还有客户和她先生的相处细节。
客户打来一行字。
“一生一世一双人。”
是他们故事最美好的诠释。
高中相识,工作后重逢,相爱、结婚。
“其实我开始都没有认出我先生来,上学的时候没有注意。后来我先生说起来我才记起来。”
说完这些她发了自己的高中毕业照过来。谈起自己的高中生活客户没有太多印象,高中后她就出国了,现在也只留了高中班长的联系方式。
那边客户还在说着自己的故事,这边钱息点开照片,一下子呆住,身体仿佛有千万只手在拉扯,又似在抚摸,平静的海面掀起风浪,一浪高过一浪,拍过千万只手,涌上喉咙,叫她呼吸困难。
班级合照第二排最右边的女生,是韦州。
五个女生的合照,在最边上的还是韦州。
还有一张,三个男生五个女生,站成两排,韦州就站在他的旁边。
而他的笑容与那张素描一模一样。
客户继续在发消息,钱息走开了,她去柜子那边把一个纸箱子拿出来,是那张素描还有那个未开箱的快递。
钱息又去找剪刀,把箱子拆开。
箱子里是一颗水晶球,球里面写着幸福快乐。十分没有新意的一件礼物。
钱息蹲在地上看着水晶球默默算算客户结婚的时间刚好是韦州走的那一年。
画好了以后钱息把画册寄过去,又给了电子稿。只是她把那些合照里的韦州拿开了。
随后她将那颗水晶球寄过去,署名是高中同学。
箱子被快递员封上的瞬间,她急忙避开快递员的视线。
年纪大了,眼泪似乎变多了。钱息带上墨镜挡住室外炙热的阳光。
幸好,幸好她知道她来过。
窗台上的玉露多了很多其他的伙伴,钱息慢慢从一个把多肉养死的人变成一个会扦插的人。
每一天重复,每一天在地下长出一点点新意。
上班摸鱼随手写的。十分短小。随便看看。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她来过